許巍是初三八班的一名學生。
身在普通班的他,學習普通,長相普通,就連人緣也是普通之極,除了特定的幾個好友外,班上的其他人大概都要想一下才能準確地叫出他的名字。這種沒有多少存在感的狀態,讓他一直以爲自己的人生就只能如此。進入普通的高中,考個普通的分數,選擇普通的大學,畢業後找個普通的工作,過着普通人的生活,往後看去,彷彿一眼就能望到盡頭,乏味到令人絕望。
然而,許巍卻記得自己剛進鹿州中學時的意氣風發。
第一次分班之後,他就以班級前十名的好成績被班主任站在講臺上當衆誇獎,並直接委任班幹部的職責來勉勵他繼續努力。那個時候,他的目標無疑是遠大的,且對自己信心十足,他還有着當時在筆記本里寫下的夢想。
我要以全年級前十的成績進入重點高中,然後考上清華北大這樣全國最好的學校,成爲父母的驕傲!
一字一句,力透紙背。
可是漸漸的他才發現,曾經用心寫下的夢想竟是那麼遙遠。
初中的學習難度和競爭環境,遠不是小學階段能夠比擬的,繁重的課業跟那些同樣出色的同學,都讓他感覺壓力大增。不過最關鍵的是,他缺乏一種繼續前進的動力,往昔的那些激情正被單調到日復一日的枯燥生活所消磨掉,內心之中似乎只剩下了麻木與痛苦。
而日記裡的內容,也從滿滿的希望,變成了懊惱跟抱怨。
爲什麼要天天學習,不能像以前那樣出去玩.....
該死的,這次我又考砸了.....
我不想學了,爲什麼我這麼努力,還是比不過別人.....
第一次被老師說,我感到很迷茫、很絕望......
我不覺得自己比別人笨,別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可是爲什麼他們都考的比我好.......
我好擔心自己考不好,害怕去不了市重點......
現實比他想象的要糟糕許多,努力的結果似乎遙遙無期,而壓力卻在與日俱增,終於,他承受不住這些日漸積累的負面情緒,放棄了。那一刻,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讓他着迷,彷彿揹負的那些東西統統消失不見,丟掉了所有目標和夢想之後,他變得輕鬆之極,而後果則是,當逃避成爲一種習慣,他就再也不敢從自己畫出的圈子裡踏出去一步。
記敘着自己夢想的日記本被丟到牀底下吃灰,上課變得不再認真聽講,原本按時完成的作業換作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節奏,而且從自己做的,改成抄別人的.....
許巍變成了自己曾經最鄙視的一羣人。
因此,在一開始吳洋大肆宣揚樑羽作弊的時候,他根本就不信。
這種事身經百戰的他見的多了,七班那個喜歡背後嚼舌根詆譭人的傢伙,水平不知道比吳洋高到哪裡去了,初二的時候他和對方談笑風生。
所以,當第一次統考過後,這事被最終證明是誣陷,別人誇他有先見之明的時候,許巍也只是雲淡風輕的笑了笑,反倒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提醒他們:樑羽這人畢竟還是太年輕,你說一個初中生,玩遊戲什麼的在學校裡稱王稱霸就好了,沒事居然還發到網上去,行事如此的鋒芒畢露,遲早會吃大虧的。
後面果然如他所料:這不,被大神找上門來了吧。
然而,從這裡開始,許巍發現自己錯了,帶着四個同是業餘選手的樑羽,竟然贏了,贏了在他眼中幾乎高不可攀的世界亞軍選手。在感覺不可思議之餘,他心中某些沉寂已久的東西,似乎漸漸從冰封的狀態下醒來,他情不自禁地開始關注樑羽的所有消息。
從力壓其它學校的天之驕子一舉奪得全市統考第一名的壯舉,到帶着特長班全體學生由被人輕視的狀態翻身成人人羨慕的班級,在對方身上,他第一次發現,學習好能帶來的快樂似乎遠不止平時承受的那些壓力和負面情緒可比。被人尊敬的感覺,被人感激的滋味,被人羨慕仰視的體驗。
因此,當樑羽站在誓師動員大會上開始發言的時候,他也和身邊的數百名學生一樣,都是全神貫注的聽着,爲那些激昂的口號而熱血沸騰,爲那些美好的未來而神往不已。
因爲,那個站在演講臺前的身影就是這些話的最好明證。
但是,許巍卻覺得似乎還不夠,他心裡的那些東西還沒有被完全解凍,好像還差了那麼一點最觸動人心的地方,讓他能夠忘掉所有、奮不顧身地投入自己一切的感覺。
是的,就差了那麼一點點讓人瘋狂的力量....
坐在觀衆席的許巍忍不住握緊拳頭,身體顫抖,用一種近乎渴求的目光望向樑羽,沒錯,他現在迫切地想戰勝那些讓自己逃避的壓力,記起那些曾經因爲害怕、軟弱而被迫放棄堅持的寶貴東西。
……
此時,跟底下鴉雀無聲,變得只剩下樑羽的聲音在迴盪的觀衆席不同,坐在主席臺第一排的校領導們已經笑的合不攏嘴。
“講的太好了,可以說是我見過的最真摯、最感人肺腑、最激勵人心的發言了。”
“不錯,我教書育人近三十年,就沒見到過這樣誇張的場面,沒有人開小差不說,看那些學生家長們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完全是已經入迷的表現。”
毫無疑問,樑羽的表現比他們想象的情況還要好很多。
從一上臺發言,他們就有這種感覺。出色的演講稿加上他本身創造出來的奇蹟,所起到的效果無疑就是在他們眼前上演的這一幕,撼動人心之後的衆志成城。
可以說,這些學生們的士氣已經到達他們認爲的最高點。
“相信在如此精彩的演講帶動下,這屆學生一定會爆發出最好的成績。”
想到美妙處,在座的幾位領導不由變得紅光滿面,一臉的春風得意。
被文瀾中學壓了那麼多年,他們鹿州中學終於要雄起一回了。而且看情況,這一次不僅能夠把本學區的文瀾中學踩在腳下,說不定還能暫時登頂全市第一的寶座,給他們的履歷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老薛,在這裡我就先恭喜你一聲,你帶的這一屆學生,必然會創造我們鹿州中學前所未有的歷史佳績!”隨着樑羽的發言接近尾聲,潘校長已經開始提前慶賀。
“哪裡哪裡,就是運氣好而已。”年級主任哈哈一笑,目光卻是望着前方那個集所有人視線於一處的身影。他很清楚,像這樣天賦絕佳的學生可不是每年都能碰到,不止學習成績出色到讓所有同齡人必須仰望,就連做人的靈活程度也是遠超普通學生的範疇,像自己不好意思暗示的內容,他立刻就能明白過來並改善,比很多自詡進入社會好多年的成年人做的還好。
如此聰明絕倫、而又伶俐乖巧的天才學生,不難想象未來的前景會是何等光明.....
作爲老狐狸的年級主任已經打算在大會結束後,好好地跟樑羽談一談,可不能和那些畢業後就基本不再往來的學生一樣,必須經常聯繫。
只是讓薛主任沒有想到的是,隨着最後“讓我們不留遺憾,在這盛夏的六月,開啓自己最爲瑰麗精彩的一頁!”的發言結束,樑羽並不是答謝底下的觀衆回來,而是依舊站在演講臺前,通過話筒說出:“其實你們也不用太認真,因爲我剛纔說的那些都是廢話....”
這一句彷彿石破天驚。
當那帶着淡淡嘲諷語氣的聲音在整個禮堂處迴盪,像許巍這樣坐在觀衆席上的學生,已經忍不住頭皮發麻地從座位處站起來,似乎讓他期待已久的那種感覺已經來臨。
屬於他們這個年紀本該有的恣意跟張狂!
而看着主席臺上面因爲這個變故而目瞪口呆的領導、老師,看着底下因爲太過震驚而目瞪口呆的學生、家長,樑羽已經趁着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相當惡趣味地繼續說道:“....事實上不止我說的是廢話,前面那些無一例外的也都是廢話,如果有的選擇,誰特麼願意爲了考試而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