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韓均把姜怡叫到二樓律所,關上門透露已經掌握的所有線索。
“……根據最高法、最高檢《關於辦理詐騙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詐騙公私財物價值三千元至一萬元以上、三萬元至十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上的,就應當分別認定爲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條規定的‘數額較大’、‘數額巨大’和‘數額特別巨大’,而東華集團併購案總標的摺合人民幣竟高達五億六千兩百萬元!
換言之,我們正在調查的不僅是一宗兇殺案,還有可能是一起特大跨國詐騙案。案件現在雖然移交給了市局刑偵局,但丁承友和吳卓羲說美國那邊的情況一旦查實,詐騙金額這麼大,又是涉外案件,按規定要上報省廳。或許用不了多久,省廳刑偵局和經偵局都會介入。”
一起兇殺案引出了一起跨國詐騙案,案中有案,姜怡聽得目瞪口呆。
韓均翻看着東華集團併購預案,接着說道:“不管案件管轄權最終落到哪一級辦案部門手裡,接下來的調查取證工作都會始終以我們爲主。我給加州那邊的朋友打過電話,他們會從側面調查對被併購方的底細,應該很快就有消息。姓田的底細也在摸,他住在舊金山港灣區,那邊華人非常多,我讓韓老頭給那邊的幾個社團打過招呼,應該不是很難查。”
他堂爺爺的身份,姜怡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些。
那些歷史悠久的華人商會,表面上是合法的商業組織,是商業共同體,是扶助新移民的慈善機構,甚至是提供貸款的公司。實際上卻是唐人街最大的“堂口”,是那些幫派的智囊。只是隨着時代的發展,隨着當地警方的打壓,漸漸式微、漸漸洗白、漸漸退出歷史舞臺罷了。
作爲那些商會的法律顧問,他堂爺爺可以稱之爲紐約唐人街那些幫派智囊的智囊,雖然影響力大不如以前,幫着查一個華人律師的底細還是沒問題的。
姜怡一邊消化着他剛纔說的這番話,一邊低聲問:“師傅,那我們接下來怎麼查?”
“正式簽約之前,我依然是東華集團常年法律顧問,會每天按時去集團總部上班,只有這樣才能實時掌握併購進展。你也一樣,繼續去審計督察部實習,從側面調查譚慧與我那位美國同行到底是合作還是其它什麼關係,只有搞清楚他們之間的真正關係,才能找到他痛下殺手的動機。”
“不要去刑偵局報到?”
“不用了,有什麼事吳卓羲會給你打電話,王思強和周洪福也不會再去騷擾你。”
一個安全事故,一個嫌疑人在最後關頭投案自首,一個被陳關警方併案調查,現在這個案子的管轄權又到了刑偵局手裡,姜怡自言自語地說道:“師傅,您說我們查的這幾個案子怎麼都這麼巧呢!重案隊做了那麼多前期工作,承受那麼大壓力,到頭來全要靠邊站,不是批評就是要他們總結,立功受獎卻從來沒他們的份兒。”
仔細想想王思強是挺倒黴的,韓均擡頭笑道:“把案子破了纔是第一位的,至於立功受獎,我不也沒份兒嗎。”
姜怡搖搖頭,凝重地說:“師傅,您跟他們不一樣,您不在乎他們在乎。他們工資就那麼點,工作又那麼危險,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飯,一年到頭最多能休半個月假,老婆孩子根本顧不上,如果連點榮譽都沒有,讓不讓人寒心?”
“你很同情他們?”
姜怡深吸了一口氣,哽咽地說:“我是警察,我們全家都是警察,與其說同情他們,不如說是同情我自己。再說我在重案隊雖然沒呆幾天,但他們對我真的非常好。”
人是感情動物,尤其多愁善感的女人,即將調到一個新單位,韓均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想了想之後笑道:“既然捨不得他們,捨不得離開重案隊,那就在臨別前給他們送上一份禮物。我幫你跟吳卓羲說說,讓王思強和周洪福繼續參與調查,省得你總感覺愧對他們。”
這可是“特大跨國詐騙案”,只要能順利告破,參與偵查的人員幾乎都能立功受獎,姜怡欣喜若狂,緊抓住他手道:“師傅,您真是我的好師傅,不管吳局同不同意,我都要先替他們謝謝您。”
“拉拉扯扯像什麼,被你師孃看見肯定不高興。”
姜怡俏臉一紅,撅着小嘴道:“我是您徒弟,拉一下手怎麼了,師孃纔不會不高興呢,她脾氣那麼好。”
韓均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生薑,你是我徒弟,同時也是一個漂亮的大姑娘,我現在真有些後悔那會兒死拉硬扯的做你師傅,畢竟國內不是國外,衆口鑠金、人言可畏。我臉皮厚無所謂,甚至很喜歡和漂亮女孩一起生活一起工作,很享受你喊我師傅的那種感覺,但這麼下去很可能會給你帶來一系列困擾。”
整天出雙入對,知道的是師徒關係,不知道的指不定怎麼想呢。
不知道是不是白曉倩說得那種戀-父情節,姜怡對他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依賴感,像犯了錯的孩子,耷拉着腦袋,幾分擔心、幾分羞於出口似地一般輕聲道:“可是……可是……可是分局從來沒人說過什麼閒話,重案隊更沒有,連玩笑都很少開。”
“那是因爲他們非常瞭解我,知道我身邊有張琳和白曉倩,甚至誤認爲收你這個徒弟是我報復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環,不會往男男女女方面想。換一個新環境就不一樣了,除了吳卓羲誰知道我們之間的真正關係。”
她像個不知道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女生,淚水奪眶突然而出,順着精緻的臉頰潸潸而流,梨花帶雨地抽泣道:“吃飯前我就感覺不對勁,原來您……原來您真後悔、真煩我這個總讓您花錢的徒弟,師傅,我真不貪錢,更不貪慕虛榮,不然我也不會幹警察,就是……就是……就是看白曉倩總佔您便宜就忍不住跟她爭。”
怎麼說哭就哭了,韓均急忙抽出一張紙巾,慢聲細語地哄道:“你個丫頭你想什麼呢,我沒後悔,更不會煩你,你師孃也不會。至於錢,錢算什麼,真要是爲錢我也不會回國,我就是想給你提個醒,要有個心理準備。並且你確實老大不小了,應該談談戀愛,交交男朋友。”
“真的?”
“我騙做什麼?”
韓均臉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說:“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已經交過不下於50個女友。不戀愛幾次,不失戀幾次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青春是做什麼的,就是用來揮霍的,不揮霍個多姿多彩點,你會後悔一輩子。”
姜怡被逗樂了,撲哧一笑道:“您都說國內不是國外,哪您這樣教徒弟的。”
“愛情無國界,國內國外都一樣。這麼下去不行,回頭一定要給你找個情感導師,把你從黑暗的深淵裡拯救出來,讓你張開雙臂去迎接陽光燦爛的美好生活。”
看着他那副振振有詞的樣子,姜怡鬼使神差地冒出句:“別費那個勁兒了,我感覺您就是最好的情感導師。”
“不行的。”
韓均搖搖頭,假作嚴肅地說:“我雖然沒學過心理學,但我知道這種情感輔導很可能會產生移情效應。我是你師傅,你真要是移情到我身上,萬一我又把持不住,那不僅對不起你師孃,而且還是亂-倫,太可怕了,這種玩笑不能開。”
“師傅,別這麼自戀好不好,說出來怕傷您自尊,其實像您這樣的大叔對我真沒什麼吸引力。”姜怡笑得花枝亂顫,剎那間風情萬種。
“大叔,我有這麼老嗎?”韓均用極其誇張的語氣問。
“真的,在小女生眼裡您就是大叔,也就是師孃和白曉倩對您感興趣。”
韓均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突然跳起來,跑到門邊用玻璃門當鏡子,一邊摸着臉,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道:“生薑,這一說真提醒了我,過去四年裡,居然沒交過23歲以下的女友。審美觀沒問題,人也沒老,可能是穿得太老氣了。明天要換個髮型,再買幾身很休閒很運動的衣服,我可不想再被小姑娘當成大叔。”
姜怡看着玻璃門吃吃笑道:“師傅,別總想着騙小姑娘,別這麼花心好不好?”
“我沒想過騙小姑娘,但非常在意小姑娘對我的看法。”
“小姑娘對你的看法很重要嗎?師傅,你不但有師孃,還有白曉倩那個眼巴巴等着你倆散的候補委員,不能見異思遷,不能對不起她們。”
韓均拍了拍自己的臉,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回頭道:“什麼候補委員,別跟我扯白曉倩,且不說我跟你師孃不會散,就算散了也不會跟她滾牀單,這是原則。九點了,明天還要準時去東華集團上班,回去休息吧。”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姜怡可不會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邊幫着收拾併購資料,一邊壞笑着道:“師傅,我知道您是情場高手,可您和師孃發展得也太快了。才認識兩天,才一起吃過兩頓飯,你們就……就……就好上了。”
“我們一見鍾情行不行?”
韓均反問了一句,振振有詞地說:“況且我們跟你不一樣,都奔三十的人啦,工作又都很忙,沒那麼多時間卿卿我我,只有速戰速決。想不通上去看《羅馬假日》,我就是那個記者,你師孃就是那個公主,生活這個導演又給了我們一個完美的大結局。代入進去,多看幾遍,看懂了你就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