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陳偉還不太懂事,對於牛生這個名字,也沒多大的抗拒,反正爺爺叫的很親切,他就有叫必應。
每次爺爺跟他說這些話,他都似懂非懂的聽着,慢慢就記在心裡了。
那會兒他爺爺還養了一頭牛,因爲這些話的緣故,陳偉對那頭牛總有種特殊的感情。
他們家也很少吃牛肉。
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吃不起。
隨着陳偉年齡漸長,也開始懂事了,有羞恥心了,慢慢就覺得,牛生這個名字,不好聽,他不喜歡。
只是爺爺已經叫習慣了,他也聽習慣了,加上那會兒村裡人在喊他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沒有歧視嘲笑的意味。
那會兒村裡人起的名字,都是些俗氣的不能再俗氣的名字,尤其是老一輩的人,名字都比牛生也好聽不到哪裡去,滿大街都是狗蛋、狗剩、二腚、三腚,誰也不會笑話誰。
所以陳偉雖然覺得不好聽,但也不是特別反感。
直到他開始上學了,開始跟一幫同齡人整天在一起學習玩耍了,他才真正開始抗拒牛生這個名字。
人家都是雲升、雲海、雲波、一萍、雲梅、雪麗,就他是牛生。
村裡小學老師點名也是,不叫他大名,叫他牛生。
惹得同學鬨堂大笑。
陳偉羞憤難當。
跟同學一塊玩的時候,一幫小孩子就淘氣的叫他牛生、牛生,故意嘲諷的意思很明顯,把他氣得不行。
直到有一次,陳雲升又追在他身後大聲叫他牛生,惹得同學們都哈哈大笑,他再也忍不住了,把陳雲升好一頓揍。
之後,他爸爸就帶着陳雲升去了衛生所。
回家後,他爺爺又關切的叫了他一聲牛生,剛想問問他爲什麼要跟人打架,陳偉就衝他爺爺發火了,讓他爺爺以後不要再叫他牛生。
他爺爺當時就愣住了。
直到他爸爸跟他爺爺解釋了一下,他爺爺才知道陳偉爲何打人。
從那以後,他爺爺就再也沒喊過他牛生。
也再也沒跟他說過老黃牛的事。
其他人也很少再喊他牛生了。
而僅僅過了不到兩年,在他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他爺爺就過世了。
又過了不到一年,家裡那頭老黃牛也賣了。
至此,有關那個夢的一切,都從陳偉的身邊消失了。
再也沒有人提起這事。
這麼多年過去了,要不是範磊突然提起,陳偉都要把這事給忘了。
此刻範磊的話,讓他回想起了他的爺爺。
當時跟他爺爺發火之後,他爺爺就再沒喊過他牛生這個小名,而是很拗口的叫他小偉。
可即便如此,陳偉對他爺爺也心生厭煩了,覺得都是他爺爺給他起的這個破名字,讓他丟人現眼,他不想再聽他爺爺說什麼他是老牛託生的事,甚至都不想看他爺爺了,連帶着對那頭老黃牛,也無比厭煩,經常趁他爺爺不在,他就拿鞭子抽打那老黃牛幾下。
他爺爺去世的時候,他也傷心難過過一陣子,但是很快就淡忘了。
此刻再次回想起跟他爺爺相處的點點滴滴,陳偉心中早已沒了厭煩,沒了怨恨,有的只是無限的悔恨。
爺爺是以他自己的方式,表達着對他的舐犢之愛啊。
當年爺爺說的那些話,雖然粗糙,但卻句句飽含着殷切的教誨與期望,甚至蘊含着樸素的人生至理!
像老牛一樣,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多做善事,以後就一定會有福報!
可惜,年少的自己,一直沒有理解爺爺的拳拳愛心,反倒是對他心生怨恨,在爺爺生命最後的那兩年裡,他甚至都很少跟爺爺見面!
陳偉不知不覺就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陳建玲這還等着陳偉回答呢,突然看到陳偉哭了,也是愣住了。
“小偉,你怎麼了?”
陳建玲關切的問了句。
就連陳建華他們,也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陳偉怎麼突然流起眼淚來了。
“我想我爺爺了。”
陳偉擦了擦眼淚,強笑一聲,說道。
幾人一聽這話,都沉默了。
陳建玲不禁也回想起自己的父親。
父親走的時候,她還在上大學。
她甚至都沒來得及趕回來見父親的最後一面。
想到自己父親、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陳建玲心裡就刀扎一般的難受,就感覺自己真的是世上最不孝的女兒了。
陳建玲又抽泣了起來。
陳建華等人又安慰了她一番。
正安慰着呢,陳建平領着兩個小外甥還有陳婷從外面進來了。
手裡拎着一大袋子東西,臉上滿是笑容。
兩個小外甥手裡也拿着一袋子煙花,嚷嚷着讓陳建平給他們點一根香,好出去放鞭炮。
陳建平隨手將東西往門口一放,嘴裡一邊答應着,一邊快步走到案桌前,抽出幾根香,點着了,遞給陳婷和於欣萌於欣浩一人一根,陳婷帶着兩個小孩子興高采烈的就跑出去了。
陳建平不放心,讓範磊跟着出去,看着點兩個小孩子。
範磊也是童心未泯,嗖的一下就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門口就響起了幾個孩子的歡呼尖叫聲,以及鞭炮煙花的噼啪聲。
於峰坐在客廳沙發上,側轉身子,透過窗戶,有些不放心的瞅瞅在門外放煙花的兒子女兒,只是視線被擋住,也看不到。
範從善察言觀色,忙說了句:“我也出去看着點。”
說着,起身出去了。
於峰對他投以感激的眼神。
陳建平先是去廚房看了看,陳建秀也在這邊幫着一塊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