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越其實是硬着頭皮跑進來的,他剛剛沒有結賬,是存心與陳小九開了個善意的玩笑,誰讓它與自己賣關子,遲遲不告訴自己錦囊妙計。//www.??//
可沒想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到頭來還要來請陳小九去鍾府!
失誤啊失誤,他剛一進門便看到陳小九與潘交龍如此滑稽的一幕,不禁一下子輕鬆下來,這演的哪一齣戲啊?
鍾越是堂堂第一大紈絝,且是醉鄉樓的常客,而潘交龍身爲潘家的掌控者,雖然已經不管一些瑣事,可是在杭州這麼多年,與鍾越之間還是認識的,但也僅僅是點頭之交而已。
鍾越感覺非常奇怪,陳小九與潘交龍如此兩不相干的人怎麼會狗打連環,出現在一個屋檐下呢。
他與潘交龍打個招呼後,便向陳小九詢問起事情的前因後果來。
待聽完陳小九的敘述,心中一喜,不禁暗歎,這小子真是個活寶啊,一桌子的上好酒席,還有一瓶十年的女兒紅,竟然被這個小家丁天南地北,胡亂折價到三兩銀子,這聽起來就如同天方夜譚一樣讓人驚奇。
雖然堂堂大紈絝不缺銀子,但往外掏銀子畢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他毫不猶豫,大方的掏出三兩銀子交到一臉無奈的潘交龍手裡,便拽着陳小九一溜煙的跑了,最後還甩出來一句話:“區區三兩銀子,有什麼大不了的,本公子有的是!“
潘交龍輕輕墊着手裡的銀子,心中不由得大罵。
以他經商多年的經驗,這明明是隻有二兩五,怎麼還敢說三兩。
當官的就可以欺騙老百姓啊?我鄙視你!
他望着二人匆匆遠去的背影,心中天人交戰。
左傾,右傾,中立?
“爹,你在想什麼?”正在猶豫不覺間,一個高大帥氣的身影出現在潘交龍眼前。他見潘交龍進入深思,便躬身在旁邊,沒有驚醒他。
此人五官甚是端正,眉宇間依稀有些潘安的樣子,雖然沒有潘安俊俏,但卻比潘安多了些滄桑與成熟的魅力。
他便是潘安的親哥哥,也是潘安眼中爭奪家族掌控權的最大對手——潘祥!
潘交龍想着事情有些出神,好久才從幻想中回過神來,見是潘祥恭敬的站在身旁,慈祥道:“父子間沒有外人,還那麼多禮數幹什麼?”
潘祥笑了笑,起身站在潘祥,仍然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潘交龍又喝了口剩下的女兒紅,砸吧砸吧嘴脣,無奈道:“這二鍋頭兌的水,還真是好喝!”
“女兒紅也罷,二鍋頭也罷,在我看來,都是酒而已,不需要分的那麼精細!”潘祥冷靜的答道。
“你剛纔也在外面偷聽多時了,你對這個小家丁可有什麼看法?”潘交龍捋着鬍鬚,遲疑的問道。
“爹,祥兒想先聽聽你的意思!”潘祥仍是站得筆直,很躬親的說道。
潘交龍望着手中這二兩五的銀子,想了半響道:“陳小九此人聰明伶俐,臉皮奇厚,倒是有幾分混跡商場的潛質,而且我還聽說那個老太婆已經將他任命爲朱家城西分店的三掌櫃。”
他望了望潘祥那躬親的樣子,搖搖頭道:“朱家城西分店的大掌櫃梅文華大權在握,威望極高,店裡面所有人事也被他弄得鐵板一塊,一根針都扎不進去。”
“可陳小九雖然暫時看起來沒有什麼權利,但他的能量不可小視,假以時日,我相信不出半年,他的大名將傳遍杭州!”
“爹,請您繼續說下去!”潘祥依舊溫文爾雅的說道,言語之間充滿了尊重與敬意。
“所以,朱家城西分店大掌櫃梅文華與陳小九之間必然面臨着一場權力的爭奪,梅文華根深蒂固,陳小九聰明伶俐,孰能勝出,事關重大!”
潘交龍又沉吟道:“潘家這些年風生水起,分號遍佈江南,飯莊與花樓佔據了潘家的絕大部分產業,可這些飯莊與花樓,光裝飾起來就花費極大,尤其是花樓,想要裝飾的有情調,有品位,光是瓷器,就要花費幾千兩銀子,還有那些粉頭穿的衣服,無一不是上好的絲綢與布料,仔細算下去,花銷很大,而咱們只是憑着與梅文華的關係,才弄到了相對優惠的價格,可如今,梅文華與陳小九對戰,卻是不好判定啊!一旦壓錯寶,便是大大的失策。”
“父親認爲孰優孰劣?”潘祥見父親還是沒有露出口風,無奈的笑道。
“我潘交龍縱橫商場多年,自認爲火眼金睛,卻是看不懂這陳小九出牌的路子,你說他懂得經商,我覺得他毫無經驗可言,若說他不會經商,卻又有一些匪夷所思的聰明,爲父想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決斷!”潘交龍反覆斟酌着,卻是始終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
潘祥見父親仍沒有決斷,心中明白了父親的心思,便輕聲道:“梅文華佔據天時地利人和,有了絕對的主動權,在常人看來,雖然陳小九聰明過人,有獨到之處。可與梅文華一比較,仍然天差地別,不堪一擊!”
他文靜的清了一下嗓子,又道:“但是,在我看來,這就是極度錯誤的決斷,一般人只看到了強者的彪悍,卻沒有注意弱者的詭計!”
“祥兒,這是何意?”潘交龍眯着小眼睛,嘿嘿笑道。
潘祥整理一下思路,娓娓道來:“梅文華雖然強勢,可是驕橫跋扈這麼多年,得罪過不少商人和百姓,這些商人只是將意見憋在心裡,沒有人敢去碰觸這個逆鱗罷了,但只要有一個人敢於出頭,並且讓他們看到一點能把梅文華搬倒的希望,他們便會毫不猶豫的上前瘋咬梅文華,直到把他咬死爲止!”
“而反觀陳小九此人,雖然無根無基,卻有着四兩撥千金的巧勁,具備了以柔克剛的韌性,只要後面能有人暗中給他一些支持,推倒梅文華,只是時間問題!”
“那誰會助他一臂之力呢?”潘交龍疑問道。
“父親是在明知故問哪!”潘祥無奈的搖頭一笑道:“其他人我不知,可是鍾越這個大紈絝可是與陳小九親密的緊啊,這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那按你的意思,咱們是既要與梅文華親近,又要與陳小九搭上關係了?”潘交龍問道。
“父親還是在考叫我嗎?”潘祥搖頭苦笑道:“兩面討好,無異於兩面受氣,腳踩兩隻船,是最不明智的做法,咱們明知道梅文華必敗,陳小九必勝,還有什麼猶豫的嗎?”
“再說,梅文華自肆勢大,不斷的與我潘家討價還價,暗地裡要的私銀甚多,私慾極度膨脹。長期下去,與我們潘家不利,正好藉此機會,將他趕下臺,也符合潘家的利益,何樂而不爲?”
潘交龍聽完潘祥的分析,心中十分滿意,不由得連連點頭道:“祥兒,我生了你和你弟弟兩個兒子,只有你是最像我的,冷靜,睿智,還非常果斷!”
潘祥恭敬的站在一旁,沒有答話!
潘交龍長嘆一聲:“你和你弟弟潘安都長大了,互相之間心裡也有了些心思,爹心中明白,尤其是你弟弟,急於建功,暗地裡給你下了不少的絆子,而你卻始終對你弟弟隱忍有加,沒有一點報復的心思。這點,爹甚感欣慰!”
潘祥面現痛苦之色,斟酌半天道:“爹,弟弟還小,不是十分明白潘家的佈局,急於掌權,情有可原,我不會與弟弟計較,手足之間,親情尤爲重要。”
想到這裡。他又長嘆一聲道:“再者,爹爹你也知道,我本身興趣不在於此,經商也只是你強行逼迫我做的,我一點也不在意未來能否接手潘家,弟弟若有上進之心,就隨了弟弟的心願吧,我沒有絲毫的意見!”
“那怎麼行!”潘交龍急忙反駁道:“男兒當爲家業奮鬥,你弟弟雖然有掌權的意思,雖然也將醉鄉樓弄得紅紅火火,可是那都是小聰明,不能持久。爹畢竟老了,不比當年,潘家偌大的家業,還是需要你來掌控大局,是非曲直,爹自有公斷,你放手去做便是!”
“爹,我……”潘祥爭辯道。
“你不要推辭,潘家的家業比你的興趣更重要。”潘交龍拍了一下爲難的潘祥,語重心長道:“你弟弟不爭氣,爲了個紅杏姑娘,卻和陳小九之間弄了些誤會,本來是可以藉此機會結交的大好時機,可是被你弟弟白白浪費掉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現在,這件大事還得交給你辦,爹相信你一定能辦好!”
潘祥無奈的嘆了口氣,躬身給父親請了個安,便意興闌珊的走了下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這可讓我怎麼辦?”潘交龍望着手中二兩半的銀子,嘆息一聲,又喝起了剩下的女兒紅。
只不過,在如此低落的心情下,這女兒紅喝起來倒真的像對水的二鍋頭一樣酸澀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