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整體來看,此壺的的流把均顯細膩,直流嘴挺峭而出,與壺把的三角形相應和,壺柄外圓內方,不僅預示着方圓之道,與壺鈕的形態刑場對應,也使整款壺更加協調一致。
石瓢的表面帶有淺青綠色雞眼似的斑塊雞眼,讓人稱絕的是,那金沙似的雞眼成對的分佈甚密且均勻,迎着日光看去,那石瓢色呈偏紫泛青,細而純正,隱隱間卻又透着淡淡的梨皮凍色。
兩種色彩交相輝映使得原本就晶瑩剔透的石瓢紫砂壺更顯珠圓玉潤,一種通靈之感油然而生,美不勝收。
“好器物,好經典的石瓢。”
良久,徐老才幽幽吐了一口氣,再看向劉宇浩時,目光中滿是羨慕之色。
孔老爺子卻微微蹙眉,想了一會,慢悠悠地說道:“原礦本山芝麻段泥的存世量未幾,一般在配泥過程頂用來裝飾一下,不會全部用這種泥做壺,這把壺是我見過本山綠泥含量最高的一把。”
景公卻微微搖頭,說道:“葛大師,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大家都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了,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講。”
葛大師呵呵一笑,眯起眼睛看着景公等待他的下文。
景公稍稍遲疑了一下,道:“由於本錢太高的原因,假如全部用原礦芝麻段做壺,需要在煉泥、製作和燒製過程中有足夠的把控能力,否則是很難做出味道十足,地道的原礦壺品。”
“這個我們都懂,你直接說重點好了。”
徐老性子最急,見不得說話吞吞吐吐,不耐煩地打斷了景公話中的鋪墊。
葛大師也微微點了點頭,,笑着道:“景公,你是否認爲是家父能力未逮,所以才用了臥槽青配本山綠泥兩種原礦制壺。”
“呃”
景公面露難色,稍微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點點頭,算是默認了葛大師剛纔的話。
“其實”
葛大師正要解釋,劉宇浩突然忍不住了,站起來笑道:“其實景公您剛纔的說法有誤,鬼才葛洪老前輩是故意用兩種原礦製出這把壺的。”
包括孔老爺子在內的四位老人同時一愣,葛大師更是身子猛然的坐直了,眸中滿是震撼的看着一臉淡笑的劉宇浩怔愣了半天。
“小子,你別以爲有人要送壺與你結緣你就故意在後面拍馬屁,我告訴你,今天你開不成壺,一樣沒辦法結緣。”
徐老回過神來以後第一反應就是狠狠瞪了劉宇浩一眼,脣便兩撇鬍子翹的老高,連連皺眉表示自己心中的不喜。
劉宇浩哪會與之計較,呵呵一笑,說道:“徐老,雖然我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成功爲這把重器紫砂開壺成功,但剛纔那些話卻是真的,並沒一點拍馬屁的意思。”
“小夥子,先說說你自己的看法。”
葛大師自然是知道其中妙處的,所以轉過身去把背留給了徐老,笑吟吟地看着劉宇浩想知道今天這個不速之客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驚喜。
“宇浩,咱們知道的可以說,但要是拿不準,誰也不會笑話你的,結緣的話今天可以先不提嘛,。”
孔老爺子微微皺眉,善意的提醒了劉宇浩一下,也適當地向徐老和在座的幾位老人們表達出自己力挺劉宇浩的意思。
老人家非常喜歡劉宇浩的爲人,也對劉宇浩的將來特別看好。
所以,不管在什麼時候,老人總是以劉宇浩的名聲爲自己的第一考慮要素,這也是爲什麼孔老爺子一直到現在還不肯表露劉宇浩真實身份的原因。
臥槽青加本山綠泥鍛制的紫砂壺砂質特殊,就算孔老爺子自己也未必能有把握成功開出一把潤澤滋潤的好壺。
萬一劉宇浩年輕好衝動下毀了葛大師父親留下的絕世之作,心疼還是其次,孔老爺子就怕徐老那張破嘴管不住自己把今天的事講了出去。
事情如果再經過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添油加醋的加工一番後傳回國內,勢必會對劉宇浩今後的名聲多少有一定的影響。
不做無準備之事、不打無準備之仗。
孔老爺子一生做事小心謹慎,不僅他自己不輕易涉險,也不願意自己看好的人貿貿然犯傻,幹出讓自己追悔莫及的事來。
劉宇浩也愣了下,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說道:“我有分寸,您放心好了老爺子。”
“你能明白我的想法就好。”
孔老爺子見劉宇浩語氣堅定也不好再說什麼,輕輕點了下頭,眸中意味深長,複雜之色溢於言表。
劉宇浩回過頭來再次深深瞥了一眼案几上那把紫砂壺,同樣眼中滿含複雜。
要知道,底槽青礦料中的“雞眼”粉碎後會“金砂隱現”,不像調砂泥料裡的顆粒一樣浮出在表面。
底槽青和本山綠泥一個很大的不同是底槽青泥胚粉碎後,直接做成品很難成型,需要陳腐的時間比本山綠泥長。
而且其砂性極強,顆粒之間的黏性比紫泥低很多,就算粉碎,成品看起來也是呈明顯砂性的,如果不調配一定數量的嫩泥,新的底槽青粉碎後,是很難直接打片成型的。
就這一點來說,徐老剛纔的懷疑看似是有一些道理。
但讓劉宇浩感到納悶的是,在同等陳腐時間的前提下,底槽青比本山綠泥耐火溫度要高一些,也正因爲耐火度高,所以底槽青比本山綠泥燒成的泥色變化要多、要漂亮。
正統的底槽青的髮色,可以在紫中帶紅,色沉古樸,而本山綠泥是無法達到這樣的髮色。
而本山綠泥所制壺品則質感樸拙,砂質細膩而富有顆粒美感,這一點又是單純用臥槽青鍛泥所無法燒製的。
劉宇浩眯起眼睛細細打量起案几上的紫砂壺,各種想法也在腦中飛快的旋轉着。
通常來說,用本山綠泥燒製的壺品色澤米黃泛青,泡養後逐步轉爲溫潤的亮色,包漿感好而易於泡養,發幽然青光,如果作爲胎身外面的粉料或塗料,可以使紫砂陶器皿的顏色更爲多彩。
但眼前的這把石瓢雖神韻齊全、剛中有勁、敦實調和,也一眼就能看出用料。
但令人奇怪的是,劉宇浩怎麼都無法看出原料中本山綠泥“骨多肉少”的強烈砂感,以及臥槽青的潤而不膩。
“小夥子,想好了沒有,你有沒有把握成功開出這把壺,先說說你的想法吧。”
儘管葛大師臉上的神情淡淡的,可仔細看,卻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他現在有一絲緊張。
畢竟宗師級的遺作非常罕見,而且這把石瓢又是他父親一生中最後一件得意作品,如果劉宇浩不能說出點什麼讓大家都滿意,葛大師也不敢輕易冒險將石瓢交到劉宇浩手中。
“哼,只怕開出的壺吐了黑,你要後悔死。”
徐老生性就是不安分,明明是別人在說話,可他就忍不住想要插一槓子。
劉宇浩淡淡一笑,說道:“徐老,許多人誤認爲緞泥會吐黑,其實是一種誤解。”
“誤解,怎麼會呢。”
徐老愣了愣,擡起頭來滿臉疑惑地看着劉宇浩,想知道答案。
劉宇浩就笑,說道:“其誤解之起因,乃昔時窯爐均爲低溫窯,而緞泥係爲高溫泥,故每每窯燒不足,成品遇水後呈現還原爲原礦色之吐黑現象,此爲窯溫不足所致,而非泥質之缺陷,更非開壺方法的錯誤。”
“說的好。”
葛大師聽完劉宇浩的話後眼睛猛地一亮,忍不住連連點頭稱讚了一聲。
劉宇浩禮貌地朝葛大師微微點頭一笑,繼續說道:“原礦本山綠泥還有一個一般不爲人留意的特性,就是有人說的段泥在泡茶過程中輕易驚開,這也是不準確的。”
“小子,你這話說的就有點過了吧。”
徐老馬上擺擺手,臉上還都帶着點嚴肅。
劉宇浩用手指了下案几上的石瓢,笑道:“實際上,這種段泥壺在燒製時已有小的細紋,只是不輕易看出,等泡了茶之後,茶汁附在開裂的紋路上,就可以顯著的看到了。”
“你的意思是你也沒辦法成功開壺嘍。”徐老反問。
劉宇浩搖搖頭,道:“這是因爲這種泥料很嬌貴,用它來泡茶會泛起紋裂,原因是溫度太低壺的結晶度不夠,燒到溫度後就沒有這種現象了。”
徐老微微皺眉,顯得有些不快,端詳了一下案几上的石瓢後翻了個白眼,道:“好小子,你竟然敢嘲笑葛老前輩的手藝不精。”
“徐老,我可沒說過那樣的話。”
劉宇浩呵呵一笑,接着又說道:“應該說,泛起這種狀況也是正常的,用過一段時間後,大家就會發現,壺上的紋路又徐徐消失了,富於變化,我想這恰是紫砂壺的魅力所在。”
景公很少說話,一直是帶着淡淡的微笑,他對劉宇浩如此年輕卻學識淵博頗感意外。
等劉宇浩說完了自己的見解後,老人笑道:“小夥子,你的意思是如果用臥槽青配上本山綠泥以後,煅燒的紫砂壺就不會再出現驚開的現象了嗎。”
“宇浩,真的是像你將的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