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檯前正站了個男子, 兩鬢微白,專注的聽着包掌櫃彙報。張媽把茶盤放到桌上,站到一邊。包掌櫃說了半天, 才見那男子微微點了點頭, 開口道:“把賬本拿給我看看。”
包掌櫃趕緊招呼小順子去拿賬本出來, 滿臉堆笑的說:“一知道您要來, 我就趕緊把賬本準備好了。”說着接過小順子送上的賬本遞上前去, “您過過眼。”
男子接過賬本,不經意似的掃了幾眼,又遞還給包掌櫃。包掌櫃接着說道:“老闆您是知道我的, 哪天不是兢兢業業的守着櫃上的生意?這賬也不敢出半點錯,都是對了又對…”
男子很快打斷道:“你辛苦了, 叫人把紅包發下去吧。”
包掌櫃一聽, 禁不住喜上眉梢, 連忙答道:“您受累了,這邊喝口茶吧。”讓着男子坐到茶桌邊, 又轉頭對小順子說道,“來來來,把紅包發下去,告訴大家是大老闆打的賞,可得賣力幹活!”
小順子接過一疊銀票連連答應, 轉身就往後堂去了, 邊上站着的幾個夥計也都是喜笑顏開的。
包掌櫃又叫住小順子:“哎, 小順子你等等。別忘了給那新來的姑娘一份, 叫什麼…落翡的?”
小順子又應了一聲, 便又邁步要走。男子卻叫道:“你站住。”又對包掌櫃道,“你說新來了個姑娘?她叫什麼?”
他緊緊盯着包掌櫃, 竟叫包掌櫃有些害怕,大睜了眼睛愣了會兒才緩過神來,答道:“叫什麼…小順子,她叫什麼來着?”
小順子麻溜兒的應道:“回老闆和掌櫃的,像是叫落翡來着。您二位問問張媽,她天天管這姑娘幹活,肯定知道她叫啥名兒。”
男子循着小順子的手,望向張媽。包掌櫃依舊是一副迷茫的神情,也看着張媽。張媽手腳都不知該往何處放了,緊張的捉着衣襟,答道:“落翡…是叫落翡。”
男子又問道:“姓什麼?”
“好像是…姓遊?”張媽頗有些不確定,慌張的看着老闆和掌櫃的。
卻見老闆霍的一下站起來,沉聲問道:“她在哪兒?”
張媽驚得一抖,伸出手指往後指了指:“在後院洗衣服呢。”
男子大步跨出,走到後院去了。
包掌櫃疑惑的看着小順子:“這是怎麼回事兒?老闆從來不管櫃上的雜事的呀?哎喲我的媽呀,這是要變天?”
落翡正在後院忙活着,她坐在一張舊兮兮的小板凳上,一雙手泡到面前的大木盆裡,水浸到了肘彎。
“該死的!洗完一盆又一盆,我還要不要活了?”她嘴裡嘟嘟囔囔的咒罵着,又拎起只衣袖來使勁揉搓着。這衣袖上一大塊墨汁污跡,大概是哪個小夥計抄賬本時弄上去的,要多難洗有多難洗。
落翡直起弓了半天的腰身,也顧不得手溼,往腰上捶了捶。忽然眼角一斜,看到個熟悉的人影。瞬間,她眼裡盈滿了淚,朦朧了一片。
這人向她快步走來,一把抱起她,拍了拍她的背。落翡把頭埋到他脖頸裡,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你怎麼纔來呀?!我都要死啦!”
宋雪原拿出手帕來給她擦還兀自髒着的臉,一臉溫煦的笑容:“誰叫你自己跑掉了?還以爲你去了哪裡,卻原來在我的鋪子裡洗衣服哪。”
落翡聞言擡起頭:“怎麼?這是你的鋪子?”
宋雪原點點頭。
落翡又是大哭起來:“那他們還這麼欺負我。你看看我的手,都破皮啦。我爹看到肯定要心疼死的,我要回我爹那兒去!我爹纔不讓我幹活呢,我還要燒火,你看看,我都沒以前白了…”說着傷心的大哭,“他們還給我吃肥肉,差點噎死我!”
落翡把手伸給宋雪原看,確實是粗糙脫皮還通紅得像胡蘿蔔。宋雪原皺了皺眉頭,握住落翡的手,輕聲說道:“沒關係,我在呢。”
聞聲趕來的包掌櫃和一干夥計、還有張媽看到這副景象,不由都愣在當場,個個都是不明就裡,匪夷所思。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兩人關係肯定非同一般。
包掌櫃趕緊迎上前去:“老闆,這是…”
宋雪原黑着臉吐出幾個字:“我還沒過門的妻子。”
包掌櫃幾乎要駭然尖叫了,小順子的額頭也是不斷地沁出冷汗。二人俱是臉色蒼白,但跟張媽一比,誰都要甘拜下風,因爲她已經幾乎要暈倒了。事情變化之突然,人人都難以接受並及時作出反應。
宋雪原呼出一口氣,開口道,聲音仍是和氣:“誰給她派的活?”
包掌櫃趕緊一指張媽,應聲道:“是在後廚做飯的張媽。”
“很好,”宋雪原眼睛都沒動一下,“辭掉。”
張媽幾乎要哭出來了:“老闆,這可是爲啥呀?我一直起早貪黑…”
包掌櫃等人都噤了聲,只聽得張媽一聲聲哭爹叫娘,殺豬似的叫喚。
落翡不耐煩的遮住耳朵,仍是把腦袋埋在宋雪原懷裡,擡都不願意擡一下。她抱住宋雪原的脖子,捶了他的背幾下。
宋雪原輕輕說:“我們走吧。”說完便抱着落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