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和何越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玩,陳心依走了過來,扶着欄杆,望着我,跟我聊天。
前面說了,我是一個不善於跟女孩兒聊天的人,再加上那時的面子薄如蟬翼,我很少主動開口去閒聊一些事情,不僅僅是陳心依,對其他女生也是如此。她說了很多的話,我只是點點頭,或者以“嗯”來表示附和。也許是看見陳心依啁啾如雛鳥般的歡快,何越竟接上了陳心依的話開始閒聊。爲了自己的人生安全,何越的語言小心之極,一字一句彬彬有禮,甚至卑微到塵埃裡。
我心裡忍不住笑,心想何越你不是挺威武的嗎?你不是也學過武術嗎?怎麼這個時候也成了一隻玳瑁龜了呢?
正這樣想着的時候,陳心依忽然對我說:“陪我到樓上去找一下我哥。”
我一怔,沒反應過來。他的哥陳中齊我認識,是陳心依同父異母的哥哥,比她大一歲。兩人關係不錯,因爲他住在我當時所居住的院子裡,算是鄰居吧。如果陳心依不說,我硬是不會相信陳中齊會是她的哥哥。陳中齊天生一副嬰兒臉,說話奶聲奶氣,做事吊兒郎當,完全處在一段穿開襠褲的童稚時期,跟“哥哥”這個詞佔不到邊。
“這個‘火狐狸’好像對你有意思!”何越不知何時湊到我的耳邊,小聲的壞笑着說道。很明顯,何越聽到了她剛纔的話。
“滾你的!不要亂說!”我轉頭咬牙切齒地小聲斥責道。
“別裝了,我看得出來。”何越繼續小聲說道:“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對你不一樣。她從沒有扁過你,你看我,這身上還有傷呢!”
“那是因爲我沒有惹過她……”我急急地小聲齜嘴辯駁道。
“行,那再說一事,這麼多人,她好歹也是一個女生啊,她不找女生陪她上去爲什麼偏偏找你……”
“找你妹!”我立馬惡狠狠地小聲打斷他,“要不你陪她上去吧?”我語鋒一轉,陡然問道。
“我可沒這個福分……”何越悄悄擺了擺手道。
最終礙着面子,我沒有陪着陳心依上去找陳中齊,她自己也沒有上去,最後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便回到了教室。
陳心依從那時起,便再也沒找我問過問題,也沒再找我聊過天。她只找女生玩,說說笑笑,溫柔如斯,嬌俏如燕,一副很快樂的樣子,看不出來一點煩惱。
不久,陳心依便離開了這個學校,因爲她的球技優秀,潛力不錯,被宜賓市網球訓練基地給挖走了。
她追尋着她的網球之夢去了。
如果發展的好,她應該進入國家隊了吧,再不濟,也應該在省隊了吧。我無法做妄斷的猜測和分析,因爲我的記憶只停留在那個階段,後面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我們再也沒有相遇的可能了。
陳心依走得無聲無息,很長的一段時間,大家都不知道。直到她的奶奶來到教室,告訴了我們一切。
她的奶奶年歲很大了,滿頭白髮,白得如此刺眼;皺紋很深,縱橫交錯擠滿了整個面頰,唯一深邃而慈祥的便是她的那雙眼睛了。
我從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她對孫女無限的支持,並堅定的相信着自己的孫女一定能在這條看似艱難但卻蘊含着無邊希望的夢想之路上做出一番令人豔羨的成就而不用去在乎一些世俗
低劣而鄙薄的目光。
她留下了陳心依的電話號碼後,向大家揮了揮手,步履蹣跚地離開了。
那一天,全班人都很惆悵。不過這很快就釋然了。兒童時期的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惆悵和感傷佔據不了生活的大部分也無法鐫刻在心中的石碑上。僅僅一節課之後,教室又恢復了原有的喧囂和熱鬧。這種離別的愁緒可能會在女生們的心目中留得時間較長一點,但也不會駐留得太久,最多一天,便恢復如初了。
說到這裡,我必須要回溯一些前面提到的人和事上面了。他們是我那個時期必不可少的東西,是他們在我的記憶中,或留下點點漣漪,或遺下幾行足跡,這些都是真實存在過的證據,我不能將他們抹去,沒有他們,這部小說就無法繼續下去。
《西遊記後傳》風靡正盛的時候,也是一週一度的“校園護衛隊”交接到我們班的時候。那是我們第一次享受到這種特權,乍來的新鮮感勾起了我們抑制不住的歡喜和激動。我們想用這種特權來滿足心理的虛榮,當然,也有一種報復的快感。報復感何來?當然是那幾年長久的積壓所致,此機會一來,怎可不好好釋放釋放呢?趁此機會管制管制低年級的小弟弟小妹妹又何嘗不是一種快樂呢?其實我是並不願意將這樣的特權的行爲方式胡亂潑灑在不太深諳此道的低年級的學弟學妹們身上的,那會讓他們本身天真無邪的心靈蒙上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這種陰影就是一種不敢聲張的仇恨和怨懟,就像早先時候的我們一樣,在這種看似不公平的待遇中默默地服從,最終形成習慣,再到時機成熟時,大泄而出,淫威施在更弱的人身上。如此循環往復,於是美麗的校園永遠只在傳說中,它留在現實中的只是溟濛中的莫可難辨的影子,看不真切也無法觸摸,跟着它的幻影去追逐,去歌頌,駐足凝望,卻發現只是虛空。
這種“報復”現象不僅出現在男生的身上,也出現在女生的行動中,她們對權力的行使似乎更加隨意,甚至有些蠻不講理。
我無法揣測她們的心思,因爲我看見了羅雪枚靈正在那裡訓斥低年級的一個小弟弟,並且還扇了他一耳光,出手之重,我是聽着“啪”的一聲脆響才轉過頭瞧見的。我從來沒有見過羅雪枚靈如此狠辣的樣子,那個小弟弟的臉上瞬間起了一個碩大的紅印,他瘦小的身軀瑟瑟發抖,不過並沒有哭出聲來。我看得心裡很不是滋味,正想上前去詢問,何越卻突然把我拉住了。
“生意來了。”何越忽然指着我的左側一個過路的低年級的小朋友說道。
“生意來了”的意思就是我們遇到了一件在我們職責範圍內的事情,可以光明正大的上前去行使我們的權利了。
“喂,同學,請將你丟的果皮紙削撿起來!”我和何越走了過去攔住了那個小同學的去路,故意亮了亮右臂上鮮明的袖章,表明自己的身份,表面微笑卻臉威嚴的說道。
我和何越當時是“校園護衛隊”的“環境護衛隊”,即“小白鴿”,也就是專管環境衛生的。只要遇到隨處亂扔果皮紙削的人便可以行使督促措施,如果他不聽,還可以採取行政手段將此人登記下來,上報學生會,扣他們所在班級的紀律分和清潔分。如果他不肯說,我們可以有權“拘留”他(她)直到他(她)報出班級所在姓名所在才能放任離去。這種方法只屬
於下策,而且效果不好,因爲關係到班級榮辱問題,誰會白癡到將自己的名字和班級報出來?有些學生被逮住了會耍小聰明亂報一個名字或將禍水引向其他無辜的班級,導致很多班級莫名其妙的被扣流動紅旗,被處罰,被點名批評,鬧出了很多亂子和麻煩。學校一怒之下只得將此怨氣撒在每週一輪的“校園護衛隊”身上,勒令他們在記名字的時候務必要將此人調查清楚,還要與他們班的班主任進行覈實,覈實正確無誤後方才能進行登記和上報。
學校下達的政策確實沒有錯,但是這都是在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魏武揮鞭似的紙上談兵,在理論上暢通無阻,在實際操作中卻困難重重。
首先是找班主任覈實的問題。因爲“校園護衛隊”的工作是有時間限制的,在下課之時,或下課之前,不是隨時隨地都可以在校園中漫無目的的閒逛。我們必須在上課之前找到他們口中的班主任,然而時間往往來不及,我們還要上課,這壓着一個如囚犯一樣的低年級的學生到處去詢問查實這小子到底是不是貴班的學生?而往往又找不到人,找到人又怎樣呢?如果那老師不承認我們壓着的這個學生是他們班的,即使那個學生磨破嘴皮嚎啕大哭也無濟於事。對於涉及到榮譽問題的事情,老師們會毫不猶豫地撇下職業道德,最大化規避一些有損於班級榮譽的事,因爲這榮譽不僅是班級的榮譽,還與其評職稱和年終獎金緊密相關,如此一來,老師們不得不慎重行事了。
這種事情會讓我們焦頭爛額,痛苦不堪,當然,最好的辦法就是三十六計,走爲上策,不管不問了。
其實羅雪枚靈的那一巴掌就是因爲遲遲無法查證班主任是誰而怒火攻心所致,鄭麗也用了此種方式是在有一次操場上執行任務時被我瞧見而記在了心裡。女生大多比較負責,他們會刨根究底,雖然耐心比男生要好一些,但那也是相對而非絕對,如果被這種傷腦筋又傷身體的奔波給折磨得夠嗆,那也是會驟然發難,將矛頭直指違紀者而將怨氣發泄在他們身上。羅雪枚靈作爲班長又是“紀律護衛隊”隊長,是必須要起表率作用而查實清楚不能馬虎的,相比較而言,我反到爲男生因爲此事件持的無所謂的態度而深感慚愧。
那個低年級的學生很聽話也很順從,他稍稍怔了一下,便規規矩矩地將扔在地上的橘子皮給撿了起來,然後扔進應該扔去的地方。
他扔完了之後還跑到我們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小聲問到還有沒有什麼事情或者會不會再記我名字之類的話,我們就揮揮手微笑着告訴他不用了,你表現得很好,可以走了。
那個低年級學生纔會如釋負重的離開。
對於管理低年級學弟學妹們此種亂扔垃圾的現象總的來說還算比較順利,而對於管理高年級學生的亂扔垃圾的現象卻不是一帆風順,不僅如此,還常常面臨各種危險。
有一次,一個六年級的學生邊走邊剝桔子,悠哉樂哉,對於撒了一路的桔子皮渾然不覺或不以爲意,我們想睜隻眼閉隻眼,心想高年級同學普遍都長得人高馬大,身材壯碩,看着就讓人心神不寧,不好對付,還是避而遠之,明哲保身吧!
可那人竟然從我們身邊若無其事地走了過來,桔子皮就丟在我們的旁邊,根本就沒有在我們的醒目的袖章上瞟上一眼,哼着歌繼續朝前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