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還在神遊的時候,我發現我的《貪食蛇》已經被咬掉了尾巴,遊戲結束,屏幕上閃爍着提示語“重來一次OR退出?”
我搖搖頭,召回了魂魄,按了確定鍵,遊戲重新開始。
“你的初吻還在嗎?”樑燕冷不丁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我的心裡一陣咯噔,沒料到她爲什麼會問這個問題,只感到臉頰在微微發燒,只得含糊其辭地“嗯”了一聲。也沒有看她,裝作繼續玩遊戲。
突然嘴脣一熱,同時帶着淡淡的溫潤的潮溼般的氣息,如沾着春水的柔軟的絲緞,上面參雜着濃烈的酒的味道。樑燕將脣以奔雷般迅猛的速度貼近了我的嘴,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思維還在前一秒她突兀的問題中忐忑不安的徘徊的時候,她已抽回了身子,似笑非笑地說:“我奪了你的初吻,你會不會怪我?”
我的思維和我的身體明顯遲滯了,血液在這一刻才驟然凝聚,靈魂在這一刻劇烈地震盪,耳畔的呼呼聲,秋蟬的嘶啞的鳴叫聲,大學生嬉笑打鬧的喧譁聲,廣播裡縹緲的音樂聲,外界的一切的聲音沒有任何預兆的被排擠出隔離牆外,只剩下胸腔中“咚咚”而起的心臟的敲擊的迴音。
我記得耳畔最後的話是樑燕告訴我她有事先走了,然後將一張紙條塞進我的手中,接着,關於她的一切慢慢隱退。
當我的意識終於恢復正常的時候,我發現日已夕斜了,秋蟬也叫累了,大學生三三兩兩地朝食堂走去,想是到了晚飯的時間。我摸摸嘴脣,還嗅得到一陣淡淡的酒的殘息,我是確定沒有喝酒的,那這酒的味道確定是樑燕留下的罪證無疑了。我不知道是該哭該笑,這讓我有一種像被戲弄又像被關懷的錯覺,它並不是我期待出現的一種境況,哪怕這種境況在外人看來或許是一種曖昧和調情,但是在我看來,卻不以爲然。
我的內心深處其實是排斥的,但是人的本能又讓我隱隱有一種期待。如果讓這種期待擴大化會怎麼樣?我沒有想過,只大概揣測着這可能是一條通往罪惡的深淵。如果天主教中上帝所告誡的原罪確有其事的話,那姑且就稱之爲原罪。原罪被慾火點燃,終於燃遍了整個世界,狼煙烽火不止,於是誰都可以充當撒旦的接引使者,地獄的畫面慘烈而冷酷,所受刑法已超越人想象的底牌,只要原罪在身,我們便解脫不得,在地獄的入口處排起了長隊。若地獄是我們最終的歸宿,那相之於人間,則是一片罪孽衍生前盡情放縱的遊樂場。人們願意在遊樂場中耗盡最後一絲快樂,也不願在極樂世界中禪坐一分而艱難得到那無盡的空虛和寂寥。
所以進入天堂的人寥寥無幾。
而地獄卻是人滿爲患。
我更願意
相信這是樑燕對我的一次挑逗而非真的情竇乍開,因爲這樣的掠吻技巧絕不是初次使用而恰恰湊於巧合而展現得迅猛絕倫而毫不羞澀的,我心中忽然驚恐於她是不是曾以這樣的方式掠奪過無數清純男生的初吻以至於自己的技藝突飛猛進而達到無懈可擊的地步,想到這裡,我渾身不自覺一陣瑟縮,只覺得殘留在脣間的酒氣也變得如死水般腐臭而噁心,胃裡也沒來由一陣翻涌,我再也顧不得其它,徑直衝進最近的研究生宿舍中的廁所中去清洗嘴邊殘留的污垢。
“嘩嘩”的水聲響起,伴着四濺飛散的水花,我的衣衫溼了一大片,緊貼着胸口,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擡頭看着鏡中的自己,眼神焦灼而迷茫。滴滴水珠自我的額上浸溼的發間落下,沒有聲音,亦如寂靜的時空。
走出研究生宿舍大樓,我的心情平復了一些,加上清風一吹,腦中慵懶的信息開始復甦,蓬勃生長之中我了悟了一些事情,我記起了我來這裡的初衷,我是來補習英語的,算算時間,已經快一個月了,我學到了什麼?什麼都沒有學到,至少我確信下一次考試依然會不及格。這並不是我想要的,而現在早超出了意料之外甚至還橫生出一些枝節,中考在即,我必須要爲自己的前程考慮考慮,不能再這樣放肆而糊塗下去了,有些東西必須要想清楚,我要捨棄的是什麼?繼而應該抓住什麼?最終又會得到什麼?選擇迫在眉睫,這又是一個關卡,它讓我有些心亂如麻,這是我父母讓我報的補習班,我如果做出放棄的姿態他們會怎麼樣?憤懣、不滿、嘆息、幽怨、無奈,這些我都想到了,我不想讓他們傷心,可是我又能說些什麼呢?難道要我告訴他們有一個女的勾引我而我即使放棄補習也要保住自己貞潔的偉大壯舉嗎?可笑,誰會相信?沒有人會相信我,除了當事人之外,即使是攝像頭錄下的圖像也不能確保其信息的完整性。再說了,就算大家相信又怎麼樣?姑且只當個笑話,一笑而過罷了,甚至還會嗔責你得了便宜還賣乖,那就越來越凌亂了,永遠也說不清了。所以沒學好和學不會放棄都是我的錯,一切的責任都是我,一切的無奈只能忍氣吞聲,這一切都在我的權限範圍之內,沒有過火,還扛得住,我統統接下,因爲我只求一個安靜的明天。哪怕那個明天也無風雨也無晴,至少也要比此刻的處境要好一些。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去過研究生宿舍,沒再見過沈兄,後來沈兄打了一個電話詢問了我的情況,我找了一個理由便推拒過去了,沈兄又說了一些簡單的祝福的話並說有什麼問題可以繼續去找他,我哼哼唧唧含糊其辭的答應了。
我放下了電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可是在呼氣的同時卻油然而生一種惆悵和寂寥,淡淡的,虛無縹
緲,說不出,道不明,縈繞在我的周圍,總會在那麼一剎那間刺痛我最薄弱的神經末梢。
我忽然記起了樑燕在臨走時塞給我的紙條,如果我猜得不錯,那應該是她的電話號碼,不知是可惜還是幸運,在那一天,也許是那一天,或許是不經意的瞬間,就再也找不到了。遺憾嗎?沒有遺憾嗎?誰知道呢?在乎嗎?不在乎嗎?誰知道呢?我自己都說不清的東西就更沒有人能代我解釋了,我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其中糾纏着的剪不斷的蛛絲,我只需要記得曾經那一刻得以溫存的畫面,那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一幅近乎於靜止的圖畫,最好還能保留它的顏色和溫度,心已滿,意已足,便不會在糾結如斯了。
中考前夕,班主任召集部分學生開了一次會議,很明顯這次會議就是針對這部分的同學而開,儘管時間不一定恰逢其時,但是所要達到的目的決然是殊途同歸。
這部分學生被稱爲後進生,說白了就是差生。我不知道其他班怎麼樣,反正在我們班,六十名之後的所有學生都有資格參加此次會議,爲了確保會議的秘密性,班主任遣散了六十名之前的所有學生,讓他們去操場上自由活動,不准他們留在教室裡,也不准他們留在窗戶外旁聽,然後門就緊緊關閉,甚至窗簾兒也被有意地拉了下來,不知是爲了擋太陽光還是擋人的臉,或者,爲了遮醜。有那麼一刻,我竟然有一種身爲秘密特工要執行絕密任務而感到血流加速、頭腦發熱、眼神放光的感覺。而當班主任開口的瞬間,我又回到了冰冷的現實中。
我不能否認班主任當時態度的和藹,眼神的慈祥,表情的親切,如慈母般絮絮叨叨拉家常般與我們談天說地,關懷着我們的未來。我們應該感到很高興纔對啊,這是班主任在三年來第一次用如此溫柔的語氣與我們說話,即使是王永志也沒有得到過如此優待,我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抱着厚厚的一摞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職業技術學院招生簡章和廣告宣傳單,隨後班主任逐一發到了我們的手中,並且詳細介紹各種技術學校熱門的專業和對當前就業形勢的預估與評價,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只要我們就讀於其中任何一家職業學院,我們將不會再爲就業問題困擾,如此一來,我們的未來便可以毫無懸念的確立而不會再爲分數和高考擔憂了。
我聽到了周圍的笑聲,那是在班主任說的天花亂墜的時候開的一個小小的玩笑,然後大家就笑了,氣氛無比輕鬆,無比和諧,一切都是那麼自然,沒有任何僭越和彆扭。在座的很多學生已經動心了,有的說要去烹飪學校學廚師,有的說要去職業技術學校學計算機,有的說要去酒店管理學院學酒店管理,還有的說要去紡專學紡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