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天氣漸冷。
雨纏綿，雁南飛。
李森居住在閣樓之中，繼續閉關修煉，謝絕任何來客。
基本上，除了魏少爺返港之後，偶爾造訪一兩次李森的居所之外。李森基本上處於與世隔絕的狀態。
修真界這半年多來發生的事情，李森並不如何關心。
一直到一個秋雨綿延的午後，令狐白前來此地的時候，李森方纔停止了修煉，在二樓客廳與之見面。
令狐白此女，算是跟李森見過幾次面的人。雖然不太熟，但在海族盛會的時候，李森對她有救命之恩。因此，今日來見李森，看得出來了令狐白還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
不過此女心高氣傲，脾氣冷漠，雖然精心打扮了一番，但除了她稍加修飾的髮梢之外，其他地方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同。依舊是一襲乾淨白袍，揹負三尺長劍的日常模樣。
李森貴爲吳國總督，論起身份地位，在商盟之中只比四方舵主稍差一些。因此，令狐白見了李森，率先對李森拱手行禮。
李森微微點頭，算是還禮，然後請其入座。
落座之後，不光沒有尋常修士見面時的那些繁文縟節，連看茶的侍從都沒有。不過令狐白似乎並不在意這些，她只是上下打量了李森一眼之後，便乾脆利落的開了口。
“李總督，在下此次前來，是替商盟高層傳話的。希望我接下來的話語，你能認真聽。”
“李某洗耳恭聽。”李森肅容拱手。
“首先是來自萬靈島那邊的消息。海族盛會結束之後，萬靈島變成了人界‘御魔聯軍’的總部，如今那裡正在籌備‘崇佛大典’，內容是要爲人界的佛門修士撥亂反正，重新正名。我們商盟的幾位長老，包括苦竹島的圓明大師，屆時都會參加此次典禮。海族大長老託商盟對你帶話，想要請你也去一併參加。”
聽到這話，李森微微一愣，旋即啞然失笑。
召開‘崇佛大典’，李森並不意外。但海族大長老肯定不是令狐白所說的那樣，真的是專程請自己這個築基期修士前去參加典禮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個大長老所在乎的，乃是自己之前承諾他的‘空間陣法’。
念及於此，李森也不點破，直接探手入袖的摸出了一本銀色書冊，然後開口道：“崇佛大典的邀請之事，李某已經知曉了。有勞你轉告一聲，李某修爲低微、行動不便，就不叨擾海族大長老了。這本書，是李某之前承諾的‘空間陣法’，你幫忙轉交給海族大長老即可。”
“李總督之言，在下會轉告給商盟高層的。”令狐白伸手接過書冊，也不打量，直接就收入了儲物袋中。
但她話說完之後，依舊穩穩的坐在椅子上，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李森看了令狐白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令狐道友，你日理萬機、公務繁多，李某還是知道的。這一次你專程遠來吳國，恐怕並不只是要傳達‘崇佛大典’的消息吧？”
令狐白微微點頭：“的確如此。除了萬靈島那邊的事情，商盟高層也有一些事情想要問你。”
李森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伸出手來：“但請直言。”
令狐白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俏臉上沒有什麼情緒波動的樣子，她口氣平靜的說道：“半年多前的萬靈島上，你曾經向海族大長老索要在海族領域開設店鋪的權利，不知是也不是？”
“確有此事不假。”李森點頭，但眉頭卻微微皺起，“怎麼，商盟高層那邊有意見？”
“意見倒是沒有，甚至商盟高層還有意替你隱瞞了這個消息。但紙包不住火，現在幾乎整個商盟，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並且都在議論紛紛。因此，這一次前來，商盟高層想讓我詢問一下你的態度。”令狐白看着李森。
“態度？這是什麼意思？李某聽不明白。”李森皺眉。
令狐白嘆了口氣：“態度這個東西，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首先，長老會的意思，是想詢問你是不是準備脫離商盟，自己前去海族領地主持店鋪。”
李森搖頭：“這個自然不會。”
“其次，商盟大長老想要問問你，如果你不準備脫離商盟的話，海族店鋪那邊，需不需要商盟幫忙處理。比如掌櫃之類的人選，商盟這邊有許多不錯的候補。商品之類的東西，商盟也可以盡力滿足你的調度。”令狐白說道。
李森聞言，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場面一下子就沉默了起來。
的確，李森在海族領地開設店鋪的話，正需要一個掌櫃人選。但聽商盟大長老的意思，明顯是商盟準備暗中插手，分一杯羹的意思。
此時此刻，如果直接拒絕的話，恐怕會得罪以此人爲首的商盟高層。
李森沉默了片刻之後，又看向了令狐白：“魏長老、簫長老呢？他二人是怎麼說的？”
令狐白平靜的說道：“魏長老、簫長老都沒有表態。”
李森聞言，皺着的眉頭微微鬆開了些許。
沒有表態，就是說明他們對商盟高層的提議，既不支持，也不反對。而在某些時候，這種沉默其實就是無聲的抗議。
想想這半年來，魏少爺雖然數次跟自己見面，但對海族領域店鋪的事情根本提都不提。
這並非是說魏氏父子並不知道李森要在海族開設店鋪的消息，相反，他們半年前剛離開萬靈島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此事。並且知道的內容，恐怕要比商盟高層那邊還要詳細許多。
也正因爲如此，他們纔會閉口不談。
對於他們而言，李森歸根到底還是他們魏氏父子一脈的人。李森以後如果憑藉着這個海族店鋪富裕起來，有了自己的小勢力，那麼也要仰仗魏氏夫婦這兩棵大樹，才能棲息、生存下去。
只要李森一日不進階到元嬰期，他們魏氏父子就不必擔心李森會反水。
在這個前提下，李森無論是獲得了多少的好處，變得有多麼強大，總歸也都將是他們魏氏父子的助力而已。他們對於李森獨佔海族店鋪經營權的事情，並不牴觸，甚至樂享其成。
因此，在商盟高層那邊，以一種隱晦的提示，顯要跟李森分一杯羹的時候，魏氏夫婦選擇了沉默以對。
而李森想清楚了這個環節之後，皺着的眉頭也漸漸鬆開了許多。
“海族店鋪之事，就不勞商盟高層費心了，李某有辦法自己處理的。”李森看着令狐白，緩緩地說道。
令狐白似乎對李森的回答並不意外，聞言也沒什麼表情展露出來，只是繼續開口說道：“你剛纔的回答，我會原模原樣的回稟長老會。接下來，星府那邊也有幾個人讓我捎話給你。”
“哦？”李森一挑眉毛，“不知是哪位道友託你帶話？”
“族姑令狐燕託我帶話，星府的宅子一直都給你留着，也定時會派人打掃清理，如果你有空的話，也可以回來居住一段時間。另外，星府的客卿趙巍，也對你十分想念。不過他讓我提醒你，如果海族店鋪開業的話，記得幫他收集一些煉製‘益壽丹’用的藥材。”令狐白說道。
李森點頭：“這兩人的吩咐，李某都記下了，還有其他事情嗎？”
令狐白搖頭：“沒了。”
李森不說話了。
場面一下子，再度沉默了起來。不過有些奇怪的是，李森沉默，是因爲李森聽到了剛纔的那些消息之後，正在認真的思考一些事情。
而令狐白沉默，就不知道爲何了。按理說，她帶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隨時可以離開這裡。
並且，她跟李森的關係並不算多麼的熟，李森即便是留她在這裡，也沒有其他的話題可以說。
可令人尷尬的是，令狐白似乎並不準備離開的樣子，她只是靜靜的坐在客廳裡，一動不動。並且，她也不去看李森，只是就那樣子坐着。
兩人之間，只剩下了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潮溼的空氣裡，能依稀辨別出海水獨有的淡淡腥氣。
換成尋常人，這種尷尬的氣氛，坐上片刻就難以忍受，便要起身告辭了。可是令狐白卻不爲所動，甚至是毫不在乎。
就好像，她只是想多在這裡坐上一會兒。
一直到了雨盡雲收，臨近傍晚的時候，李森剛纔神色一動的，回過神來。
回過神來之後，李森這才發現令狐白還坐在一旁，沒有離開。李森第一次認真的打量了一眼此女。
令狐白有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美貌不下於她的族姑令狐燕，但相比之下，更又多了幾分冷靜、疏離。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跟她的名字一樣，令狐白皮膚真的很白，就好似陶瓷一樣，雪白無暇、溫潤如玉。如果說唯有一點不完美的地方，就是她的胸太過平坦，幾乎沒什麼起伏的樣子。
“令狐道友，你還有什麼事情嗎？”李森看着令狐白。
“沒有。”令狐白搖頭。
李森想了一想：“那，晚上一起吃飯吧。”
令狐白聽到這話，想也沒想，直接搖頭：“我不習慣跟其他人一起吃飯。”
“哦。”李森答應一聲，然後就不說話了。
場面再度沉默，而這一次，是真的有些尷尬了，就連李森都覺得有些不自在。
雖然李森想返回房間繼續修煉，可是，此刻總不能開口趕人家走吧？
不聞不問的拂袖而去，似乎也有些不禮貌，此女畢竟是大老遠的跑過來給李森帶信的，李森多多少少要有待客之道。
一時間，李森猶豫了一下，眉頭也微微皺起。
“令狐道友，天色不早……”可就在李森眉頭微皺，斟酌着準備開口的時候，令狐白忽然也開口了。
“李道友，其實我還有一個疑問，一直都想親口問你。”令狐白看着李森。
李森聞言，伸出手來：“但講無妨。”
“半年不見，我看你修爲又精進了不少，快突破到築基後期了吧？”令狐白一雙丹鳳眼看着李森。
對此，李森顯然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修爲進度還算順利，不過想要突破到後期，最快也要等到來年。畢竟修爲的增長，都是滴水穿石、積沙成塔，李某天資愚鈍，這方面着急不來。”
令狐白微微點頭，對李森的回答，似乎還算滿意，但她下一句話，就直接問的李森眉頭直皺。
“李道友，那你進階金丹期的有多少把握？”
李森看了令狐白一眼，皺眉道：“這是商盟高層的詢問嗎？”
“不，是我想問的。”令狐白雙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李森。
她俏臉上雖然依舊是一副平靜之色，但此刻卻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李森嘆了口氣，說道：“大概有個兩、三成吧。”
“兩、三成？雖然有點少，但還有些希望。”令狐白攏了攏耳邊一縷秀髮，輕描淡寫的說道，“我此次返回商盟之後，就要閉關衝擊金丹期瓶頸了。成功機率大概有七成左右，或許下次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你就要稱呼我爲前輩了。”
聽到這話，李森心中苦笑了一聲。
猶記得，當初在萬靈海跟此女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李森曾經因她出言不遜的緣故，教訓了她一下。莫非，這個令狐白還記着仇，所以此刻纔會說出這樣的話，故意貶低自己？
心中雖然如此想，表面上李森也只得拱了拱手：“若真是如此，李某可是要恭喜令狐道友了。”
豈知，令狐白聞言之後，卻很嚴肅的看了李森一眼。
“其實，我並不喜歡你叫我前輩。你曾經救過我的命，所以你的境界不應該比我低。”
李森啞然。
可令狐白卻已經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道：“言盡於此，告辭。”
她留在這裡這麼久，似乎就是爲了說出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一樣。而這句話說完之後，她便真的不再理會李森的，直接離開了閣樓。
很快的，樓下依稀傳來胡安恭敬的問候聲，還有此女破空而去的呼嘯聲。
一時間，在天邊晚霞的斜映下，房間裡只剩下李森一個人，拖着長長的倒影坐在椅子上。
但沒多久，柳吟月就蓮步輕移的上樓來了。
“這個麻煩女可算是離開了，不過她就是賴在這裡，我也不會給她留飯。”她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然後又瞟了一眼李森，立刻就有些不滿。
“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怎麼，你捨不得？”
李森搖頭。
“那就趕緊下來。”柳吟月雙手按着腰，露出一副強硬的姿態，“反正你今天是沒辦法修煉了，下來一起用餐！這頓飯是我親手做的，你應該心懷感激纔對。”
李森聽到這裡，不知爲何忽然想起了令狐白不久之前說過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