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學派收藏的兩套神器看起來都平平無奇,“妖精女王之心”還算好一點,它的外觀是一塊古代木雕飾品,做工雖然簡陋,但天然紋理層次分明,非常漂亮,越看越迷人。“死神雙翼”的賣相就差遠了,它們似乎是從某種怪物身上取下來的一對鐮形骨刃,骨質乾枯晦澀,斑駁的表面佈滿了裂紋,刃口的鋸齒又殘缺不全。
這對鐮形骨刃的外觀醜惡猙獰,居然還是一套半損毀的兵器。可誰又能想到,蟻人女皇手持這副骨刃鐮刀就擁有了正面擊殺太陽精靈的自信。
貝爾蒂娜隨手將難看的“死神雙翼”丟棄在木架上,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妖精女王之心”,眼睛裡透着晶瑩的光亮,喃喃說道:“好漂亮啊……主人,這真是送給我的嗎?”
維克多點點頭,說道:“據說,這是一件只對巫師有用的寶物,叫‘妖精女王之心’,它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上古時代,但具體用途,以及如何持有,需要你自行摸索。”
當初,蟻人女皇向維克多介紹“妖精女王之心”只是祂的一面之詞,主要目的是爲了迷惑維克多,消除他的警惕心,再伺機使用“死神雙翼”斬殺他。蟻人女皇對“妖精女王之心”的種種描述,維克多沒有親眼見過,因此持懷疑的態度。
他提醒貝爾蒂娜,“‘妖精女王之心’是給你的沒錯,但我們都不知道使用方法,也不清楚它會帶來哪些風險,所以你要先做準備,最好等我們回到蘭德爾領,再慢慢研究……”
貝爾蒂娜好像沒有聽見維克多的話,眼神迷離地說道:“我好像知道耶……”
說着,她沒有任何徵兆地默發一個混亂之觸,就連維克多都想不到要阻止,只看見被貝爾捧在手心裡的“妖精女王之心”表面裂開,縫隙中透出柔和的光線,彷彿有個生命從裡面誕生,擠破木質外殼,化作一團白光然後沉入貝爾蒂娜的掌心。
如此神奇的一幕引得船筏上的衆人發出驚歎,貝爾蒂娜卻恍若未聞,她眨了下眼睛,嘴角微微勾起,那明媚笑容流露出一絲高傲非凡的氣質,彷彿換了一個人,但轉瞬間又恢復原樣,笑容充滿了頑皮和欣喜,之前的氣質改變似乎是個幻覺。
伊莫森巫師愛女心切,急匆匆地衝過來,探出手就要去拽貝爾蒂娜的胳膊,並焦急地問道:“貝爾,你沒事吧?感覺怎樣?哪裡不舒服?”
天選者少女靈巧轉身,恰好避開伊莫森巫師的手指,然後順勢挽住維克多的胳膊,踮起腳尖去親吻他的脣角。
偷襲成功…...貝爾蒂娜心裡樂開了花,抱住維克多,嬌紅的臉蛋貼着他的胸口,略顯羞澀地嬌聲道:“謝謝主人,我太喜歡這件禮物了。”
衆人面面相覷,大家還沒有從剛纔震撼中回過神來,只有卡里古拉彎下腰,用粗壯的手指划着自己的臉皮,對貝爾蒂娜嬉笑道:“貝爾,不害臊。貝爾不害臊。”
貝爾蒂娜又羞又怒,紅着臉,跳起來去追打膽敢笑話她的傻大個。
維克多輕輕皺了下眉毛,又放鬆精神。他壓制自身的能力,但要躲避少女巫師的偷吻也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貝爾蒂娜猝不及防的變化讓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通過身體接觸感知對方的狀況。
除了心跳變快了一些,皮膚變熱了一些,貝爾似乎沒什麼異樣。
一般人都是慢慢長大,貝爾蒂娜的成長卻是跳躍式的。少女情愫突然爆發導致行爲格外大膽,應該也屬於正常情況,等她適應了身心劇變自然能學會該如何控制情緒。
可是,天選者少女融合法師神器有一個非常短暫的瞬間,氣質神態都判若兩人。那種傲視衆生的淡漠讓維克多不得不擔心貝爾蒂娜出了問題。
不過,卡里古拉也沒發現貝爾有什麼異常,還和她開玩笑。維克多認爲暫時不用太擔心,但伊莫森追過去,抓住面紅耳赤的貝爾蒂娜,急切地呵斥道:“你……你瞎跑什麼?剛剛的木頭飾品呢?你還能把它變回來嗎?”
貝爾蒂娜嘟起小嘴,用力掙脫父親的拉扯,跳回維克多的身邊,不開心地說道:“不嘛……這是主人給我的寶物,老爹別想騙走。”說着,她朝伊莫森做了個鬼臉,藏在維克多的身後,尋求主人的庇護。
維克多朝氣急敗壞的巫師使了個眼色,側轉身體,對貝爾蒂娜和顏悅色地問道:“能變回來嗎?”
少女轉動眼珠,委委屈屈地說道:“變不回來了……它就是突然消失,我也找不着。”
她明顯是在撒謊。
維克多非但不生氣,反而微笑着點點頭,道:“找不回來就算了,可是你剛剛太冒失,都沒等我把話說完。”
貝爾蒂娜吐了吐小舌頭,撒嬌道:“主人最好了。”
維克多曲起食指,不輕不重地在她的腦袋上敲了一記,說道:“試試看,你的能力有什麼變化?”
貝爾先揉了揉頭頂,順手拿起木架上的半杯果釀,略顯興奮地說道:“我要讓它變成美酒。”
纖細白嫩的手指有淡綠色光華涌現,覆蓋陶製的酒杯,隨即一股輕淡卻悠遠的香氣悄然瀰漫,陶杯中褐紅色果釀變成琥珀色的酒液。
貝爾蒂娜將陶杯呈給維克多,明媚的雙眼充滿了期待。
“讓我試試。”
一旁的夏洛特搶着接過陶杯,先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又小小地輕啜一口,只覺得微甜帶酸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放下陶杯,點頭評價道:“口感圓潤濃厚,且充滿活力與新鮮度,兼具蛛絲般順滑的質感……這是頂級的果酒,嗯,年份至少10年。”
鍊金民兵制作果釀,目的是爲了方便儲存,果釀的品質只能用粗劣來形容,裡面還有不少雜質,都不能算是酒水。經過貝爾蒂娜的觸摸,低劣的果釀變成頂級美酒,這看似不起眼,但她的法術實際偷走了10年的時光。
維克多親自品嚐過後,也不禁讚歎道:“簡直是奇蹟。”
貝爾蒂娜仰着發光的臉蛋,驕傲說道:“主人教過我,混亂之觸位格高,等級低,應當順應法則的自然變化才能產生驚人的效果。我不能把果釀變成討厭的龍脈藥劑,變成美酒就很簡單。從此以後,混亂之觸改名奇蹟之觸……你們也不要叫我‘幸運的貝爾’,就叫我‘奇蹟女王貝爾蒂娜’好了。”
幸運和奇蹟有什麼差別?
比如,你做100道選擇題,一題都不會,全靠蒙的答案居然沒有一題錯選,這叫幸運。如果你學識淵博,無論是做100道選擇題還是1000道,做一次,還是做十次,結果全部正確就叫創造奇蹟。
運氣總有用完的一天,如果一個人想要創造奇蹟,他需要把握的不是運氣,而是實力。
也許,貝爾蒂娜距離“奇蹟女王”的稱號還很遙遠,但她表明心跡,不打算再依賴幸運,而是要當真正的強者。
她在這次遠征中多次身不由己,肯定也遇到過許多無法彌補的遺憾,纔會有今天的覺悟……貝爾蒂娜真的開始蛻變了……維克多默默想到,順手撿起被貝爾丟棄的破爛骨刃,將它們掛在自己的腰帶上。
其實,死神雙翼特別適合貝爾蒂娜。她收取的龐大靈質能爲這套“活着”的神器源源不斷地提供力量,無需獻祭強大生命也能展現其可怕威能。而且,這個時代的巫師更需要有一身出色的武技,否則他們很容易被敵人打死,甚至都來不及施法。
最好的例子莫過於1500多年前的天選者大巫師布萊爾,她曾經用一根手指點中第一任裁判長貝瑟爾.特斯蒂爾的劍鋒,這纔打敗了傳奇聖騎士。如果她當時沒能抵擋傳奇聖騎士的穿心一劍,死的人一定是她自己。
毫無疑問,克萊爾肯定是一位非常強大的戰士,只是作爲大巫師的名聲掩蓋了這樣的事實。
維克多不止一次,向兩位家族巫師強調武技的重要性。但他不能時時刻刻地盯着伊莫森和貝爾蒂娜練習戰技秘法。這對父女時常偷奸耍滑,個人武技只算稀鬆平常,連最普通的伏牛民兵都打不過,白白浪費了好多珍貴資源。
維克多原本想重點介紹“死神雙翼”的特性,借這個機會讓貝爾蒂娜改邪歸正,但天選者少女今天第一次嶄露頭角,維克多就不適合再對她說教,以免打擊她的信心。而且,貝爾蒂娜融合了“妖精女王之心”,維克多總覺得有點古怪,爲了保險起見,還是應該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考慮把“死神雙翼”送給她。
“維克多大人,維克多大人,你快看前面!”風浪中傳來納爾森的呼喊。
維克多擡起頭,縱身躍上船筏的最高處,看見金水河南岸支流的河面下有無數光點正遊向大河灣。水中的點點熒光與蒼穹上的銀月交映生輝,宛如一條看不到邊際的飄帶,平靜地涌入寬闊的河口。
瑰麗而壯觀的奇異美景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熒光飄帶越來越近都沒有任何反應。二十幾只異化大水獺卻集體離開船筏周圍,歡快地衝入熒光之河,粗壯有力的尾鰭抽打水面,捲起陣陣波濤。
一個光點從異化水獺的身邊溜過,來到原木船筏旁邊。卡里古拉立刻跳到船舷邊,探手入水,將那枚光點撈了起來,然後興高采烈地跑回來,向維克多獻寶說道:“呵呵,主人,是大蝦。”
這隻蝦子甲殼透明,反射月光,有卡里古拉的手掌那麼長。
伊莫森巫師湊過來看,並好奇地說道:“這種蝦子,我不認識,好像是生物圖譜沒有收錄的新品種?”
維克多點點頭,說道:“我也不認識,應該是磷蝦的一種,但個頭這麼大的磷蝦,我也是頭一次見到……阿卡,你覺得這種蝦子有毒嗎?”
蘭德爾家的首席大廚二話不說,馬上剝開蝦殼,把半透明的嫩蝦尾肉吸進嘴巴,一邊點頭,一邊回答道:“沒有毒,味道很好,很好。”
紅狼沃爾夫眺望星星點點的水面,驚奇地說道:“這麼多磷蝦,可能有幾百萬只吧?”
維克多笑着說道:“我們的運氣不錯,正好趕上蝦羣洄游……這裡的磷蝦數量應該超過一億。”
磷蝦組成的光帶流向船筏,水下光波涌動,如霧如雲,夢幻之美令人深深陶醉,彷彿置身於一個神奇的夢境世界。
夏洛特挽着維克多的手,站在船頭,感嘆道,“好美啊,我都不忍心去捕撈。”
維克多似乎想到了什麼,嘴角的笑紋漸漸消失,皺起眉毛,突然大聲疾呼喊道:“快!我們快離開這片水域,把船划進支流內河!”
鍊金民兵絕對服從主人的命令,他們用力划槳搖櫓,並指揮鍊金龍蜥停止吞食磷蝦,催促它們拖拽船筏衝向大河口的支流。
兩艘船筏陡然提速,在光霧氤氳的水面上劃出白浪波紋。夏洛特被驚到花容失色,握住劍柄,追問道:“大人,發生什麼事了?”
維克多沉着臉,搖頭說道:“蝦羣大規模洄游,必定會吸引衆多捕食者。你看不到兩岸的魚頭怪,但它們已經下水了。這是岸邊的兩棲捕食者,那大河灣的深水區裡面還會有什麼?”
“魚羣,還有水蜥獸羣!”伊莫森巫師倒吸一口冷氣,跳起來大喊道:“我們趕緊離開這片水域!”
貝爾蒂娜困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爹,回頭對維克多問道:“我記得書上說,吃蝦的水蜥不吃人的。”
“笨蛋,魚羣和水蜥獸羣會引來更兇猛的食肉魚,還有鱷龍水蜥羣…….我們這裡會變成戰場!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搶在水獸開戰之前,進入支流避難!”
伊莫森吼着自己的寶貝女兒,遠處的水面突然傳來悠長渾厚的水蜥獸鳴。他頓時臉色發白,急忙跑到船頭,命令異化大水獺停止捕蝦,回到船筏兩側的探槓處,推動船筏加速駛向河口支流。
蝦羣洄游是天賜盛宴,也是血腥戰場。二十多隻異化大水獺推動兩艘原木船筏,彷彿脫弦之箭,搶在湖岸魚人合圍之前,衝進大河灣的南岸支流。
支流兩岸的景象在銀月之光的照耀下纖毫畢現,數不清的魚人唱着咿咿呀呀的戰歌匯入寬闊的河口水域。今晚註定是個不平之夜,蘭德爾遠征軍卻無心觀賞難得一見的水怪戰爭,兩條原木船筏朝着支流的深處駛去。
如果他們不幸捲入這場水怪的盛宴戰爭,簡陋的原木船筏難免傾覆的命運。可是,既然剛剛的處境如此兇險,包括阿卡和納爾森在內的兇暴戰士爲什麼沒有及時預警?!
維克多矗立在船尾,望着惡浪洶涌的河口,出神凝思。
事實上,答案已經顯而易見,可他的內心一片寧靜,就像被月光籠罩的河面。
此刻,支流的河面平滑如鏡,映出銀月,船筏與人的倒影,巴掌大小的磷蝦一隻只地從平靜的水面下滑過,卻沒有驚動水中的影子,甚至船筏推開水面時,兩側產生的波紋也消失了,但兩岸後退的景色在表明,船筏仍然在航行中。
最詭異的是,船筏上的衆人目睹這一違背常理的現象也只是靜靜觀看,就連維克多的心裡也沒有產生絲毫漣漪。
清涼的月光宛如輕紗又似薄霧,帶着靜謐與安寧,撫平了風,撫平了水波,也撫平了衆生的心靈。那種沁入靈魂的安寧靜謐在不知不覺中抹除人的好奇心、戰鬥渴望、恐懼、急躁、專注等一切情緒與念頭。
船筏慢慢停止前進,拉船划槳的鍊金生物也被柔和的銀月之光抹消念頭,陷入安寧與靜謐。周圍的一切都顯得如夢如幻,半真半假。維克多清楚地知道,這是蜘蛛女士的幻境領域在影響現實法則,就連他自己都深陷其中,船筏上的其他人就更別提了,他們的意識保持清醒,在自己的位置上怔怔發呆。
蜘蛛女士終究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