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陶德和紅狼返回茅草屋落腳點。羅傑斯看見他們的臉色都不大好看,紅狼還眼神亂飄,明顯是被嚇到了。羅傑斯很好奇這兩個傢伙到底遇見了什麼,可惜他的亞述語說的不好,只得緊閉嘴巴,默默地從紅狼的手裡接過偷來的食物、衣服,還有一隻被裝在籠子裡的角蜥獸幼體。
指揮官陶德給三人小隊訂了一條規矩:在亞述人的主城裡,可以裝啞巴,但絕對不能使用人類通用語!
人類語言本身就會給偵查隊帶來巨大的風險。羅傑斯是個守規矩的好孩子,陶德讓他裝啞巴,他絕不開口說話。萬一要是說漏了嘴,陶德不會懲罰他,但兩個亞述女奴的命就保不住了。
山民獵手出身的羅傑斯並非是個濫好人,他只是不願意別人因爲他的失誤而送命。
陶德就心如鐵石,除了效忠高貴的蘭德爾殿下以證明自己的高貴,他也沒什麼原則。如果兩個微不足道的亞述女奴需要被滅口,他自然會殺死對方。在此之前,他都不用考慮亞述女奴能聽到多少東西,直接用亞述語向羅傑斯解釋道:“我們剛剛去了上城區的神廟金字塔,看見一條由黑煙組成的巨蛇盤踞在神廟的平臺上,它的體型至少是沼澤巨蚺的兩倍大小,把那一位的‘信使’給吞掉了。”
“……沒了信使,我們現在遇到麻煩了。”
陶德又惱怒又煩躁。伊莫森巫師擅自行動,他有沒有讓偵查小隊就此暴露還不好說,但恐怖的怪蛇吃掉大嘴鳥信使,偵查隊和軍團長大人的聯繫也就斷了,兩邊的行動沒辦法再相互配合。
羅傑斯還在想象比沼澤巨蚺大兩倍的巨蛇到底是什麼樣子?蜥蜴沼澤的巨蚺體長15米到20米,軀體比水桶還要粗。巨蛇比沼澤巨蚺大兩倍,那就是一條長30多米,水缸那麼粗的龐然大物。如果把它掛起來,都快趕得上平湖鎮城堡的高度了。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的蛇?
羅傑斯聽不太懂亞述語,忽略了陶德關於“黑煙”的描述,還以爲兩位同伴可能是看花了眼。
紅狼是真的被嚇到了,黑煙巨蛇盤繞金子塔的上層平臺,它昂起腦袋,吞吐黑煙的身姿彷彿是噩夢中的怪物,給他的心靈帶來極大震撼。紅狼本來就心靈敏銳,說得不好聽就是膽小,如果不是神話三頭蜥波爾塔諾斯盤踞在他的心靈深處,那隻突兀顯形的黑煙巨蛇會對他造成難以彌合的心靈傷害。
多虧紅狼沒有修煉波爾塔諾斯秘法,否則他達不到白銀階的層次。現在他反而擔心伊莫森巫師的處境,不禁憂心忡忡地說道:“‘信使’被殺,那一位肯定也不好受……如果那邊出了問題,我們怎麼辦?”
其實,陶德大概能猜到黑煙巨蛇的底細。他親眼見過動物靈巫醫召喚的黑狼和箭豬,那些疑似鬼魂的超自然生物也是由黑煙組成身體,能夠在虛實之間轉換形態,雖然很難對付,但也不是打不死,至少它們承受足夠多的傷害就會變成黑煙返回巫醫的體內。
不過,相比黑煙巨蛇的威勢,黑狼和箭豬太渺小了。相對應的,操縱黑煙巨蛇的巫醫肯定是一位強大的施法者,也許就是巫醫王后本人。
無論那位傳奇大巫醫是誰,有他看守神廟,貝爾蒂娜很可能就被關在神廟裡面,而蘭德爾探險隊解救貝爾蒂娜的難度也直線提升。
陶德估計,單憑伊莫森佈置在埋屍坑裡的角蜥獸不大可能戰勝黑煙巨蛇,換作全盛時期的菲利普二世還差不多,但伊莫森培育菲利普二世花了兩年多的時間,現在的異化暴熊遠不如菲利普二世那麼強大。
總而言之,這是一項非常重要的情報。陶德在回來的路上就開始盤算兩件事情,一是掌握更詳細的情報,包括調查那位傳奇巫醫的身份、能力,讓納爾森勳爵和夏洛特夫人想辦法把他調出城;第二,偵查小隊必須儘快和納爾森勳爵重新建立一條溝通渠道,否則情報不能及時傳遞出去,情報調查得再清楚也沒用。
陶德彎下腰,盯着年長的女奴說道:“茅草,你現在可以說話了。”
蛇眼女奴的嘴脣動了動,聲音微弱地說道:“我…...我不叫‘茅草’。”
“現在開始,你就叫‘茅草’。”
陶德直起腰,居高臨下地俯視蛇眼女奴,淡淡說道:“你知道神廟裡有一條巨蛇鬼魂嗎?黑煙組成它的身軀,眼睛像燃燒的火焰……”
剛剛被強行改名的女奴楞了一下,認真回想後搖頭說道:“莫克莫大王活着的時候,我沒聽說過神廟裡有巨蛇的鬼魂。”
蛇眼女奴知道的事情當然有限。她能知道這種層次的秘聞,巫醫王后的黨羽也不會容許她活到現在。
陶德側頭,看了眼旁邊的亞述少女,又說道:“她是你的女兒?”
兩位女奴的容貌相像,很容易看出她們有血緣關係。陶德不等茅草回答,抓住少女瘦弱的手腕,用一片鋒利的石頭劃開她的一根手指,殷紅的血珠沁了出來,引得籠子裡的角蜥獸幼體一陣躁動。
在茅草的眼中,角蜥獸幼體就是一隻奇異的角蛙,它眼睛血紅,皮膚表面佈滿了鱗片,很像蜥蜴皮,嘴裡還長着兩排尖細的牙齒,不停地抓撓撕咬草籠,想從裡面鑽出來吸食女奴手指上的血珠。這隻奇怪的角蛙雖然只有人的巴掌那麼大,但嗜血瘋狂的可怖模樣令茅草不寒而慄。
陶德捏着茅草女兒的手指,擠出兩滴鮮血餵給角蜥獸幼體,然後把籠子丟到角落裡。他將紅狼偷來的麪餅和肉乾遞給亞述少女,並說道:“以後,我就叫你毒蛙……你的任務就是每天用幾滴血和十隻蟲子餵養小怪物,然後從我這裡換取食物、水和衣服。你要記住,絕對不能把它放出籠子,也不準多喂蟲子和血給它。”
亞述少女點了點頭,大口大口地吞嚥手中的食物。
陶德不再理會她,轉而對茅草說道:“我們給你帶了一些衣服回來,你這幾天要出去打聽神廟巨蛇的事情。你每天都可以回來吃飯睡覺,但你要是泄露我們的秘密,你只能去找萬靈要毒蛙了。”
這兩個蛇眼女奴能活到現在,強烈的求生欲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她們熟悉亞述主城的環境,多少都有些人脈關係。偵查小隊以其像沒頭蒼蠅那樣在城裡瞎轉,不如讓茅草出去打聽情報。陶德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即便蛇眼女奴會出賣他們,憑藉紅狼和羅傑斯的危險直覺,他們也可以提前逃脫,不用擔心被亞述貴族圍堵。
陶德沒有把希望都放在蛇眼女奴的身上,接下來的幾天,他和紅狼時常外出,盡力蒐集情報。身材高大的羅傑斯則留守落腳點,負責餵養角蜥獸幼崽,保持其最低限度的進食需求,希望這隻受到特別照顧的異化生物能引起伊莫森巫師的注意,通過它重新和偵查隊取得聯繫。
蛇眼女奴茅草每天都會回來,但她調查黑煙巨蛇的任務同樣沒什麼進展。直到第五天的晚上,羅傑斯察覺蛇眼女奴帶着一個懷有惡意的人偷偷靠近他們的茅草屋落腳點。
那是一個強壯的亞述男人,大約30多歲的年紀,已經過亞述戰士的巔峰期,肚子上有一圈明顯的贅肉,但他行動依然矯健,應該接受過比較嚴格的武技訓練。他表現的很謹慎,距離茅草屋還有20米便不肯再走,和女奴茅草嘀嘀咕咕地說着什麼。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輕,紅狼卻聽得清清楚楚,大概的意思是他不肯進茅屋,想讓茅草把屋裡的人叫出去,他只負責給外來者帶路,去見想見他們的人。
茅草在亞述男人面前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她懷着忐忑的心情走進小屋,正準備向三個外來者說明自己被人脅迫的情況。紅狼卻把外面的亞述男人給抓了進來。他是先繞出屋子,沒給對方任何反應的機會,瞬間將其制服,都未曾驚動蛇眼女奴。
俘虜的臉上塗滿了油彩,看不清本來面目,眼神裡全是驚駭和絕望。他抱着犧牲的決心,替自己的主人聯絡疑似蛇眼衛隊的殘兵。如果這裡是惡毒王后佈置的陷阱,他會第一時間用毒牙自盡,可是他的下巴直接被對方給卸掉了,無法自殺不說,對方僅用一隻手按住他的後背,推着他向前走。無論他怎麼掙扎、反抗都不起作用,自己就像個提線木偶,連回頭都做不到,只能一步步地走進狹窄陰暗的小屋。
陶德冷冷地看着被紅狼抓回來的俘虜,取出一塊木雕在他面前晃了晃,說道:“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但你應該知道我想了解的事情……告訴我答案,我放你走,如果你不知道,我立刻殺掉你。”
“咔嚓”一聲脆響,紅狼接上俘虜的下頜骨。這位亞述男人先動了動下巴,驚疑不定地說道:“你們是西努家的人?西努……他不是外出捕奴,然後失蹤了嗎?”
陶德凝縮的眼眸透出一股厲色,傻子都能感覺到他的殺機。亞述男人趕緊說道:“別動手,我是……”
陶德出手攥住他的脖頸,讓頸椎骨發出不堪重負的響聲,眼神平靜地說道:“只准講我感興趣的內容……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明白了嗎?”
紅狼和陶德在水銀組織裡面待過很長一段時間,接受過老密探的嚴格訓練。他們深知以偵查小隊目前的處境,時間是最寶貴的東西。俘虜的身份背景、來歷目的都不重要,因爲根本沒有條件去驗證這些情況。陶德只關心黑煙巨蛇的情報,他本打算把女奴和俘虜全部滅口,無論俘虜有沒有透露情報,但陶德最終還是改變了主意。
亞述男性告訴陶德等人,神廟裡的黑煙巨蛇是巫醫王后的守護靈,而且是四大守護靈之一。蛇靈的名字叫“香腸”,熊靈的名字叫“糖罐”,虎靈的名字叫“黑麪包”,鷹靈的名字叫“烤雞腿”。
陶德當時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四大守護靈的名字古怪可笑,關鍵還是人類通用語的詞彙發音。
毫無疑問,四大守護靈並非巫醫王后的守護靈,而是貝爾蒂娜的守護靈。
俘虜並不知道這些,誤以爲四大守護靈屬於哈瑞娜達克王后。他還透露,只有巫醫王后才能進入神廟主室,沒有王后的許可,其他巫醫都會遭到四大守護靈的阻攔。王后曾經把自己的叔祖父圖門大巫醫藏在神廟主室,防止他被其他祖靈巫醫圍攻。
亞述男人一再聲稱自己是舊王莫克莫的奴僕,目前在奴隸集市做買賣奴隸的生意。陶德卻根本不讓他表明來意,直接把他連同兩位蛇眼女奴都趕了出去。
等奴隸販子和蛇眼女奴走了以後,陶德等人立刻收拾東西,放棄茅草屋,向其他的落腳點轉移。
這些天,他們通過武力和盜竊來的物資在亞述難民當中發展了一些外線耳目,也另外準備了幾處落腳點。
三個人來到另一間茅草屋。紅狼拿出食物和銅珠貨幣分給住在裡面的難民,讓他們去別的地方過夜。這些人沒本事偷東西,全靠紅狼提供的財物才能吃上一頓飽飯。他們知道紅狼要過來處理賊贓,也很樂意爲盜賊首領提供掩護。
陶德沒有選擇滅口蛇眼女奴和那個奴隸販子,這可能會帶來一些麻煩,也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機會。偵查小隊轉移落腳點是必須的,陶德心裡已經有了一個計劃,他現在就急切地想把貝爾蒂娜的情報傳給納爾森。在同軍團長取得聯繫之前,他們只能耐心潛伏。
又過兩天,角蜥獸幼體的眼睛亮起火焰般的紅光,面對昆蟲和鮮肉也不再飢渴。羅傑斯立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陶德和紅狼。三個人苦等了這麼久,伊莫森巫師總算注意到這隻異化獸幼體的異常情況,施展智慧指引巫術,將自己的意志降臨在它的身上。
聽完陶德的彙報,伊莫森沉默片刻,感慨地說道:“我的貝爾竟然成了傳奇階的大巫醫?我被她的寵物狠揍了一頓,我當時頭疼的都差點昏過去……嘿嘿,不虧是我的女兒。”
“閣下,蛇眼女奴茅草和兩個亞述男人又住進了原來的小屋。他們顯然是希望我能找過去。”陶德說道。
伊莫森操控角蜥獸幼體,發出咕咕的叫聲,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陶德暗自搖頭,換成夏洛特夫人肯定能猜到他的打算,但面對伊莫森這樣的學者巫師,就要多解釋幾句,“我向那個奴隸販子展示了西努的信物,而西努和圖門大巫醫一塊外出,最後只有圖門一個人回來。假設圖門把西努投靠我們的消息告訴巫醫王后,正常情況,王后應該派軍隊攻擊我們的不老泉據點。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圖門大概率隱瞞了我們的消息。而且,我們這些天沒有打聽到圖門的消息,他要麼死了,要麼遭到關押,總之他現在處境艱難。”
“如果茅草身邊的亞述武士不是圖門的人,他們或者是王后的人,又或者是忠於舊王的某個勢力。他們現在知道西努的私兵,也就是我們三個人回來了,首先想到的是西努和逃散的蛇眼衛士已經聚集。”
“……呃,那個,你能說得再簡單點嗎?”
陶德抿了下嘴脣,繼續說道:“假設茅草背後的勢力屬於舊王,他們誤判蛇眼衛士和西努家的私兵在暗中集結,也許會有發動叛亂的勇氣。”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角蜥獸幼體轉動火紅的眼珠,唧唧叫道:“另一半可能性,他們是巫醫王后的人,誤會蛇眼衛隊的殘餘悄悄集結,便想辦法抓捕你們......他們提前做好準備,那你還能引發混亂嗎?”
陶德牽扯嘴角,露出一絲陰冷的微笑,說道:“閣下,這本來就是誤判,屬於失誤的一種。我們並非蛇眼衛隊的殘餘,也不用在乎舊王的人是死是活。只要我們暗殺幾個巫醫,巫醫王后的人將誤判蛇眼衛隊的殘餘和城內的舊王勢力相互勾結,他們抓不住我們,那就只能發動大清洗。那些感念舊王的亞述貴族就會進行反擊。這纔是我們的目的。”
“我知道這座城市將要發生什麼,我也知道如何讓它發生。請把我的計劃轉告給夏洛特夫人和戴恩牧師,我等你們的回覆。”陶德誠懇地說道。
隔了一小會,伊莫森迴應道:“夏洛特夫人和戴恩閣下已經知道了,他們支持你的計劃。夫人讓你放手去做,但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夫人還說,我們將集結力量,佯攻零狼定居點的不老泉,把巫醫王后和她的主力部隊調離城市,爲你們創造更多的機會……巫術的時限快到了,過兩天,我們再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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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蜥獸幼體眼中的紅光漸漸黯淡,巫師的意志離開了這裡。陶德忍不住握了下拳頭,多年以前,水銀在多鐸王國的登石城策劃了一次流民暴亂,他有參與其中,可惜是作爲棋子。老密探巴羅爾纔是幕後的策劃者。
如今,亞述主城和登石城的情況大同小異,都是因爲變革引起內訌,利益方的矛盾已接近衝突的臨界點。雖然當權者開始重新分配利益,局面正往好的方向發展。但是,破壞總比建設來得簡單。
陶德收斂興奮的情緒,已下決心要引發亞述主城的暴動。如果錯過這個特殊時期,後面再想挑撥各方的衝突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