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成狂

淅淅瀝瀝的雨水自天而降,寒冬逢雨倒也少見,小琴暖起火盆,癡癡的瞧着唐溪縛滿繃帶的臉,替他蓋上了一條溫暖的被褥,這些天來一直都是小琴在照顧着他。

‘咚咚咚——咚咚咚——’傅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開門,我是**子。”

主母打開了屋門,屋子裡瀰漫着濃濃藥味,卻是唐老六正在火盆邊煎熬着藥劑,兩人一見傅飛,便都盯住了他,彷彿有許多疑問需要他解答。

“外頭的雪都融了,好冷。”傅飛甩了甩靴上水漬,靠近火盆烘烤着雙手,道:“唐溪還沒有醒過來嗎?”

“公子所中之毒毒性猛烈,據我這些天的觀察,這是一種被稱之爲‘赤蛇膽’的劇毒,曾是皇宮大內的御用毒藥,與‘鶴頂紅’一般極其珍貴,只是它只能混合在特製的水中方能保存,因此江湖上早已失傳了它的存放方法。”

傅飛的雙眉鎖得如同有化不開的心事,道:“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這幾日……”唐老六略顯感動的說道:“多虧了南宮小姐細心照料公子,老夫才得以用藥力輔以主母的深厚內力將公子體內劇毒強行壓下,只要在一個月之內趕到唐門,那老夫還有辦法保住公子的性命。”

小琴突然開了口,她幽幽道:“我已當着天下英雄的面與唐公子拜過堂、成過親,這一生就是唐家的人了,無論如何,都絕不會離開唐溪半步!”她深深的瞧了一眼傅飛,接着說道:“他……他都是因爲我,纔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滾燙的草藥正在沸騰,嫋嫋白煙幾乎塞滿了整間屋子,但這藥草味卻變得越來越淡,甚至嗅在鼻子裡還能嚐到一絲甘甜,令人神清氣爽,傅飛不得不佩服唐老六的用藥神通。

他望着小琴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的輪廓,突然說道:“有酒嗎?”

“我已開始戒酒,喝酒傷身,但我卻知道酒是個好東西。”唐老六‘桀桀’的笑了起來,道:“不知桃源山莊的酒窖在哪兒,只要能讓我聞一下,那也賽過神仙了!”

“神仙進了酒窖,也得醉上三日三夜!哈哈……”兩人大笑,笑聲洪亮。

主母不解的瞧着這兩人,但他的臉色漸漸變得像死灰一般難看,因爲他竟聽到了第三人的大笑之聲,傅飛與唐老六頓住了聲息,他們擡頭望着屋檐,樑上有一片瓦被人揭了開去,一張帶着惡鬼面具的臉正愣愣的盯着諸人,笑聲正是自他嘴中傳出。

他的聲音也像極了森羅殿上的鬼怪,如同鋸木鐵扎,他說道:“你們笑得這樣開心,大老遠的便吸引到了我,哈哈!哈哈!”這一聲乾笑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裝神弄鬼!給我下來!”主母不知何時十根手指上已套上了五彩繽紛的甲子,‘突突’兩聲,彩甲破空而去,疾射對方面門,空氣中留下了兩行彩印,隨着霧靄漸漸消融。

‘啪!’輕響自屋樑之上傳入耳中,頂上‘唰唰’的落下了許多碎瓦礫,突然火光大盛,一團火球竟隨着落下的瓦片被人丟入了屋子裡,傅飛一把攔在了小琴身前,諸人還未回過神,火球居然裂開了一條大縫,火中的灰色人影已是離矢般飛身而出,目標直指牀榻上的唐溪。

“我看你如何出這道門檻!”主母的身形竟比他更快,後發至上,迎力一掌朝他後腦勺上擊了下去,那人身體離地不過幾寸,他左掌輕託,翻身一掌揮出,‘啪——’兩人面對面的硬拼了一記掌力,這鬼麪人居然藉着主母的掌風惆然間便接近了唐溪,但一柄鋒銳的長劍卻擋住了他,劍鋒上凌厲殺氣似乎凝結住了他的髮絲,他不得不頓住身形,只聽得‘踏踏’兩聲,青石地面上竟被他踏出了兩個深淺一致的腳印!

傅飛不容他有喘息時機,招招攻他要害,如此毒辣的劍法看得唐老六心驚,但鬼麪人卻不避不閃,一雙鐵掌劈空揮舞,內勁所到之處,桌椅碗筷俱裂出了一條條縫隙。

“好劍法!好劍法!”鬼麪人連聲喝彩道。

主母褪下大紅外衣,喝道:“我看你今日如何逃出這屋子!”內力吐處,衣裳如同軟鞭‘噼啪’作響,鞭長及尾、如惡蛟出海,柔軟至極的衣袍竟能被主母使得鬼神莫測,鬼麪人逐漸獨力難支,他與兩人又鬥了一會,屋外已傳來了一陣喧囂,只聽得有人大吼:“有刺客!有刺客!”

鑼鼓喧天,屋頂上突然多了許多腳步聲,此時南宮尹的聲音也傳了過來,道:“是誰膽敢在桃源山莊無忌殺人?!不要讓他跑了!快!圍起來!”

“不和你們玩了!”鬼麪人雙掌交錯,奮力朝外打出了兩掌猛力,已逼開了二人,只見他氣凝丹田、深吸一氣,掌風之中忽然散發出了一陣海棠的清香,與原本就彌合在屋子內的香氣一混合,居然變得惡臭難聞,他迎空躍起,隔空劈出了極猛烈的掌力,掌風直衝唐溪,眼見唐溪就要命喪於此——

‘嘭!’唐老六竟飛身撲上,硬生生的替唐溪擋下了這一掌,但掌力透骨,餘風不衰,‘喀啦’一聲,已將牀鋪折成了兩截,小琴‘嚶嚀’的呼喊備至,把唐溪緊緊抱在了懷中。

“原來是你!”傅飛怒吼,掌風之中的海棠香氣,令他終於明白了當日偷襲自己的人究竟是誰。

“哈哈……小子,劍法不錯,有膽量的話,就隨我來吧!”此地不宜留,鬼麪人狂笑着飛身上了屋檐,‘啊!啊!’幾聲慘叫迭起,他已踏瓦遠去。

傅飛略一思索,亦是躍上屋頂,尋着鬼麪人的背影牢牢跟了上去……

寒風凜冽、夜色撩人,風雪漫天的暮色下兩人踏雪無痕,一前一後的追逐在桃源山莊的亭臺樓閣上,速度極快,恍眼功夫,已是來到了白石長橋,朦朧月色下,一艘小舟停泊在岸邊,那鬼麪人正站在舟尾上輕點櫓槁,木舟翩然遠去,離岸數步,傅飛沉聲聚氣,大踏步的猛躍了過去,足尖在橋頭的石獅頂上一點,已飛身躥上了小舟。

舟身搖擺,直有好一會兒方纔平穩下來,鬼麪人單手持着木櫓,冷聲說道:“來得好快!劍法腳力均屬一流,果然是夠膽量!”

湖的中央有一片亭子,頂上豎着一塊碑,上書‘湖心亭’三個石刻大字,鬼麪人指着亭子,道:“此處埋葬着一位絕世高手,你可知道他是誰?”

傅飛舉劍,指着他寒聲說道:“你引我至此,究竟是誰?”

“你問我是誰?哈哈……”鬼麪人狂笑起來,反問道:“那你又是誰?一個人的長相有可能騙得了別人,但他的劍法卻騙不了人,你說對嗎?傅飛!”

“原來你早已看出來了,哼!枉費我方纔還小心翼翼的怕泄露了行蹤,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狡猾!”

“上官弦的劍法從不在意招式,但那股不要命的狠辣勁兒卻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一般人那是學也學不來的,嘿嘿……”

從傅飛的臉上看不出絲毫驚疑之色,他冷冷道:“我倒是很想知道這張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或許我的劍可以給我這個答案。”

船漸漸慢了下來,直到觸碰到了湖心亭的亭基,‘啪’的一聲輕響,小舟便不動了,鬼麪人盯着傅飛,低聲道:“你太自負了,我引你來此,就是要甩脫那幫礙事的人,就算你輕功再好,也絕無可能活着逃出這‘湖——心——亭——’”

棍長如梭,‘譁!’鬼麪人持棍橫掃,湖面上掠起一陣波紋,濺溼了傅飛的衣袍,與此同時他左腿往亭石上用力一蹬,小舟即蕩了開去,在湖中央不住打轉。

傅飛仰身左傾,雙腿猶如鬼步般‘踢踏’作響,以極高頻率的小碎步移挪到了船篷邊上,但鬼麪人的長棒已作勢迴旋、當頭罩下,傅飛雙手握住劍柄,劍尖朝上猛地一刺,利刃劃破木櫓,從中削了開去,劍鋒直向着鬼麪人劈過去。

“好身手!”鬼麪人瞧準時機,雙掌猛地合十,竟將傅飛的長劍緊緊夾到了掌中,緊接着他便掄起手臂畫了個大圓,右手鬆弛五指疾探,‘嘶!’傅飛胸口的衣襟居然被他扯掉了整整一片,若非傅飛及時往後避了幾寸,恐怕將被其掏心挖肺、立時便死!

鬼麪人似乎未料到傅飛竟能避過這一抓,嘴中發出一聲怒吼,霹靂般撲了上來,傅飛挺劍疾刺,逼退了他兩步,突地深吸一口氣,‘噗通’一聲跳入了湖底。

湖水清澈,月光照過水麪,在湖底映出了一輪白圓,傅飛悄悄的遊至舟底,利劍對準了舟尾處,‘嗤!’的長劍急挺,水流便‘咕隆咕隆’的灌入了小舟之中,只一會兒光景,這艘木舟就已半沉入水,湖水還在繼續往舟子裡涌入,但鬼麪人卻絲毫不顯驚慌,他瞧着靜如銀面的湖潭,看不到一絲波紋,天宮上灑下的月色猶如白匹銀練,波光粼粼,忽然,他的左手邊冒起了幾絲水泡,鬼麪人雙眼精光閃湛,劈空掌凌空掌力猛然蓋下,‘嘭!’湖水激起了千層浪,就在這一剎那間,傅飛卻自右手側魚貫而出,長劍撩如絲,與他的人呈‘一’字形,透過水幕已是破開了層層水波——

傅飛的這一劍大出鬼麪人的意料之外,他毫無預兆,只能以內力灌注右掌,迎上了刺來的長劍,掌劍相交,一聲慘嚎,劍尖絲毫不作停留,橫貫了鬼麪人的掌心,直指他的咽喉,他大震怒吼,左手一把拿住了劍身,‘噼噼啪啪’幾聲響,一柄精鐵長劍居然被他斷成了五、六截。

傅飛心下大駭,一個跳躍已立在了船頭之上,鬼麪人陰狠毒辣的眸子裡倒映着傅飛的身影,他捂着傷口,最後冷冷的看了一眼傅飛,便躍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水面上漂浮着一層腥紅,漸漸的與湖水相溶,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回復到了原先的平靜,傅飛方警覺的觀察着四周,他的身體也在逐漸下沉,小舟已完全浸入了水裡,他朝着岸邊游去,夜晚的霧靄中還可見到點點霓虹,彷彿遙遠鬼門關前的守燈人,那一定是岸上的屋宇,不知現在的這種時候,誰還在挑燈夜讀?

他總算遊曳到了湖岸邊,傅飛跳上岸,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身後留下了一行溼漉漉的腳印,如果現在能喝上一盅熱氣騰騰的烈酒,那一定十分愜意,他這樣想到,傅飛擡起頭,赫然發現自己居然來到了演武廳,此刻正是夜過半的時辰,演武廳裡怎的還會有燭光?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夜霧迷茫之中卻出現了一盞燈,燈火逐漸通明,從黑暗裡出現了一位傴僂着腰的老叟,他身材矮小,披着一件麻服,額頭上縛了條白也似的喪縞,手上提着的白燈籠上印着一個‘喪’字,想必是替南宮無憂守靈的老僕人。

只見他半眯着雙渾濁眼珠,提起燈籠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兒走動?”傅飛身上的水滴‘滴答滴答’的落個不停,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繼續道:“原來是剛從‘碧波潭’裡出來的落湯雞,哎,大冷天的,也不怕着了風寒,年輕人吶,就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長夜漫漫,要不隨我來喝杯酒取取暖,如何?”

“再好不過了。”

老叟慢吞吞的領着傅飛來到了二樓,兩人的腳步踩在木製樓梯上,發出了刺耳的‘咯吱咯吱’聲,南宮無憂的靈堂擺了這許多天,居然還未撤除,傅飛不禁問道:“什麼時候出殯?”

老人緩緩的坐倒在一張鋪墊上,替傅飛斟了一杯酒,道:“現在桃源山莊當家的可是大爺嘍!他不說什麼時候出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又怎好多問呢?”

酒味乾澀,並非上等的佳釀,但在如此寒冷的夜裡,有這樣的一杯酒用來驅寒,已是不可多得的好運氣,傅飛脫了外袍,竟赤起了上身,他突然笑起來隨口說道:“桃源山莊的老主人還未出殯,有人就已急着辦喜事,結果引來了一場無妄大火,這可真是邪門……邪門的很吶!”

杯子不能空,這是飲酒時的規矩,老者又替傅飛滿了足足一杯,嘆息道:“哎!時過境遷,南宮家已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如若老主人還健在,又怎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呢?咳……咳……”

“說得對!新主人卻整日裡躲在房中,撒手不管任何事!”

“大爺自小就像老主人,一向都是沉默寡言,但現在他也變了,我已有好多日未曾見過他,以往的每天夜間,他都要來這兒待上一陣子,獨個兒的在老主人的棺柩前站上很長時間,可是現在,連個活人都不會來了,幸好今晚遇上了你,哈哈……否則老頭兒我就要悶死了!”

傅飛奇道:“南宮軒很久都不曾出現過了嗎?”

“現今山莊裡的瑣事都由二爺經手,除了他,誰也不知道大爺去哪兒了。”老頭兒說完,便‘呵呵’的笑了起來,道:“我瞧你的打扮也是個下人模樣,定是與唐門一塊來的僕役,是否見晚間無人,便跳入湖水中游玩?你個小麻子!桃源山莊可不比你們唐門,可以讓你隨意走動,再者,我們做下人的,打聽主人的事情做什麼?豈不是自討煩惱!來,喝酒!喝酒!咳……咳……”

“老人家,你的酒喝得太多了,該戒酒養養身子了。”

老叟不耐的搖搖頭,道:“人生不過百,我都是個要死的人了,還養什麼身體?!老頭子我先乾爲敬!”他仰頭便灌入了一滿杯酒。

兩人你來我往,很快便將酒壺喝了個底,老漢搖首無語,道:“平常一個人吃酒,怎麼也嫌太多,今日裡卻不夠喝了,果然喝酒也是要有酒伴的才行啊!”

傅飛轉頭望着黑黝黝的棺材,突然問道:“南宮無憂真的躺在這裡頭嗎?”

老頭子看起來已微有醉意,醉眼朦朧的回答道:“他不躺在裡頭,難……難道還是我躺在裡頭不成?哈哈……瞧你說的這話……‘嗝!’……小麻子,樓下還有幾壺酒,本是用來祭老主人所用,浪費了可不大好,你……你下樓去拿來,今晚就喝它個不醉不歸!”

“那您老等着,我這就去拿上來。”傅飛下樓,摸着黑提了壺酒罐子便走了上來。

“老官兒,咱們接着喝。”老叟不答傅飛的話,傅飛輕手推搡了一把,卻見這老頭兒竟打起了鼻鼾,居然睡着了,他無奈的笑了笑,替老叟蓋上了一條棉被,便自顧自的喝起了酒。

酒過三巡,月掛雲端,忽然一片烏雲飄過,將月亮遮了個嚴實,樓裡一下之間便漆黑無比,只有幡前的兩根白燭幽然昏濁,傅飛的視線不禁被棺材吸引了過去,他靜悄悄的走至棺木旁,發現被其卸下的鉚釘還未封上,他禁不住雙手搭上了棺蓋——

冷風自窗外吹入,傅飛渾身都感到了一絲寒意,他猛地揭開了蓋子,一張蒼白的臉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棺木里居然有人,這人竟是南宮無憂!

南宮無憂死了!殺他的人是誰?是南宮軒嗎?南宮軒爲何要殺死他?是否是因爲南宮無憂威脅到了南宮軒的性命?抑或南宮軒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後要爲自己的父親報仇?!這些疑問猶如一根根打入傅飛腦海之中的樁子,令他頭疼欲裂。

四顧無人,靈堂裡除卻老叟的輕微打鼾聲之外無異聲響,安靜得使人窒息,傅飛仔細查看着南宮無憂的屍體,他發現死屍全身只有一處傷口,就在胸肋下移三寸之處有一道極細極薄的創傷,猶如蟬翼,但這絕不是導致南宮無憂死亡的致命傷,這道劍傷應是蕭宇卿所留,傅飛尋思道‘原來當日南宮無憂與蕭宇卿那一役之後,他也受了重傷,那麼……他是怎麼死的?’傅飛再次檢查了一遍屍體,卻完全找不出任何其他的傷口了,他忽然想起了唐溪,心下一驚,自言自語道:“難道南宮無憂是被人毒死的?”

傅飛扶起屍身,正要查看死者的舌根,樓下突然響起了‘啪啪’的腳步聲,他立馬便扶正了屍體,蓋上棺蓋跨步躲入了陰影之中。

一人緩緩走上了樓,他長身立玉、佩劍懸腰,只是面上盡顯疲憊之色,他居然是南宮軒,幾日不見,這人身上的凌厲之氣已盡消,彷彿一柄出鞘的利刃此刻卻成了鏽斑古蹟,他走路時的聲音也變得沉重,只有腰桿依舊挺得筆直,只見他立在棺前,足足站了有一炷香的時間,纔開口說道:“昨日找到了蕭宇卿的屍體,他也死了……可惜我沒能得到‘蟬翼劍’,”他頓了頓,繼續道:“你該慶幸,畢竟你死的毫無痛苦,只是……只是你不該欺騙我這麼多年……”

“唉……是誰呀?這麼晚了。”老叟忽然翻了個身,睡眼惺忪的說道,南宮軒轉過身赫然見到了兩隻酒杯,臉色剎那間大變,厲聲喝問道:“是誰來過?!”

老叟呆若木雞,木然的望着南宮軒,直到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驚嚇道:“原……原來是大爺,方纔我聽到外邊有聲響,便打着燈籠去瞧了瞧,卻……看到一個滿臉麻子的小廝,正從湖水裡游上岸,我見他渾身溼漉漉的,又是大寒天裡,就……就着他一塊進來喝了幾盅酒……”

南宮軒雙眼似要噴出火來,銳利狠辣,冷聲道:“他人呢?”

老叟四顧無人,他當然找不到傅飛,結結巴巴的回答道:“喝……喝了酒,趁我睡着的時候……走……走了吧……”

“哼!”南宮軒重重的吸入一口氣,彷彿在平息內心的怒火,道:“這個世上沒有誰是可靠的,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下次若是再發生這樣的事,我絕不會再給你機會了!”

老叟不斷點着頭,目送着南宮軒一步一步的走下了樓,直到耳中只留下了風吹樹梢的聲息,傅飛才走出了陰影,他跳出窗口,朝唐溪的住所行去,一路之上疾步快奔,連刺骨般寒意的冷風打在他臉上都不曾感覺到刺痛。

不消一刻,他便到了唐門駐地,放眼望去,滿目的燈火通徹,屋宇前唐門子弟四處巡視,他們一見到傅飛,便急聲道:“公子……公子他瘋了!他瘋了!”

唐溪瘋了?!傅飛飛身上了樓層,只見屋門大開,一衆人等四散而立,突然人羣裡傳出了一陣慘烈的嘶吼聲,聲嘶力竭、猶如殺豬時的慘嚎,傅飛推開人幕,擠入了屋子裡,赫然發現屋中央正有一人滿臉褶皺、披頭散髮的倒在地面上翻滾嚎叫,主母、唐老六、南宮尹等諸人俱都圍在他的四周,愣愣的瞧着這個人,傅飛左右顧盼,房間內唯獨不見小琴,他擔憂起來,一個箭步躥至主母身側,厲聲喝問道:“小琴呢?!南宮琴呢!你將她怎樣了?!”

“她?哼哼,她一聽聞傅飛已被人所殺,便丟下這裡的所有人跑了出去,連我們家公子都不要了!”主母冷笑連連,道:“好一個南宮家的大小姐,好一個南宮琴吶!”

“傅飛死了!?”傅飛驚愕萬分,猛然驚醒,不禁自言自語起來:“阿越……定是阿越死了!”

“二爺!”正當傅飛忐忑之際,南宮家的弟子卻擡着一張擔架走上了樓,小琴赫然就在這幾人之間,只是她雙眼紅腫,顯是方纔哭過。

架子上躺着一具屍首,被放置在了屋子裡,接着便有人說道:“二爺,傅飛他……他果真死了,被人殺死在‘山牢’裡。”

“他是怎麼死的!”傅飛盯着南宮尹的雙眼,惡狠狠的問道,小琴本低着頭啜泣,但此刻卻猛地擡起了腦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滿是欣慰。

南宮尹緊皺額眉,亦是轉頭問道:“他是怎麼死的?‘山牢’的守衛如此嚴密,怎可能讓人闖入進去?”

“鎮……鎮守‘山牢’的師兄弟們都被人殺……殺了……他們——”突然疾風如痕,眼前閃過一道灰影,卻見方纔那發瘋的男子已如矢般躥上了阿越的屍體。

傅飛厲喝道:“你想做什麼?!”但他的喝罵聲已然阻止不了那人的動作,只見他雙手抓起阿越的腦袋,竟大口大口的啃噬了起來,嘴中還不住的發出‘哧呵哧呵’的怪叫聲。

“公……公子!”主母想要出手阻攔,卻被瘋癲男子一把推開。

這人居然是唐溪!那張英氣俊美的臉此刻卻已變得醜陋不堪!傅飛心頭大震,但此刻已不由他思索,他突地伸指如瞬,已是閃電般點出了一指,‘噗噗’兩聲,唐溪後頸上的兩大穴位‘天容’、‘四白’被傅飛的雙指戳中,他低哼一聲,便軟軟的倒了下去,主母飛步上前,已是扶住了他,小心翼翼的將其攙到了牀鋪上。

但阿越的屍首卻已慘不忍睹,見者無一不倒抽一口涼氣,原本死灰的麪皮此刻卻被唐溪啃得只剩了半個鼻子,容狀恐怖,令人作嘔。

“瘋了……他果真瘋了!”南宮尹忍不住有種作嘔的欲吐感,他厭惡的瞧了一眼唐溪,道:“一個又醜又沒用的瘋子,居然還妄想娶我的小妹!哼哼……”

“你……你說什麼?南宮尹!我們家公子在你們南宮家的莊子裡差點連命都丟了,現在又成了這副模樣,你……你居然……”主母氣得渾身發顫,道:“哼!自始至終南宮家最能說得上話的南宮軒都沒有現身,而你卻在這兒上躥下跳,南宮尹!你未免也太不自知了!”

南宮尹臉色陰寒,憎恨之情溢於言表,道:“這裡可是桃源山莊,並非你們唐家堡——”

“你是在威脅我們?”主母‘哈哈’大笑起來,高聲道:“南宮尹!我知道這兒是桃源山莊,但那又能怎樣?如若我們家公子有個三長兩短,唐門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嘿!唐家堡與南宮家的這門親不僅要結,你的小妹我們家公子更是要娶,並且還要風風光光的將她迎回唐家堡!”

“好主意!”突然樓下傳來了一股冰冷至極的說話聲,緊接着階梯上行來了一人,他竟是南宮軒,他道:“你的主意不錯,算盤打得十分如意,若是去‘飛雲浦’當個收錢管賬的掌櫃,倒也是件趣事,只不知柳大總管意願如何?”

站於一旁的‘飛雲浦’大總管柳仕駿不禁笑了起來,道:“主母的這身行頭太貴,恐怕在下僱不起,慚愧、慚愧。”

主母冷笑連連,道:“南宮軒,俗語有云:遠道既是客,你這主人直到現在方纔現身,未免太也不是待客之道了吧!”

“有客自遠方來,主人自然要極盡地主之誼,只可惜有些‘客人’卻不把自己當客人,你讓我這個主人該當如何?”

主母滿面煞氣,怒道:“南宮軒!你這話是何意?哼!想不到南宮家竟是如此不講理,簡直就是一丘之貉!”

傅飛仔細聞聽着他們的對話,但他的鼻子裡卻嗅到了一股香草的味道,卻不知何時,屋內已瀰漫了這樣的氣息。

“我不在,山莊裡的一切事物自當有我二弟掌理,你們當然要對他尊敬些,若是你們對他不客氣,那麼自然也是對我不客氣,對整個南宮家族不客氣!”南宮軒旋即轉頭望向了南宮琴,道:“小妹,似他這樣發了瘋的殘廢,你還願意嫁給他嗎?”

“你……你說什麼?!”隨着主母的怒吼,唐門子弟俱都忿然滿容,氣氛一下之間緊張了起來,他接着道:“南宮軒!這門親事可是你們南宮家親自許諾!怎可——”

南宮軒不屑的一笑,打斷了他,道:“那又怎樣?我是絕無可能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一個毀容的瘋子!”

“你……你……”主母氣極,顯然已憤怒得臉色發紫,他只得瞧向了南宮琴。

小琴擡起頭,盯着南宮軒的眼眸許久,突然道:“大哥,我不會走的,我……我願意嫁給他。”

南宮軒似乎並沒有因小琴的回答而感到意外,他居然十分平靜的說道:“既然你願意留在這樣子的一個廢人身邊,那我也不勉強你,只是……”他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有說下去。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終於使人記起了隱沒在人羣裡的唐老六,他緩緩直起了腰,臉色因背部的傷痛而顯得蒼白,只聽他說道:“方纔……咳……我趁着大夥兒都不注意的時候,在香爐裡放……咳咳……放入了一些小東西。”

諸人臉色大變,‘唐氏藥王’的名頭足以讓在場的一衆高手驚懼不已,只見觀於人羣之中的‘驚雲劍客’芮翊謙‘唰’一聲劍已出鞘,厲聲喝道:“唐老六!你們唐門與南宮家的恩怨可與我們無關,休要拖我等下水!快快拿解藥來!”

“哼哼,”唐老六冷笑,道:“天下有誰不知青城派與桃源山莊之間的關係?只怕閣下留着不肯走,也是有所企圖吧!”

“你——”芮翊謙怒極,不由分說便長劍一抖,挺劍疾刺,卻不曾想手還未舉起,整條膀子竟癱軟了下來,他心內驚恐萬分,嘶聲道:“你……你下的是什麼毒?!怎……怎的我使不出力來!”

“哈哈……放心,老夫只不過從唐家堡帶了幾株‘失魂草’,只要時效一過,自然行動如常,咳!咳!但……但若是有人想引動內勁,意圖不軌,那麼……咳咳!你們已見到了芮……咳……咳咳咳……”

南宮軒既不動彈、亦沒有絲毫露怯,冷聲道:“你想做什麼?只要你們還在桃源山莊,那就絕無法逃出去。”

唐老六招呼主母走至他身側,掏出一小截竹竿在他的鼻子上抹了抹,道:“方纔我們家公子突然發癲,我本以爲是傷勢過重導致的迴光返照,但……”他沉吟了半晌,突然揭開唐溪的上衣,指着他的胸口道:“但我卻發現,公子其實是被人下了劇毒所致!”

主母順着唐老六的指引瞧去,赫然發現唐溪的胸口正中位置‘膻中穴’上插着一枚極細小的針,唐老六切齒道:“就在半個時辰之前,公子還是好好的,所以……下毒的兇手定是在這屋子裡!”

雖然唐老六的話不由得人不信,但傅飛總覺得有何可疑之處,只是他怎麼也想不透到底哪兒不對頭。

主母臉色凝重,問道:“同一種毒?”

“的確是‘赤蛇膽’,只是劑量大了許多,足以毒倒一頭牛!”

傅飛輕移腳步,悄悄靠近了小琴,這時候南宮軒卻開口說道:“這死人是誰?”

“傅飛。”南宮尹上前一步,低聲道:“他被人殺死在‘山牢’之中。”

主母忍不住怒道:“南宮軒!你管一個死人做什麼?”

“死人也會說話,並且死人說的話絕不會欺騙我,”他蹲下身,仔細撥弄着屍首,道:“你們真的相信他就是傅飛?”

“哼,他是不是傅飛你們還不清楚嗎?更何況這又與此事有何關係?”

南宮軒抓起死人的手掌,冷聲道:“傅飛擅於使劍,手掌必然多厚繭,但這個人的掌心卻只有薄薄的一層皮繭,可是他的十指指尖卻佈滿老繭,什麼樣的人才會有這樣子的一雙手?”

柳仕駿突然笑了起來,道:“暗器!只有苦練過暗器的人,纔會留下這樣的手繭。”

“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柳總管一手‘金銀無疆’的暗器手法獨步武林,果然是個內行人!”

柳仕駿攤開雙掌,只見他的十指亦如死屍般滿是繭子,他半開玩笑的自嘲道:“萬一哪天我死了,可不希望南宮先生來替我檢查屍首,哈哈……”

南宮軒微微一笑,道:“既然此人並不是傅飛,那他是誰?真正的傅飛又去了哪裡?他找人冒充自己而自個兒卻躲在暗中的目的又是什麼?”

唐老六與主母互相望了一眼,只聽南宮軒繼而望向小琴,說道:“小妹,你知道他是怎麼回事嗎?”

小琴搖搖首,她甚至連頭都未擡起來。

“你不知道?”南宮軒的雙目迸發出了一股陰冷殺氣,盯着小琴身側的傅飛,道:“但我卻知道他現在在哪兒!他就在這間屋子裡!在你的身旁!”

衆人齊刷刷的將目光射向了傅飛,除小琴等人外,這裡竟無一人認得他。

“你是誰?!下毒的人是不是你?!”南宮尹喝道,他習慣性的將手搭上了劍柄,但卻不敢引動內力。

“二弟,你可知道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欠債的還是交給收債人才好。”南宮軒冷笑,繼續道:“唐老六,他是誰恐怕你們心裡已有數,你們之間有何恩怨,我是絕不會插手的。”

主母面色鐵青,緊盯着傅飛,道:“原來你竟是傅飛!”

“我來之前,唐溪已經發了瘋,你們不要上了南宮軒的當!”傅飛突然狂聲大笑起來,厲喝道:“你們可想知道南宮家的大秘密?你們可想知道南宮無憂——”

‘嘩啦啦!’忽然自屋頂上躥下一人,他青衣蒙面,雙手各持一根烏黑短棍,只見其如風般靠近了傅飛,一把便抓住了他的肩頭,但主母骨柴似的五指卻已拍出,掌力如山似襲來。

“好掌力!”蒙面人大吼一聲,聲震貫耳,連屋檐下掛着的風鈴都不禁抖動了起來,發出了‘叮鈴鈴——叮鈴鈴——’的響聲,但就在風鈴聲響起的瞬間,一柄寒光熠熠的長劍卻自南宮軒的袖中疾刺而出,劍過空留痕,簡直連閃電的速度都及不上它的萬一。

‘嗤!’蒙面人顯然料不到南宮軒竟會對他出手,這雷霆一擊他居然沒能避過,血光四濺而落,他的頸部已然被南宮軒劃開了一條恐怖的大口子,血流如注,染紅了他的衣袍。

“你——!”蒙面人一句怒吼還未說完,衆人便聽到了‘啪——’的一聲,兩掌相交,恐怖的骨頭斷裂聲使人聞之驚顫,原來蒙面人在重傷之餘,只得憤然擡手與主母擊來那一掌硬生生的拼了一回內力,只可惜他雖內力深厚,無奈受南宮軒偷襲在前,竟然被主母擊斷了臂骨。

蒙面人不退反進,托起傅飛拔地而起,口中發出一聲:“走!”已是帶着傅飛上了屋頂,只一會兒的功夫,便不見了身影。

皚皚白雪倒映着白練似的月光,在樓閣屋檐上留下了兩行足跡,傅飛望見南宮軒提着長劍竟緊緊的追了上來,白晃晃的劍尖上令人膽顫心悸,只聽南宮軒的暴喝聲自後方逆風傳來,道:“你們兩人哪一個都休想逃脫,我必殺之!”

這凜冽寒風裡似乎滿含南宮軒的殺氣,傅飛不禁低聲問道:“他爲何……”沒想到他一開口,急速前行中的冷風便灌口而入,令他將餘下的話倒吞入了肚內。

“南宮軒!你好狠!竟想致我於死地!”蒙面人突然肋下一鬆,已將傅飛丟於地下,大笑道:“這小子的命就交給你了!哈哈……”

傅飛‘噗噗噗’的在屋檐上打了幾個滾,居然‘噗通’一聲摔落到了地面上,卻見南宮軒連正眼都未瞧他一下,依舊挺劍急往蒙面人追逐了上去,傅飛捧起一把寒雪便塞入了口中,冷意侵體,大腦瞬間清晰了許多,他猛地躍起,亦順着足印追尋而去。

雪上足跡直延伸至一片枯萎的草叢旁,傅飛居然識得這片地帶,荒蕪的枯草堆中豎着一尊尊墓碑,他竟到了墳園,他尋至地窖的入口處,鏽跡斑駁的大鐵門並未上鎖,傅飛輕輕推開門,閃身便走入了酒窖內,原本空氣中滿布的醉醺酒氣現在已聞不到了,但卻多了一股極濃烈的血腥味,突然黑暗之中有人**道:“你……你又來了?我……呵呵……我是不……不會說的!”

聲音十分熟悉,但傅飛卻怎樣也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了,他忍不住問道:“你是誰?你想說什麼?”

“傅飛?!你……你是傅飛?!”這人似乎異常驚訝,下一瞬間便啜泣了起來,哭道:“南……南宮尹這個畜牲,他……他連他的親生父親都……都要殺,傅飛……救我……救我……嗚嗚……”

這一次傅飛總算是記起了她是誰,這人竟是嬌娘,他晃亮火摺子,昏暗的火光照亮了窖子,但眼前的情景卻讓傅飛驚呆了,只見嬌娘被人浸泡在一尊大酒罈子裡,只露出了一雙空洞的雙眼,她的眼珠已被人挖去,淋漓鮮血早就乾涸成了兩行血疤。

傅飛不忍瞧她,恨聲問道:“是南宮尹將你弄成這副模樣的嗎?”

“他……他是個魔鬼!沒心沒肺的雜種!他……他下毒害死了自己的父親,還……還砍了我的手腳、挖了我的雙眼,留下……我這條命和……和我的舌頭,只是爲了嘲笑我……折磨我……哈哈……他每天都會來問我一個問題:他……他和南宮無憂比起來……誰……誰更強!哈哈……他只是六扇門的一條狗!怎……怎能和南宮……無憂相比?你……你說對吧?哈哈……”

‘六扇門’?!傅飛大驚,問道:“爲何又與六扇門牽扯上了關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六扇門答應他……”嬌娘的聲息已是漸有不支,她喘息着,繼續道:“幫……幫他奪得南宮……家族的掌門之位,嘿嘿……天……天下哪兒有這樣……的好事,他……他使得唐門……唐門與南宮家水火……不容,但真正獲利……的人卻是……六……六扇門!”

傅飛終於理清了一直以來籠罩在心頭的疑問,原來南宮尹竟與‘六扇門’勾結,想要一舉成爲桃源山莊裡最有權勢的人,他不禁擔憂起來,問道:“南宮璟在哪兒?她是不是也被南宮尹殺死了?”

“救我……求求你……救我……我……我……”嬌娘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再也不肯放手,但地窖外卻傳入了一陣腳步聲,傅飛立馬便躲到了陰暗的角落裡。

“南宮軒!你……你甘願成爲南宮尹的走狗?”原來蒙面人被南宮軒追趕着逃入了酒窖內。

南宮軒陰寒的回答聲自他身後傳來,道:“他是我二弟,已成了我唯一的至親,幫他除掉像你這樣的人,何樂而不爲?”

“哈哈……”蒙面人狂聲大笑,道:“一個連自己的生父都要殘殺的人,你認爲他會將你當成他的至親?南宮軒!”他猛的將燭火拋到了酒窖內,火焰忽然間照亮了嬌娘的臉,蒙面人厲聲喝道:“她就是你的下場!南宮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知道他秘密的人!包括你!”

南宮軒呆若木雞般的望着嬌娘,似有不信,自言自語道:“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怎……怎會可能?!”

“他會殺死所有人!不止是南宮無憂!還有你!傅飛!唐溪!甚至連南宮琴都逃不脫他的魔掌!”

“住口!”南宮軒披頭散髮,如鬼似魅,吼道:“若不住口,我……我便殺了你!”

蒙面人冷冰冰的雙眼中冒着一股火熱的氣流,道:“你殺了我不要緊,但我死了,你就報不了仇了。”

南宮軒愣道:“報仇?替誰報仇?!”

“南宮無憂雖非你生父,但卻待你如同己出,教你武功、授你劍術,現在他死了,你一定有過替他復仇的想法!”蒙面人頓了頓,笑道:“只要我們齊心合力,將南宮尹殺掉,那麼……你就可以重新回到你的位置,成爲掌管桃源山莊的人,你我都知道,想要南宮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不止我一個。”

南宮軒似乎正在思索,徐徐未答他的話,於是蒙面人接着說道:“就算你今日殺了我,‘六扇門’同樣會派出更神秘、更厲害、也更兇狠的人,到時候,死的人不僅僅只是南宮尹而已了,連你,都一併要死!”

“不!”南宮軒突然咧嘴而笑,他說道:“你錯了,南宮尹會一個一個的將‘六扇門’安排在桃源山莊內的棋子挖出來,然後殺掉,就像我殺死你一樣!”

“你說什……什……”蒙面人無法再說下去,因爲南宮軒的長劍竟已洞穿了他的咽喉,這一擊幾乎看不到劍光,也沒有血飛濺而出,更沒有痛苦的嘶吼,空氣中留下的唯有蒙面人還未說完的半句話,直到他倒下的一瞬間,纔將那個‘麼’字說出口,只可惜他已成了一具屍首。

“你是因爲聽到了我的腳步聲,才決定殺了他嗎?”這赫然是南宮尹的聲音,他何時來到了酒窖?他說道:“我認爲他的提議很不錯,爲何不考慮一下?”

南宮軒的雙手不住發抖,顫聲道:“這幾日……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你……你該給我藥吃。”

“你是我的大哥,我又怎會看着你去死呢?”南宮尹的臉龐漸漸從陰暗處移至到了亮光下,道:“傅飛呢?”

“不知道……我……”

南宮尹嘆息了一聲,道:“唐門在很久之前就在桃源山莊內佈下了棋子,可是……到底這個人是誰呢?”

“抓住了傅飛,就不怕挖不出這枚棋子,只要小妹不走,傅飛也定會留在山莊裡,但是唐溪……”南宮軒沉聲道:“雖然我們將唐溪發瘋的消息封鎖了起來,但唐門最近已開始有所動作。”

“哼!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唐驍舜也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南宮尹從懷中拋出一塊黑鐵腰牌,道:“將這人的屍體帶去唐門,讓他們知道‘六扇門’插手了唐門與南宮家的恩怨,我想以唐驍舜的聰明,也必定會明白這其中的關鍵。”

南宮軒沉思了半晌,忽然道:“唐溪不應該再留在山莊內,他隨時都有可能被人殺死,但小妹……似乎並不願離開他。”

“不,小妹會留下來。”

南宮軒笑了,道:“她會留下來?爲了傅飛?”

“傅飛這個人掌握了我們太多的秘密,他是個必須要死的人,但在利用他找出唐門臥底之前,卻不能讓他死,更不能讓他落入他人的手中,不過幸好,小妹一直都掌控在我們手裡,只要小妹留在山莊內一天,傅飛便不敢將桃源山莊的秘密說出去!”

南宮軒似有不信,道:“你真的這樣自信?”

南宮尹瞧着他的雙眼,涼颼颼的道:“大哥,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只可惜像我們這樣的人,是永遠都不會懂得怎樣去愛一個人的,愛一個人,就像中了無藥可解的烈毒,總是會做出一些我們思之爲愚蠢的事情。”

“哈哈……”突然酒窖內傳來了一陣淒厲的笑聲,卻是嬌娘,她慘笑道:“因爲你……你沒有心,自私……到了極點,永……永遠都……只相信自己……可憐!”

南宮尹一步一步的走至她的身前,冷冷問道:“南宮無憂就有心?他有愛?”

“至少……他愛過……曾經愛過!”

他怔怔的站着望了嬌娘半晌,終於嘆了口氣,道:“看來我對你太過殘忍了,不應讓你遭受如此多的折磨,可是……還有辦法補救嗎?”

“貓……貓哭耗子假……假慈悲,你……你不僅和你父親差……差得遠了,就……連南宮軒你……你都比不上!從前你……是他身邊的一條狗,現在……你……你……你還是要依靠……他……”

嬌娘說的十分吃力,她已奄奄一息,但南宮尹每聽她說一句話,臉色便寒了幾分,他說道:“如果你能說點好聽的話,也就不會落到如此下場了!南宮軒就比你聰明瞭許多!”

南宮軒一直沉默的站在他身後,此刻卻開口道:“我們要把唐溪送走,但必須要有一位合適的人選陪同他去唐家堡,這件事既重要又棘手,我該親自去一趟,將‘六扇門’的種種所爲揭露於世。”

“哈哈……”南宮尹突然神經質的笑了起來,整個地窖裡都充斥了他的笑聲,道:“桃源山莊裡還有許多事要你去做,現在你好比是我的左右手,值此關鍵時刻,我又怎能放你去唐門?至於陪同唐溪的人選,我早已想好了。”

南宮軒冷汗直冒,謹慎的問道:“是誰?”

“自然是我們的三妹,南宮璟!”

“她?她對這些事一無所知,難——”

南宮尹打斷了他,道:“正因爲三妹算是半個局外人,所以我才能更加安心的放她走,這個世上只有兩種人不會泄露秘密:不知情者以及死人。”

南宮軒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卻欲言又止,南宮尹問道:“你想說什麼?”

“難道……你沒想過殺了三妹嗎?”

南宮尹緩緩的轉過身,緊盯着南宮軒的眸子,道:“大哥,你一向比我更聰明,又怎會想不到其中的緣由呢?”

“是……是因爲東海劍冢?段宇風的確是個可怕的人。”

“我不想平白的招惹上一個強大的敵人,南宮家需要一段平靜的時期,等我積蓄好了足夠的力量,哼哼,到時候必將一個一個的找出那些人算賬!”

“‘六扇門’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不出五日,他們就會派人過來接手‘天字號’的位置。”

南宮尹輕輕拍打他大哥的肩膀,道:“所以我要在這五天的時間裡,徹底剷除‘六扇門’的勢力!”

“從何下手?聯絡他們的一直都是‘天字號’,我們連‘六扇門’的暗語都不知曉。”

“哎!”南宮尹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大哥,自從父親死之後,你整個人都變了,心思也不似以前那般慎密,但幸好我依舊是個小心仔細的人,你可曾發現在你到來之前,雪地上的足跡卻有三行?”

南宮軒忽然捏住了劍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道:“他在地窖裡?!”

傅飛本屏住了呼吸,躲在暗中偷聽兩人的談話,但此刻卻心下大駭,他見大門洞開,此際不走、更待何時?他一個跨步,已如箭矢離弦,急往酒窖口奔去,但一身青衫的南宮軒卻比他更快,劍如銀蛇吐信,‘唰唰’兩聲,竟逼得傅飛又退至了角落裡,他正要擡起頭,只聽得‘嗖!’的一劍,劍尖已抵住了傅飛的咽喉。

“你手上沒有劍,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傅飛一動都不敢動,說道:“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接下來準備拿我怎麼做?”

“哈哈……”南宮尹忽然陰森森的笑了起來……

南宮尹已經離開了很久,但傅飛卻被關在了地窖內,這兒冷得人要命,幸好有一位快要死的女人與他作伴。

“我……自晉中來,本是……卿佳人,緣……緣何遊……游到此,空餘……情難怯……”

傅飛彷彿聽得癡了,雖然這個女人的容貌已被折磨得如此恐怖,但她的聲音卻依舊殷殷動人,只是帶着一絲說不出的悲慼,他忍不住問道:“你唱的是什麼?”

嬌娘不答,卻神經質的反問道:“你覺得……我美嗎?”

傅飛盯着燃燒的蠟燭看了許久,雙眼不禁有些疼痛,回答道:“我實在不願意欺騙你,但……但你此刻的模樣……”

“我此刻的……的模樣?這……這樣說來,你還記得……我從前的……樣子?”

“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我怎可能會忘記?”

嬌娘似乎很開心,竟輕聲笑了起來,道:“我……我想我們都要死了,南……南宮尹將你關……在這兒,只是……爲了把你當成‘魚餌’,他一定……會將‘天字號’的死嫁……嫁禍到你身上,到……到時候‘六扇門’的人……來找你……復……復仇,他就能……把所有人……一網打盡!你……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就像你說的,我也是個快死的人,能替你去做什麼事?”

“有……有的,有的……如若你……你活下來了,我……希望你可以……可以把我的……美貌……畫……畫……畫……”嬌娘一口氣接不下來,竟說不下去了,傅飛忍不住替她說道:“將你的容貌畫下來?”

“是……是的,我……最美的時候,然後……在南宮無……無憂的墓前,幫……幫我燒了吧。”

傅飛的心中十分難過,說道:“容顏對女人而言,真的如此重要嗎?女人……我是真的不懂。”

“你……你是永遠……都摸不透女人……的心思,就……就像你看不透……南宮琴。”

傅飛開始沉默,思索着她的話,忽然他想要喝酒,但酒窖裡儲存的美釀卻都已空了,他不禁喪氣的坐倒在了地面上,空蕩蕩的地窖內十分寒冷,壁上的掛盞似乎隨時都會熄滅,但幸好此時響起了腳步聲,只一會兒的光景,南宮軒便來了,他肆意的披散着頭髮,短髯的胡茬彷彿已有幾個月未曾修飾過了,他居然帶來了酒!

南宮軒左手提着一個盒子,右手隨意的握着一柄長劍,劍柄上掛着一壺酒,隨着輕微晃動的右臂左右搖擺,他徑直走到傅飛身前,道:“喝酒?”

盒子裡有一碗羊肉、一盆炒花生,當然還有兩隻精緻的酒杯,酒已滿上,傅飛一乾而盡,咂嘴道:“果然好酒,就是不夠辣!”

南宮軒呆若木雞般的瞧着嬌娘,突然說道:“南宮尹好狠!”

“和……和一個沒有……心的人在……在一起,連……你也開始害……害怕了嗎?”

南宮軒皺眉,握住了劍鞘,道:“他真是個極有耐心的人,懂得怎樣去‘忍’,你呢?你是個怎樣的人?”

傅飛笑了,回答道:“我只是爲了活下去,我知道你也一樣想活着,活着是件很美好的事,可以喝酒、取樂子,做你想做的事情。”

“沒錯,活着很好……”南宮軒自嘲般的笑着,道:“可惜誰也走不了,很快就有人要來了,他們是來找你的,因爲你殺了‘天字號’。”說到此處,他突然站起了身,長劍已出鞘,空曠的酒窖裡本就靜得使人心慌,此刻更加顯得氣氛詭異。

傅飛緊緊盯住了大門,門忽然開了,月光自外頭射入,在階梯上留下了一抹長長的人影,但一具屍首卻滾落了下來,南宮軒的眼神已是殺意滿滿,喝道:“你們要替‘天字號’復仇?”

‘仇’字一出口,突然自地窖外飛入了三人,這三人都使刀,全身上下籠在一件漆黑色的夜行勁裝中,南宮軒冷冷道:“看來外頭的人都被你們解決了,好大的本事!”

黑衣人圍住了他,卻不敢靠近,四人就此僵持,但南宮軒絕不是喜歡等待的人,他手腕連抖,精鐵長劍發出了‘嗡嗡’的顫動聲,劍尖直刺當胸一人,那人揮刀橫挑,卻不曾想南宮軒出手極迅,這一刀只劈出了半截,他便感到心口似被蚊子叮了一口,南宮軒的利刃只是在他的肌膚上觸碰了一下,他就仰面緩緩倒了下去,心房處不斷有血水滲出。

‘好快的劍!’餘下二人不禁駭然,但南宮軒卻絕不會給予他們喘息的機會,他劍光連閃,劍尖只輕觸至對方的肌膚便回手接着刺出了第二劍,黑衣人雖然對他的劍路早已瞭然,無奈手上的動作總是比其慢了半步,頃刻間,兩人身上都已是佈滿了細且利的傷口。

“不自量力!連‘天字號’都死了,你們還敢來送死!”

傅飛一直站於一旁觀戰,但他突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麼,猛地躍起身,大聲道:“他們只是來拖住你的!‘六扇門’一定趕去刺殺唐溪了!只要……只要唐溪一死,那麼……”他已不能再想下去,傅飛驟然間跨步向前,左手五指拿住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腰眼,右手搭住他的肩,猛的用力一提,這黑衣人的整個身子居然被傅飛拎着砸向了南宮軒,他也不顧南宮軒盛怒的面容,早已躍出地窖裡去了。

剛過玉竹亭,傅飛便見到前方火光沖天,‘乒乒乓乓’的兵刃打擊聲連綿不絕,他急奔至近處,卻見一衆黑衣人與唐家子弟正激戰在一塊,地面上已躺了幾十具屍體,大火燎原,蔓延的極快。

火流竄起幾丈來高,熱得人簡直無法靠近,這時傅飛聽到唐家有人高聲喊道:“快!快救火!公子……公子還在樓裡!”

“南宮家要殺公子……殺……啊!”慘叫聲此起彼伏,瞬間便吞噬了幾條人命。

傅飛劈手奪過一柄長劍,提了桶水便衝入了火海之中,鼻子裡嗅到的是陣陣燒焦味,一層樓裡除卻一具具死人之外,只有被燒得焦黑的硬木,他躍上了二樓,赫然見到了南宮尹,此人手持長劍,正與一人激戰其中,那人居然是唐溪!

“小琴呢?!”傅飛發了瘋似的吼道。

唐溪被毀容的臉上忽然現出了一抹笑意,道:“你總算是來了!快!快將小琴救出去!她就在裡頭,我替你擋住南宮尹!”

傅飛急躍,但南宮尹的長劍卻攔住了他,他寒聲道:“你們兩個大男人,居然會爲了一個女人連性命都不要了,哈哈……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閃開!”傅飛將水桶丟向南宮尹,飛劍如鴻鵠,一招‘鶴頂取紅’直進中宮,但這卻是虛招,鐵劍一晃,他已退了開去,這一手漂亮至極,連唐溪都忍不住喝出彩來,可南宮尹卻怪聲怪氣的冷聲說道:“上官弦可沒有這招!”他手上長劍突地一分爲二,左右手各持一柄利刃,劍影縱橫間早已趕上了傅飛,‘嗤!’一聲,傅飛的背脊便淌出了鮮血,他一個踉蹌,差些就要摔落到了火場之中。

南宮尹雙眼陰狠如辣,舉手要刺死傅飛,‘叮——’迎面卻飛來了數不盡的小鋼釘,他大駭,倒地一個打滾,堪堪避過了暗器,喝道:“‘萬紫飛花’!好暗器!”

唐溪冷冷瞧着他,鎮靜道:“傅飛,你先帶小琴離開,我足以對付他!”

“就憑你?一個裝瘋毀容的醜八怪?!”南宮尹丟下傅飛,雙劍齊展,猶似撲天大雕,以千鈞之力俯身擊下,‘咚咚咚——咚咚咚——’唐溪的‘寒瑟雪梅花’彷彿連火焰都凍結成了冰晶,地面上釘滿了他的暗器,使得南宮尹寸步難移。

後方激戰兇險,傅飛也已顧不得這許多,他矇頭衝入裡屋,赫然發現小琴躺在桌子邊已奄奄一息,他心疼的抱起了她,載着她重新衝出了火海,‘嘭!’身後的屋子居然整個兒坍塌了下來,火勢如荼,只一頓挫的時機,樓梯亦耐不住高溫,斷成了一截截燒焦的木炭,傅飛與小琴腳底一鬆,竟墜下地來,幸而傅飛腰部力扭,使了個千斤墜,堪堪將雙腿站在了地面上,他飛身躍出,已是抱着小琴出了大火場。

來襲的蒙面人死了一地,傅飛將小琴交與唐門子弟,便要再次闖入火場,但一隻熾熱的手卻拉住了他,原來小琴已醒轉了過來,正愣愣的瞧着他。

“你……不要去,不要……去。”誰說伊人無情?只是世俗難盡,兩行清淚灑落,沾溼一襲青絲。

“唐溪……還在裡面,兇險未知。”

一提到唐溪,小琴便緩緩的鬆開了五指,傅飛最後癡癡的瞧了她一眼,就要衝入火裡,此時小琴突然說道:“你……你一定要回來,把唐溪也帶回來,若……若可以,我希望你可以放我二哥一條生路。”

傅飛重重的點了點頭,便一頭扎入了火海之中。

十三式‘寒瑟雪梅花’以梅花的一十三種雪中嬌態所展現,它們分別是‘梅樹一點紅’、‘梅開綴雪融’、‘三戲寒冬梅枝散’、‘帶雨梨花方比晴’、‘小家碧玉似梅霜’、‘冬風送客去、臘梅賞時節’、‘繁花若晴一剪梅’、‘梅花落雪’、‘凜寒戲青梅’、‘青絲萬丈不敵寒梅冬綻’、‘冬過無痕只留梅跡’、‘萬紫飛花’以及‘寒地梅花園、北風催命來’。

“唐家暗器的確厲害,只可惜……嘿嘿,仍舊不敵我的‘雙劍隨風柳、八方盡是血腥風’,唐溪,你的十三式‘寒瑟雪梅花’已使了九式,卻連我的衣角都未碰到,如何贏我?”南宮尹忍不住狂聲大笑,道:“上一次在‘十里亭園’被傅飛壞了好事,但一個人並不是一直都有這樣的好運氣。”

唐溪面無表情,說道:“我的確要感謝傅飛,但若不是你對我突施暗算,我也不會被你一招而重傷,我本以爲裝瘋賣傻,你便會放我回唐家堡,但……現在看來,你是非挑起唐門與南宮家的仇恨所不休了!”

“你錯了!我只是不想讓你活着回到唐門,不過你放心,我會令南宮琴下來陪你的!”

“不!”忽然傅飛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恨聲道:“火勢蔓延的好快,只要再過不久,我們就會全都喪生於此,一個人若是死了,那權勢與陰謀又有何意義?”

傅飛的出現似乎令唐溪十分吃驚,但他旋即笑了起來,道:“你不該來的。”

“所謂事不過三,既然我救過你一次,自然也要救你第二次。”

這兩人彷彿把南宮尹忽略了,他已忍受不住心中的怒意,嘲諷道:“一個裝瘋、一個扮傻,死在一處,倒也不算吃虧!”他驟然之下左右雙劍齊展,強勁的內力引動劍氣,竟連火焰都退避三舍,只在三丈開外洶涌肆虐。

孔雀展屏固然美麗,但若是雙劍可以舞成一圈鳳尾,那卻是滿藏殺機,唐溪忽然脫下了鹿皮手套,他的手中捏着一枚暗銅色的精緻梅花,看起來像是由黑鐵所打造,四周圍的溫度突然之間下降了許多,似乎連大火都將要熄滅,傅飛站於南宮尹與唐溪的同一條線上,他已出劍,但此刻卻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冷顫,令他手上刺出的這一劍也慢上了一拍。

‘叮——’唐溪放開了手,鐵梅花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形,卻在剎那間幻化成了無數朵細小的花瓣,每一朵都是那樣惹人憐愛,只是充滿了死亡的凋零。

這是‘寒瑟雪梅花’的第十三式‘寒地梅花園、北風催命來’,此刻的傅飛,亦不禁感覺到了寒冷的北風吹過,但溫度還在下降,花瓣卻不動了,隨之而來的是熱流,滾滾熾火撲面襲來,將寒風戛然而止,這朵雪中鐵梅居然還未盛放就已凋落。

“怎……不可能!不可能!”唐溪雙膝跪地,地面上灑滿了他的鮮血,南宮尹竟然破了他的唐氏絕學!

‘嗖——叮叮咚咚——’急促的劍擊聲猶如雨滴,南宮尹已顧不了唐溪,他回身盪開了傅飛的長劍,與他一陣纏鬥,激戰正酣,突地自屋頂上落下了一樽橫樑,熊熊烈火將兩人的臉龐映得楓山一樣紅,原來只這一會兒的光景,四周圍已是火光漫天,南宮尹的眼中第一次出現了驚恐,他突然棄了傅飛,縱身往窗口處奔去,但只走出了幾步,便被人一把抱住了腰。

唐溪死死抓住南宮尹不放,發了瘋似的狂笑道:“要死……就……就死在一塊!大夥兒都燒成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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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死!”南宮尹舉劍衝着他的天靈蓋刺下,唐溪眼疾手快,將頭一歪,堪堪躲過了這致命一擊,只是南宮尹的利刃卻在他的胸膛留下了一條可怖傷口,血如泉涌,連南宮尹的下襬都被染成了腥紅之色。

南宮尹大怒,棄了單劍,一手抓住唐溪的頭髮,左手劍就要割下他的頭顱來,但忽然間他卻見到自己的左腕正往下掉……往下掉……直到墮到了地板上,這時候他才恍如初醒,傅飛的鐵劍居然砍下了他的手,南宮尹根本沒能料到事情會是如此結局,他不禁呆了一呆,就趁此時機,唐溪緊跟着丟出了一片鐵鱗,鋒銳的鱗片正中南宮尹胸口,他頹然倒地,睜着一雙恨恨的眼神瞪着傅飛與唐溪二人。

唐溪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走至南宮尹身側,他的手中有一片葉子,那是散落在地面上的梅花碎塊。

“不能殺他!”傅飛擋住了唐溪,阻道:“小琴……希望能夠放他一條活路。”

唐溪猶豫不決,眼看大火就要蔓延而至,如若再不走,便沒有了機會,他才咬牙道:“好!望在小琴的面上,就……就放你一條賤命!”

“哈哈……”南宮尹掙扎着站起身,緩緩走入了火堆之中,他瘋狂般的笑聲還在火海上回蕩,但人卻已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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