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白棉說出“開始”後,商見曜沒有立刻採取行動,而是擡起覆蓋金屬骨骼的手掌,摩挲起下巴道:
“我覺得這不夠保險啊。
“萬一我們的方案真的有效,那個‘未來’偷偷一看,心裡肯定會嘀咕:‘啊,這不行,提前讓自毀裝置啓動吧’,這可怎麼辦?”
理論上來說,我們已經摧毀了這片區域所有的電器,包括隱藏起來的那些,“未來”是沒法直接看到我們在做什麼,也聽不到我們討論的……我還刻意用耳語的方式在進行……嗯,這種以前從未遇到過的敵人值得更謹慎的對待……蔣白棉略作沉吟,再次靠近閹割版“源腦”,壓着嗓音道:
“你現在就侵入實驗室中控系統,用冗餘數據攻擊的方式堵塞自毀裝置接收信號的通路。
“不,不是現在,等下看我的手勢,我豎起右手大拇指,你就採取行動。”
被電磁屏蔽衣包裹的“源腦”上下動了動腦袋,用同樣低的嗓音道:
“中控系統已經因爲沒電關閉,自毀裝置是並行的另外一套系統,供電方式因爲防火牆的阻斷,我還沒有弄清楚。
“而且,如果真要像商見曜說的那樣,‘未來’決定提前啓動自毀裝置,完全可以利用自己‘操縱電磁’的能力,在防火牆後面直接給它一個信號。
“這樣一來,再多的冗餘數據都沒辦法延緩這件事情的發生。”
冗餘數據堵塞的是數據通路,佔用的是相應的計算資源,而“未來”能“操縱電磁”,直接於自毀裝置內部產生一個有效信號,繞開這些。
你們人工智能的事情真的很麻煩啊……蔣白棉雖然下苦功自學過計算機相關的不少知識,以便更好地利用自己“電鰻型”生物義肢內的輔助芯片,但終究不是科班出身,又沒有埋頭沉浸多年,在很多方面都只是粗略瞭解,缺乏深入的研究,此時聽的一陣頭大,忍不住腹誹了一句。
她定了定神,謙虛地問道:
“那你覺得該怎麼辦?”
“源腦”能共享格納瓦的記憶,知道蔣白棉在相應事情上不是特別專業,剛纔已經有意識地採用了更便於對方理解的描述,而不是更準確的表達。
它沉默了幾秒道:
“沒有辦法,即使我們能在最短時間內找出自毀裝置連接的那些高性能炸藥,切斷正確的線路,‘未來’也可以憑空產生一個爆炸信號給它們。
“現在只能期待你們的方案真的有效,可以讓‘未來’在一定時間內沒辦法‘操縱電磁’,或者說無法以這種能力影響到實驗室內的各種裝置。
“而在此之前,祈禱它‘聽’不到我們講了什麼,‘看’不到我們打算怎麼做,不提前啓動自毀裝置吧。”
這還真是……蔣白棉無奈之中,腦海內竟然閃過了商見曜的“諸天執歲庇佑圖”。
作爲一個喜歡分析,擅長規劃,總是提前做足準備的人,她很少有像現在這樣需要把命運寄託在執歲庇佑上的時候。
蔣白棉和閹割版“源腦”竊竊私語中,商見曜望向半圓形大廳邊緣的吳蒙,好奇問道:
“你和‘未來’是鄰居,對它應該有一定了解吧?”
“有。”吳蒙回答了又彷彿沒有回答,因爲他只是單純地回答問題,未做進一步的闡述。
商見曜完全沒在乎臉面地追問道:
“它是什麼樣的人,人工智能?”
吳蒙笑道:
“它是奧雷晚年,從機械僧侶那裡得到靈感,以令人匪夷所思的方案完成的一個傑作。
“如果不是有執歲,他或許能憑空創造一個‘神’,二十四小時無休、能同時迴應百億計信徒、沒有缺點的‘神’,不不不,如果沒有執歲,他也沒法憑空創造這麼一個‘神’。
“你們不是想找奧雷遺留的資料嗎?除了怎麼格式化‘源腦’的部分,剩下的都直接體現在了‘未來’身上,只是你們目前還無從解讀。”
說到這裡,吳蒙又用那種悠然的口吻道:
“我期待你們真正弄清楚它原理的那一天。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戴着小圓框眼鏡的吳蒙就這樣坐在一張放置於記錄臺邊的靠背椅上,如同戲劇表演時坐於貴賓席上。
那裡只有他一道身影存在,背後是近處的黯淡和遠處的黑暗。
商見曜思考了一陣,非常誠實地迴應道:
“你說了等於沒說。”
關鍵信息一點也沒透露!
另外一邊,“源腦”還是按照蔣白棉的吩咐,來到一個接口處,蹲了下去。
它利用工具,迅速完成了“入侵”,準備好了洪水般的冗餘信息。
蔣白棉則拿着“源腦”給的一件工具,走回了商見曜身旁。
那是一個電磁干擾儀,“源腦”爲防止吳蒙打擾自己工作準備的,有效範圍不大,也就幾米內有效,而且功率也不是太強。
此時,“源腦”經過和蔣白棉的合計,貢獻出了這件物品,希望商見曜能利用它的干擾,將之後的嘗試變得“隱蔽”,不被“未來”提前察覺。
這能不能有效,蔣白棉沒有足夠的信心,死馬當成活馬醫。
商見曜沒有立刻打開電磁干擾儀,將它放在旁邊,自己躺了下去,躺到了那張空着的金屬牀上。
他隨即拿出“六識珠”,將意識沉了進去,藉助裡面的氣息提升起自己的感應能力。
——商見曜本身的感應範圍其實比“六識珠”的要遠,這裡他想提升的主要是“強度”。
轉瞬之後,“六識珠”亮起了微弱的青綠色光芒。
商見曜看見頭頂天花板上冒出了一道道黑影,時而縮回,時而往外,彷彿擺盪的水草。
“‘六識珠’也能感應到。”商見曜通報起情況。
負責給天花板“打燈”的白晨聞言,稍微鬆了口氣。
“舊調小組”特殊的物品還是不少的。
和龍悅紅一起戒備着意外的蔣白棉開口問道:
“能感應到一定的意識,鎖定並使用能力嗎?”
“就像整片黑暗一樣,沒法直接抓起來。”商見曜用自己獨特的比喻回答道。
直接說“不能”不就行了嗎?龍悅紅略感緊張,嘴巴發乾。
無需蔣白棉吩咐,商見曜收起了“六識珠”,拿出了那個湖水綠色的小玉佛。
他熟練地將意識沉了進去,但小玉佛連光芒都沒有發出,商見曜自然也就感應不到天花板上那些黑影。
“這個更不行……”商見曜嫌棄地坐了起來,把情況大致講了一下。
“下一個方案。”蔣白棉冷靜迴應。
商見曜忘記了剛纔的挫折,興沖沖打開了沙漏般的電磁干擾儀。
茲的聲音裡,龍悅紅眼角餘光看到大廳邊緣的吳蒙身影出現了一定的扭曲和拉長,但沒有消失。
看起來更恐怖了!
蔣白棉趁機啓動了自己的軍用外骨骼裝置,並讓商見曜也這麼做。
等待軍用外骨骼裝置完全啓動中,商見曜將雙手探入了戰術揹包,不知道在那裡忙碌着什麼。
過了十來秒,他收回了手,先將“六識珠”戴於左腕。
緊接着,他猛地抽出剛纔於戰術揹包內弄好的那件物品,將它對準了天花板。
這是一個非常簡易的放電裝置,它看起來就像塊小木板,上面鑲嵌着好幾塊高性能電池,每塊電池之間由相應的線路連接。
商見曜剛擺好姿勢,還未推動開關,蔣白棉已毫不猶豫豎起了右手大拇指。
密切關注着她的“源腦”見狀,沒去管接下來的嘗試是否會奏效,將洪水般的冗餘信息發送了出去。
下一秒,商見曜跳向了天花板,然後,數不清的電蛇匯成浩浩蕩蕩的洪水洶涌而去,將半圓形大廳照得宛如白晝。
啪!
蔣白棉感覺腦袋一陣發暈,就像整個實驗室都在搖晃,可她的身體卻沒有任何晃動。
她是這樣,白晨和龍悅紅也是這樣。
還沒來得及從這種反應中平復,“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又有了一道道視線不知從何處投向自己等人的感覺。
這個時候,閹割版“源腦”一躍而起,高聲喊道:
“自毀信號出現了!”
蔣白棉不驚反喜,因爲這比她預計的要晚。
“跑!”她迅速下達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