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昇,當大佛寺的鐘聲悠揚飄蕩的時候,天已大亮,前天的傾盆暴雨過後,熱鬧的泗水村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人人出門都面帶緊張,此時在他們心裡,都放着一杆明秤,秤偏了,世俗的踐踏便會席捲而來。
人都是脆弱的,不能說他們自私,忘恩負義,只能說他們真的無力抵抗。他們從不奢求榮華富貴,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從不夢想長生不老,錦上添花,只因爲他們樂於安享天命。這,便是泗水村民乃至全天下貧苦百姓的心聲。如此情操,在這個紛亂的年代,或許連大佛寺裡整日誦經唸佛的和尚都不曾持有。
可是,從現實來看,他們又是多麼的渺小,不怕生老病死,並不代表他們不畏強權,敢於鬥爭,這,是常人的心裡,無人可以怪罪,畢竟,花落可以重開,人死,卻不能復生。
兩天前的那個暴雨傾盆的早晨,他們永遠也無法忘記的殘忍畫面,此時卻成了方家少主方玉身死最恰當的解釋。那個強勢的方家,它能善罷甘休麼?答案是肯定的,不能!於是,大量無法判斷真假的消息從村民的嘴中傳來出來:
方家重金懸賞舉報兇手之人,賞金有幾十萬呢!
方家已經知道真兇了,秦楓的畫像已經張貼出去了!
他們尋着蛛絲馬跡,帶着大部隊向我們村子來了!
……
沒有人對消息的真假產生懷疑,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這賞金拿的太容易了,只不定那個偷偷報信的便是村裡的人。
傳言不脛而走,村民們都憂心忡忡,現在他們才知道,秦楓在外面並不是什麼所謂的商人,而是霸據一方的幫派頭領,他爲了報仇殺了方玉,卻將禍水引到了這裡,他來咱們這躲避追殺呢!
村民們怨聲載道,他們要秦楓快點離開,卻沒有一絲辦法,那個癲狂的人的兇殘模樣,已經深深在村民心中留下了烙印,從心底還是害怕他的。
而秦楓此時,卻在昏迷之中以路人的身份看着自己一步步在血腥中成長,他的淚水肆意流淌,浸溼了整個被褥,意識卻仍在不受控制地繼續深入下去,就在這時,秦楓的腦海中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楓兒,你怎麼了”
“楓兒,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可是你怎麼能這樣做呢?你太讓我失望了……”
“楓兒,難道你忘了爲父的遺訓了嗎?”
“楓兒,你怎能
如此狠心!你怎麼能逼死你的親生母親?我教你的,你全都忘了!”
“秦楓,以後我們斷絕父子關係,我沒有你這種兒子!”
我沒有你這種兒子,沒有你這種兒子……
“啊!”短促地一聲喊叫,秦楓驚醒過來,一陣鑽心的刺痛瞬間襲來,只一瞬,便又昏迷了過去。
“呀,你醒了?”失去意識之前,秦楓只聽到一聲銀鈴般清脆的喊聲,一種很好聽的聲音。
再次醒來,天已大亮,炎夏炙熱的陽光透過門頭上的窗戶照射進來,將整個小屋映得亮堂堂的。
很安靜啊,安靜的讓人舒坦,秦楓揉了揉積滿淚漬的雙眼,深深吸了口氣,頓時,一股酥麻的感覺讓得他情不自禁地伸了個懶腰,昏沉的頭腦也清醒多了。他直起身,首先感覺到有些潮溼的被褥和蓋在身上繡了花的薄毯,接着,他看到小屋中央整齊擺放着的一張木桌和幾把竹椅。
木桌有些粗糙,竹椅卻編織得很是精巧,由縱橫交錯的青綠色的竹條穿插而成,坐面略有下凹,微微傾斜的靠背後面撐着一根木棍,恍惚中,他看見一個年輕美麗的少婦,輕輕搖着嬰兒籃,慈愛地看着裡面安靜熟睡的嬰兒,柔和的語調像是春天的風兒拂過:“寶貝,你爹爹每日辛苦勞作,這竹椅他坐着肯定舒服,以後等你長大了,讓你媳婦也給你做一個……。”
秦楓癡癡地望着那竹椅,突然間淚流滿面,滿腔的悲傷化成連串的淚珠,洶涌而出。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門被“吱呀”一聲推來開來。
秦楓扭頭看去,刺眼的陽光前赴後繼地涌入房間,一時間,秦楓只能看見一個纖瘦嬌小的身影緩緩從門外進來,當那個身影跨進來的一刻,他纔看清來人的面貌,原來是林叔的女兒林雨。
這個小時候跟在自己屁股後面抹鼻涕的小女孩,終於長大了,出落得一張美人面容,猶如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骨朵,成熟與嫵媚半掩,靈動伴可愛共生,此時,正紅着臉看着自己,背後大片的陽光從她的兩側散射進來,竟像一對純白色的羽翼。秦楓默默地看着,一個嬌羞的小天使向自己款款走來。
兩人對視了一晌,眼看着秦楓並沒有開口的打算,林雨才低聲詢問道:“秦楓哥,你怎麼又,又哭了?”
聽着女孩空靈的嗓音,秦楓卻是一陣尷尬,是啊,什麼時候自
己變得這麼脆弱了?
秦楓仰面深吸兩口氣,止住了眼淚,他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卻並沒有回答林雨的問題,他只是笑着說道:“小雨兒,才兩年沒見,你都長這麼大了,唉呀,怎麼說呢,小妮子長得也太可愛了!”說着,他伸出手去在林雨羞紅的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
林雨沒有反抗,相反,她從心底是十分樂意秦楓對她親近的,從小就廝打在一起的兩人,關係是極好的,可以說除了父母,她最親近的人就是眼前這個滿臉淚漬的大男孩了。
“那你都不來看我,每次你會村子都只和爹孃說話,故意躲着人家……。”林雨的小嘴撅了起來,話語透着一絲嗔怪。
秦楓在心中嘆了口氣,自己在外面所作的事情,如何能與你相說啊,小妮子,你可知道,當殘忍的血腥氣味麻痹了我的心靈的時候,當我的心堅忍冰涼的時候,只要看見你,便會不由自主地溶化……我,不忍心讓你受到一絲的傷害,哪怕是一絲地擔憂。
“小雨兒。”
“嗯?”
“有些事情,我是不能對你說的,無論你知道了也好,不知道也好,我都希望能將它拋於腦後,一切,都過去了……。”
一切,真的過去了嗎?
林雨瞪着眼,露出一絲迷茫,她聽不懂秦楓的話,卻能深深感受到話語中所包含的落寞於悲傷,這些年,她隱約覺察到了什麼,心裡略有不安,卻又有些飄忽不定,直到這些天從村民口中聽到秦楓哥被通緝了,這才驚慌起來,她問爹孃,爹孃卻根本不搭理她,只有盼着昏迷的秦楓哥醒來告訴自己,可這時秦楓哥也不願和她講,便突然有了一種被忽略了的感覺,只是鼻子一酸,話語中便帶上了哭腔:“你們都不願和我說,都不願和我說,我已經長大了啊,你不也說我長大了嗎?”
最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秦楓第一次感覺到女人的麻煩,這令他頭痛不已,一時間竟不知所措起來。
“秦楓哥,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可我真的長大了,這件事我知道很嚴重,會產生很不好的後果,但是我也知道,我的秦楓哥永遠是對的!”
永遠是對的?或許,連我自己都不能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秦楓深深看了一眼林雨,這個女孩已經懂得了善解人意,不知道未來哪個幸運兒能娶到如此一名好妻子。驀地,心中一陣淒涼,他緩慢的伸出手,摩擦着自己臉上那道驚心動魄的刀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