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七十.平安

那過來抓我的人突地被一把飛刀射到倒地, 他的慘叫驚得後面打成一團的人定在當場,均都齊齊看向將我護在懷中那人,好半天才聽到張恆瑋叫問。

“來者何人?”

“東宇, 九方訣!”

我的耳朵貼在九哥的胸口, 腦袋被他的聲音震得沒了知覺, 似乎那話不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卻是從他的心臟內發出來的, 而那餘音“九方訣”三個字一遍又一遍地打在我的心上,振聾發聵。

“回去告訴皇上,九方訣尚在。”說着, 九哥低頭扶住我,輕喚, “福兒?”

離了他的懷抱, 只覺得臉頰溼涼。我咬牙, 張嘴想喚他,奈何幾次開口都不知爲何叫不出來——原不知九哥下落時我總也期許是夢, 可如今見他活生生站在我面前,雖臉色蒼白,卻終究不知如何反應,並非不知卻是不敢,只因害怕我稍一動作眼前一切便會成爲夢幻泡影, 離我而去。

九哥自上而下回望着我, 面目蒼茫, 墨黑的眼眸間翻滾的全都是百轉千回地想念和九死一生終得見的欣然。

上蒼憐我, 終是聽到了我殷殷祈求!任由着耳畔亂髮飛舞, 任由着熱淚縱橫在臉龐,我笑着回叫他, “九哥。”

聽我喚他,九哥眼眸一亮,突地眼角水光閃爍,可他亦是咧開嘴角接着就打橫將我抱起,一步一步從衆人讓出的道路上穩穩走過。

慕佳村。

趙大哥一家重歸東江,鄭嬌嬌和牛明另找了日子去荊州。那幾隊人馬都自動散去,唯張恆瑋來請過兩次,被九哥回絕後便也離開了慕佳村。

到慕佳村後,九哥方發現我已有身孕,着實嚇了一跳。可是九哥卻沒有說什麼,只問亭長借了幾間土木屋子。我與九哥在慕佳村安家落住。

九哥將一併事物安排起來,半點也不許我插手。我心裡說不出的甜美,可晚上安歇時,九哥替我捂熱被窩後就自己裹了被子睡在了長椅上。奈何我暗示多遍,九哥終是不肯上牀。

確也是,走散前我與他原就剛剛開始,如今重逢,我懷了孩子,這個變化終究太過突然,任誰也需要一個適應期。可是好幾天過去,九哥雖對我呵護備至,可卻也不和我親近。我開始時以爲他不好意思,後來幾次委婉親近他都被小心帶開,慢慢我也就覺得有些彆扭。我心裡覺得委屈,可也極力剋制着不發作,只是獨自生着悶氣。

“福兒,”九哥給我洗好腳後將我抱到牀上,又將被子給我掖好,“你先躺着,待我洗了澡回來,餵你喝了湯再睡。”

“你昨夜不是洗過澡了嗎?”如今天氣冷了,我亦是那日安頓下來後才洗了一回澡,可是九哥卻天天都要洗。

“恩,我略擦一擦。”九哥似未發覺我的語氣不對,輕回了我便要走出去。

見他這般,我突地有些着惱,便忘記了羞赧,直道,“外屋冷,你就在這裡擦吧。”

聽我說完,九哥一愣竟僵在那裡,滿臉通紅看向我。我被他這麼一瞧,也發現自己失言,不禁也羞得耳廓發燙。

片刻後,似是覺得氣氛尷尬,九哥輕咳一聲看向一邊,爲難道,“地上弄溼了不好。”

被他這麼一提,我心猛然軟下來,九哥是睡在長椅上的,若弄溼地面潮氣大卻是不好睡了。可是我轉而又一想,既是如此,那你在房裡擦身後上牀來睡豈不簡單?如今我孩子都有了,即便害羞也是該好了,可我幾次三番讓你睡在牀上都被拒絕,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念及此,我便覺得氣得不行,也顧不得什麼羞恥和矜持了,只一面掀被下牀一面壓着嗓子道,“我不困,我去給你擦背。”

我起身站了起來,穿了鞋子擡頭看向九哥,只見他如今不臉紅了,可是一雙星目卻閃爍不定,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看着我,嘴脣微張——

“我不管!”不知他又要說出什麼來拒絕我,索性我就先一步打斷他,“我今天一定要給你擦背,除非你不認我做你妻子,不願兌現當初你說過的話!”

九哥渾身一震,痛苦地看着我,可是看着看着,他卻似突然想通了一般,表情堅定地道,“那你答應我,不論看到什麼,不許難過,也不許哭。”

我被他這麼一句突如其來的話搞得內心大亂,可是看着他堅定地樣子,我還是狠狠地點了點頭。

我猜到了定有不好,可是當我看到九哥滿身是疤的身體,我喉頭一陣腥苦,只覺得連心肺都在顫抖。我將手指塞進嘴裡死死咬住,一點一點掃過九哥的身體,我記得九哥的皮膚黑而細密,除了手掌沒有一處不是光滑的,即便是上次墜崖後刮傷留下的疤痕,後來也慢慢地淡了,可是,如今,如今這具身體除了四肢外,新紅的傷口疊加在暗紫的疤痕上,縱橫交叉,竟無一處好的!

九哥,你到底受了多少痛楚!

我的心一陣陣抽搐,千萬個問題涌上喉頭卻都被我生生嚥下,眼內打顫的淚珠撐得眼眶酸澀脹痛,連帶着鼻樑也痛得似要爆裂一般,可是我卻不能讓淚水落下來,我答應過九哥不能哭,再怎麼難過也不能哭!

“天冷,”我只聽到牙後跟打顫的聲音一陣一陣強過自己說話的聲音,可是我還是得開口,“快洗吧。”

看着我的樣子,九哥也不忍心地偏下頭去,他走進桶裡慢慢擦洗。我挽了袖子,一步一吸氣地走過去,顫抖着手捏起水瓢給他淋背。

初重逢的那日,我就問過他。可是他只粗粗告訴我,他後來追去了南羑尋我,見了葉衢得知我已離去,他騎着馬大帥又趕回臥龍關,正好聽到京城消息說千尋公主往東宇送我遺言,他正欲進京時卻被救我的陳大夫攔下,聽到陳大夫的描述,他方確定我還未死,便又快馬加鞭趕到了這裡。可是,對於他去南羑之前去了哪裡,又是如何脫險的,他是隻字不提。

“都是皮外傷,不痛的。”

我對着九哥的背,抖着手在離他皮膚半寸出一處一處拂過,那些新的舊的,或是刀疤或是鞭傷,一根根一條條嵌在他的身上,也嵌在我的心上。

“我自己找了大夫,後來陳大夫也配了藥,除了幾處深疤其它的都可消掉。”

我扶着九哥起身,用幹澡巾一點點輕輕幫他擦拭身上的水珠,輕聲問,“藥呢?”

九哥忙不跌從新換的衣服裡翻出兩個藥瓶來遞給我。

“本來早應該好了,只我前幾日趕路匆忙,沒顧得上,不然這幾日也不用……”

我將兩瓶拿到九哥面前,看他瞟向右邊的那瓶,便擰開先塗起來。

“福兒,站着容易累,你坐下吧。”

我不理他,慢慢用好這一瓶藥,便捏起另一瓶,又從頭塗起來,可是塗到有些新傷處,聽到九哥壓抑地的抽氣聲,我的心便也跟着抽起來,只一邊塗一邊顫着脣朝傷口吹氣。

我原本以爲,即便是再親的人,生死病痛都是無法替代的,如今看着他這般,我卻恨不得能替他,奈何我卻不能替他,可卻也因爲這份不能替代,我的心便更加抽痛。

“福兒,你可是生我的氣?”

我依舊不語,塗好了藥,便轉身取過乾淨衣裳,拿到他面前幫他穿好,待穿好後,我又去收拾藥瓶等物。

“福兒……”九哥拉住我的手腕,語氣似祈似嘆,卻叫人說不盡的疼惜。

“你告訴我,這傷到底是怎麼弄的?是誰傷的你?”我深吸一口氣,將心中鬱痛之氣吐出,心道,老天總算護我九哥平安,至於那對九哥下首的狠辣之人——一點一點看過後,我卻也看出來這些都是近身傷的,不像是在戰場上對決的硬傷,更像是被人困住後折磨所傷。我咬牙,縱然是天王老子,我也必要讓那施暴之人找出來,替九哥報這辱虐之仇。

沒料到我問這個,九哥愣了愣後回道,“福兒,男兒丈夫哪有不受傷的,何況我還是將士。那些敵對腌臢之人,多行不義必不能善終。”

“不行,你告訴我,我必定要尋他報仇,就算不能手刃敵人,我也要咒他千遍。”

“福兒,”聽我說完,九哥一聲苦笑,將我摟進懷裡,“你如今有身孕,知道了也是徒增煩擾,對不對?”

“我知道我沒用!”九哥的話在理,可是我一想到九哥爲了受傷,而我卻連替他報仇的能力都沒有,我的心就抽痛起來,眼淚便如何也控制不住,“你腹背受敵時我不能幫你,你下落不明後我不能去尋你,你如今滿身是傷我也不能代你痛,就連知道誰害了你也卻如你所說,沒有能力替你報仇,可是九哥,我愛你,視你爲我至親之人,我想和你比肩齊步卻總是拖你後腿,我,我真的好難過,看到你滿身的疤痕,我的心就像被剜一樣的痛!”

“福兒!”九哥抱我入懷,聲音悲嗆哽咽。

我撲在九哥懷裡哭得不管不顧,全然忘記了剛纔的承諾——我哭我自己如此無力,我哭如此無力的我卻碰到了九哥,我哭我們什麼時候能夠不再哭泣!

“不哭,不哭,不哭……”九哥我在頭頂輕輕喃喃,一遍一遍。

我慢慢停下來,這才發現九哥的衣服已被我的淚水打溼了大半。我抹掉臉上的淚,道,“九哥,回房換件衣裳吧。”

九哥卻不馬上行動,而是打溼了毛巾替我擦臉。我重又暖起來,待他給我擦完,又一起稍微收拾一番,便拉着他回房找來乾淨裡衣與他換上。

走到牀邊,我停了下來看着九哥,目光平靜,“九哥,你上牀來睡,可好?”

“福兒,我怕晚上碰着你,傷了你和,和……”說着,九哥就紅着臉看向我的肚子。

我一怔,這便反應過來,不禁也覺得難爲情——如今有了身孕,凡事自當小心翼翼,可是我卻也想和九哥睡在一處,即便只是躺在一起,我也覺得心安。

“你把被子抱過來,我兩一人一牀便碰不到了。”

聽我說完,九哥也是一喜,繼而又覺得不好意思,彆彆扭扭地去抱被子,然後將被子靠着牀邊鋪好。

見九哥要躺上來,我便先鑽進了被窩。不一會,九哥滅了燈也躺了上來。

“疼嗎?”我問。

“不疼了,有幾處已有些癢了,快好了。”九哥回我。

“藥膏抹着可粘衣裳,難受嗎?”

“剛纔換衣裳時已幹了,不難受。”

聽着九哥沉穩的呼吸,我心裡暖烘烘的,可因爲我兩隔着被子又離得遠,我便悄悄將手從被子底下伸出去,不料竟在被子外面碰到九哥的手。乍一觸到我的手,九哥一愣,接着便將我的手握在掌心,輕輕揉捏,一陣陣溫熱在我兩的手之間流動。

“福兒,跟我說說你那些日子怎麼過的,可好?”

“我這幾天不是都告訴了你麼?”

“我還想聽。”

“我跟着羑不回去了南羑,在那裡呆了差不度一個半月,後來去了臥龍關遇到旺財,我本想去找你,可是那時,”說到這裡,我心裡一頓,心裡有些難爲情,“那時胎兒不穩,旺財帶我尋到了陳大夫處,得到陳大夫搭救後,我便決定先找個地方穩定下來,待孩子出世再去尋你。”

聽我說完,九哥也不迴應,卻仍是握着我的手,一遍一遍來回揉捏。

“九哥?”

“福兒,”九哥悠悠開口,卻不似回我,“我在臥龍關聽說你遇難,便覺得天崩地裂一般,後來陳大夫來找我,告知你還活着,我就一路找過來。我雖知道你活着,可是一路上總也尋不見你,總想你一個不過及笄的女子,又從未獨身過,如何能夠在外行走?我想快一些到慕佳村,卻又怕漏掉某處與你錯過,經過一個地方便猜想你會不會在此處遇到麻煩,碰到一個人便猜想他有沒有爲難過你,每多行一步我便害怕一分……我這輩子,從不曾有過的害怕,怕得我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看到你,我總算覺得自己還是站在地上的。”

我心裡感動得不行,慢慢轉身靠近他。感覺到我的動作,九哥支起上半身,直到看到我穩穩地靠着他,便問道,“可累?”

我一愣,片刻後方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我的肚子,我心裡一暖,笑了笑道,“不累。”

九哥這才放下心輕摟着我躺下去。

“福兒。”九哥輕拍着我的後背,聲音迴盪在我耳畔。

“恩。”我閉目應了聲。

“我能摸摸它嗎?”

我一愣,明白過來後便是一窘,竟不知道說什麼了!

九哥那邊等我回應,見我沒有答話就屏了呼吸,就連握着我的手也僵硬了,似乎比我還窘。我心裡感動於九哥的赤純,不覺間一股美滋滋的意頭就由心尖爬開來,在身體裡游來游去。按下那涓涓溢出的喜意,我反握住九哥的手掌慢慢移向自己的肚子。

九哥厚實帶繭的手掌隔着裡衣覆在我的肚皮上來回遊移,初時我只覺得麻麻癢癢的,過後因他手掌傳來的溼熱,竟又覺得溫潤無比。

可是,九哥卻頓住,“那日發現你有了身子,我又是驚又是喜又是怕,到現在也覺得不可思議。”

聽他這麼一說,我又是一愣,繼而又馬上明白過來,直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我從書中看過,也聽人說過,那夜在沙漠之中我亦曾想到,可是,可是現在我看到你只覺得像做夢一般,卻怎麼也想不明白,又好奇又驚喜。”

是了,我又何嘗不是這樣的感受呢?縱然是活了兩輩子,縱然也知道男女之事,可是就那麼一次,而且後來又突然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每每回想起來,我不也是覺得恍然如夢嗎?

“這幾天,我一直後怕,幸好我活着回來了,不然留下你和孩子——幸好我活着回來了。”

連聽着九哥說兩遍“幸好我活着回來了”,我鼻子又有些酸——我往九哥身邊挪了挪,竟鑽到了九哥被窩裡。

九哥抽出手來將我摟住,低頭吻上我的額頭,嘴裡一遍一遍喚我的名字,“福兒,福兒,福兒……”

我靠在九哥懷裡,聽他喚着我的名字心裡暖洋洋的,輕輕擡頭,鼻樑正好碰到九哥親下的嘴脣,我一愣,繼而心裡一喜,不知不覺便閉上了眼睛。

可是我昂着頭等了半天,卻未察覺九哥的靠近,我睜開眼睛,看到黑暗中九哥明亮的眼睛亦看着我,一動不動。

“福,福兒,”九哥難爲情地開口,“我怕,怕傷到……”

我瞭然,這才發現原來九哥的兩隻手都只是虛抱着我,身子想靠過來卻沒有靠過來,似是遠遠夠過來的一般,看着都覺得不舒服。我臉上一燙,可是想着他傻傻地話和彆扭的舉動,不由得喜上心頭,怯怯道,“只親一親不礙的。”

九哥亦是一頓,接着就偏過腦袋覆了過來。

39.三十九.輾轉75.七十五.養傷19.十九.昭帝73.七十三.麟兒51.五十一.闢謠30.三十.獲救2.二.異世39.三十九.輾轉33.三十三.傷情17.十七.決定32.三十二.驚變78.七十八.大戰(三)76.七十六.大戰(一)18.十八.表白34.三十四.暗查63.六十三.分離48.四十八.逗留23.二十三.解花47.四十七.歸途64.六十四.入羑18.十八.表白81.八十一.大勢10.十.插曲58.五十八.軟禁21.二十一.花會9.九.路遇11.十一.朋友19.十九.昭帝42.四十二.真相3.三.刺青8.八.掃墓80.八十.奪子78.七十八.大戰(三)59.五十九.扎耳74.七十四.地龍71.七十一.請回12.十二.滅蝗47.四十七.歸途10.十.插曲67.六十七.痛哭3.三.刺青12.十二.滅蝗20.二十.暖陽3.三.刺青11.十一.朋友1.一.險生12.十二.滅蝗28.二十八.全食32.三十二.驚變16.十六.辰王48.四十八.逗留72.七十二.早產62.六十二.月圓23.二十三.解花8.八.掃墓10.十.插曲65.六十五.懷孕66.六十六.交易33.三十三.傷情67.六十七.痛哭66.六十六.交易33.三十三.傷情8.八.掃墓62.六十二.月圓11.十一.朋友54.五十四.相許70.七十.平安52.五十二.猶豫51.五十一.闢謠80.八十.奪子82.八十二.定局5.五.畫像71.七十一.請回58.五十八.軟禁37.三十七.生病58.五十八.軟禁71.七十一.請回66.六十六.交易27.二十七.相處20.二十.暖陽51.五十一.闢謠42.四十二.真相1.一.險生51.五十一.闢謠70.七十.平安11.十一.朋友32.三十二.驚變22.二十二.祭花52.五十二.猶豫1.一.險生45.四十五.涅槃27.二十七.相處22.二十二.祭花24.二十四.質問47.四十七.歸途44.四十四.絕生20.二十.暖陽74.七十四.地龍46.四十六.山中76.七十六.大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