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漫步在充滿現代化氣息的蜀地大街上,姬林漫無目的的前行着,不知不覺中來到一座寺廟前。
“寶光寺?”擡頭望着這座陌生而熟悉的千年古剎,姬林的眼中滿是回憶。
“寶光寺始建於西漢,內含一塔、五殿、十六院,通體採用木石結構,是蜀地佛門有數的大叢林之一。
斑駁的陽光傾灑下來,落在寺門口那名坐在竹椅上曬太陽的老僧身上,落在一旁參天的古樹上,歲月彷彿在一瞬間停頓下來。
在看到這名白髮蒼蒼的老僧的剎那間,姬林身軀微微一晃,目光中滿是感概。
姬林感覺自己彷彿回到了七十年前,回到了自己在寶光寺修禪之時,那個圍在自己屁“股”後面團團轉的小和尚。
當年的小和尚已經變成了垂垂老矣的老和尚,而自己卻亦如當年。
七十年,原本不知不覺七十年就過去了。
“二狗。”姬林走過去,望向老僧的目光一片慈祥。
“嗯。”正在打盹的老僧下意識點點頭,然後驚的跳起來:“誰?是誰叫我?”
多少年了,老僧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被別人叫過這個俗家小名了。
在那個貧窮而落後的年代,農村人擔心自己家的小孩子生病出事,多取綽號“二狗”、“鐵蛋”,認爲這樣能夠敢走小鬼,讓小孩子平平安安。
“我的長輩皆已去世,究竟是誰呢?”目光落在姬林身上,老僧有些茫然。
“大師,我想進去上個香,不知道方便嗎?”強壓住故人重逢的感概,姬林對着老僧笑着點頭。
“此地早就對遊客開放了,你們進去吧。”老僧點點頭,目送姬林遠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片漣漪。
“貧僧這五十年沒有離開過寶光寺,爲何會對這名年輕人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真是奇怪。”撓了撓後腦勺,老僧有些想不通。
七十年一晃而過,物是人已非。
離開寶光寺前,姬林又看了一眼躺在竹椅上曬太陽的老僧,從這種佈滿皺褶的老臉上,姬林彷彿又看到了七十年前那個一臉“稚”嫩的小男孩。
千年古剎猶未變,歲月滄桑人已老,故人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時間,真是一把殺豬刀啊。
……
玉壘集團,取自杜甫《登樓》中的“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這句話,始創建於光緒二十二年,距今已有一百多年曆史,
這家公司,位列神州十大集團之一,主要從事仿古建築、古建築修復,以及考古等工作。
姬林今日來此,便是準備加入這家公司,借用玉壘集團的力量來尋找絕世妖魔的蹤跡。
七十年未出山,姬林對人世間已經有些陌生,想要靠一個人的力量在浩瀚無垠的蜀地尋找,着實太難。
雖然姬林也有一些暗手,但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姬林並不準備動用。
伏羲當年曾算出姬林會在五千年後成道,這“道”,自然是要自己去修煉纔好,而不是靠外力。
漫步在玉壘集如有水墨畫卷般的楓葉林中,擡頭望着集團門口正中央詹先生的巨大雕塑,姬林有些悵然。
晚清之時天下混亂,一羣年輕人憤然而起,投身各行各業匡扶社稷,被他們的熱情所感染,姬林亦是加入其中。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然而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縱然苦酒一觴,我亦願國家大興!
縱百世千劫,我心依舊!
“眷誠兄,當年你心懷經緯,欲讓鐵路鋪滿我神州大地,如今百年已過,你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對着詹先生雕像恭敬行禮,姬林面容嚴肅。
對先人心存敬畏,此乃君子準則。
雖然對姬林而言,這世間並多少人有資格能稱之爲“先人”,可姬林依舊對他們心存敬畏。
尊重他們,本身就是對歷史的一種尊重!
自太祖定鼎天下以來,神州這隻東方巨龍日漸覺醒,太宗摸着石頭過河對外開放,各種思想百家爭鳴,這是一個最美好的年代。
但這也是一個最不好的年代,在西方文明的入侵下,古老的傳統文化大廈將傾,就連八卦爲何物,都很少有幾個年輕人能解釋清楚。
身爲伏羲高徒,這樣的時代,讓姬林很是無奈,痛心。
“沒想到我也有去面試的一天。”姬林踏步前行,很快來到了一座類似u形的綜合大樓前。
“請問您是姬先生嗎?”一名西裝革履的青年走過來,彬彬有禮的拱手問道。
“正是在下,閣下是?”見青年居然使用的古禮,姬林心中對玉壘集團好感越發之濃,趕緊回禮。
“我是玉壘集團人事部的行政人員,您叫我小趙就行了,是茅先生讓我在此恭候您的。”青年眼見姬林談吐不凡,嘴角忍不住噙起一抹笑容。
眼見姬林無論是走路、說話,還是禮儀、姿容都合乎古禮,讓人無懈可擊,對於接下來的面試,趙飛忽然變得有些期待。
“姬先生,茅先生乃是今世罕見的書法大家,一身國學功力深不可測。”
“待會兒您可要得三思而後言,切記言多必失。”似乎對姬林影響不錯,趙飛忽然提點說道。
“多謝趙兄提點。”姬林點點頭,帶着滔天自信推開房門。
房間內,三名唐裝老者站在桌前指指點點,時而陶醉時而搖頭,偶爾還會激烈爭辯幾句,就是沒人擡頭理會姬林。
“下馬威?”姬林淡淡一笑,也沒有感覺到氣餒,坐在一旁靜靜等待。
在進入房間之前,熱心腸的趙飛已經簡單的給姬林介紹過情況,所以姬林知道這三人分別是茅老、詹老和林老。
這三人皆是白鬍子掉地上的老者,都已退休多年,乃是蜀地最知名的國學前輩,同時也是玉壘集團的考古專家。
此乃棋局博弈之道,博的是心理素質,弈的是智慧,其實從姬林踏入房門的那一瞬間開始,面試就已經開始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不斷流逝,十分鐘的時間,轉眼即逝。
三老雖然修身養性多年,也算是骨骼健碩,但終究年紀大了。
眼見那姬林執晚輩禮站在後方不動如山嶽,三老對視苦笑,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作繭自縛的感覺。
“三位前輩,不知可否讓我看看這幅字帖?”
赫然間,姬林的聲音如天籟般響起,三老同時鬆了口氣,暗道姬林終究是年輕人沉不住氣,這薑還是老的辣。
姬林真的沉不住氣?那簡直是笑話!
《孫子兵法·虛實篇》曰:“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宋史·岳飛傳》中嶽飛對宗澤曰:“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此乃古人爭鬥總結出來的智慧,姬林早就爛熟於胸。
若不是感念三老年紀太大,姬林陪着他們耗個三五天都不成問題。
經過剛纔三老的辯論,姬林已經明白桌上的字帖極爲不凡,乃是北宋時期的文物。
“年輕人,莫非你也懂書法?”眼見姬林聚精會神全神貫注,茅老輕撫白鬚,一臉驚訝。
國學自近代而沒落,自現代已經衰落到極致,茅老很難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然能看懂古文。
“晚輩對國學略有涉獵,對書法亦是頗感興趣。”姬林暗道這三個老頭子也不容易,言談之間也就多了幾分敬重。
“那你倒是說說看,這幅字帖乃是何人所寫?寫的又是何內容?”詹老不屑一顧,冷聲喝道。
在詹老看來,姬林只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爾,他要是真能看懂這幅字帖中的內容,那纔怪呢。
剛纔三老固然討論字帖半天,卻只是討論字帖中的字跡力度和技巧問題,並沒有涉及字帖本身的內容和出處。
“敢問三位前輩,這是對晚輩的考題嗎?”姬林笑道。
“你若能以知曉此畫來歷,那國學底子自然是極好的。”這一次林老說話了。
林老這話一出,詹老和茅老對視而笑,暗道若不是事先知道答案的話,以二人的國學功力,那也是無法知道這幅字帖的主人是何人。
這幅字貼乃是林老偶然從香江古玩市場偶然淘得,買來後視若珍寶,十年來遍尋書法名家,經過多方渠道印證,這才確定了書法主人的身份。
倘若姬林真能道破這幅字帖的來歷,那國學功力就不是極好,而是逆天!
可問題是,那可能嗎?明顯不可能!
然而,事情的發展,往往不是人的意志所能左右的。
這一副字帖的來歷,姬林還真知道。
宋朝乃是神州歷史上文化最鼎盛的一個時代,沒有之一!
宋太祖定鼎江山後鳥盡弓藏,以杯酒釋兵權,訂下了以文馭武的基本國策。
雖然這爲日後北宋滅亡埋下了隱患,卻也造就了北宋輝煌燦爛的文采風流。
神州浩瀚,“唐詩”“宋詞”傳千古,蘇黃米蔡皆大家!
蘇軾、黃庭堅、米芾、蔡襄,這四大書法家在北宋浩瀚文海中橫空出世,合稱蘇黃米蔡。
一直到北宋後很多年,這四大字體依舊流行不衰,被後人奉爲經典。
一般後人提及北宋字帖,都會首先想到蘇黃米蔡四大家,在三老想來,姬林也不會例外。
“這一副字帖用是蘇黃米蔡中的蔡體,乃是以草書所寫。”
姬林這話一出,三老紛紛訝然,顯然沒想到姬林這“小子”居然還真的懂書法。
在姬林還沒有踏入房間之間,三老曾仔細看過姬林的資料,知道姬林生長在米國,按理說應該是一個骨髓裡完全西洋化的“香蕉人”。
這些資料,自然是姬林調動七十年前的“關”“系”網修改的,要不然很多事情不好解釋。
“當年的老朋友都走的差不多了,幸虧福老還在米國。”一想到那個可愛的老頭子,姬林嘴角忍不住噙起一抹笑容。
香蕉外黃內白,香蕉人是指那種雖是黃皮膚,卻連神州話都不會說,連神州字都不認識,只會一口流利英語的人。
一般來說,這種人能看懂繁體字已是非常逆天了,他們能看懂北宋年間以蔡體草書寫成的字帖,這簡直是讓人不可思議。
可即便如此,姬林這點國學功力也想要來玉壘集團從事考古工作的話,明顯還欠缺了些火候。
“這麼說來,姬小友你認爲這一副字帖,是北宋四大書法家中的蔡襄所寫嘍?”林老提出了疑問。
這話一出,茅老和林老對視而笑,暗道林老不愧是老狐狸,厲害!
林老這句話看似平淡,卻字字誅心,挖了一個大坑等着姬林去跳。
“這字帖雖是以蔡體所寫,成書時間也和那蔡襄對的上號,卻非蔡襄所寫。”姬林搖搖頭,語氣肯定。
這話一出三老同時動容,茅老騰身而起,望向姬林的目光一片灼灼:“那你倒是說說,爲何不是蔡公所寫?”
這一副字帖自然不是蔡襄所寫,此乃三老昔日研究多時才得出的結論!
可是,姬林區區一個香蕉人,他是如何知曉這等秘辛的呢?三老無法理解。
“北宋四大書法家中,蘇軾字跡豐腴跌宕;黃庭堅字跡縱橫拗崛。”
“而米芾則是俊邁豪放,三人各具風格自成一家,卻有一個共同點,那都是以行草、行楷見長。”
“惟獨蔡襄最喜歡寫規規矩矩的楷書,蔡襄書法渾厚端莊,淳淡婉美,給人一種春風拂面之感。”
“可這一副字帖卻是以草書所寫,且兼具蘇軾的豐腴和米芾的豪邁、”
“所以小子大膽推斷,這一副字帖絕非蔡襄所寫,而是徽宗皇帝所寫。”
嗡!
姬林話音剛落定,三老同時震動,望向姬林的目光充滿了駭然之色。
“吾道不孤,吾道不孤吶!”
“絕世璞玉!”三老面面相覷,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