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噼裡啪啦”東西摔落的聲音在後殿響個不停,黃伴伴領着一羣低頭垂眉的小太監在前殿侯着。
直到“哐當”一聲巨響,後殿再也無嘈雜的聲音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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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響後,後殿傳來胡亥略微嘶啞的聲音:“黃伴伴進來,其他人在外侯着。”
黃伴伴不敢怠慢,一邊警示的看了手下小太監一眼,一邊躡手躡腳的走進後殿。
整個後殿一片狼藉,散落一地的書簡,破碎的陶瓷,以及被打翻的桌椅,無不顯示這位年輕帝王,到底有多震怒。
黃伴伴很自然的將目光停留在了胡亥臉上,懊惱、不甘和瘋狂之色糾結一處,看的黃伴伴不免有些心疼,他幾乎是看着胡亥長大的,何曾見過他有過這副模樣。
千般話語堵在黃伴伴胸口,最終卻只吐出了四個字:“陛下息怒。”
胡亥氣猶未消,一臉猙獰說道:“息怒?這李斯都欺到朕頭上來了,你讓朕怎麼息怒?朕恨不得當場砍了他。黃伴伴,朕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朕要他死,朕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方能泄朕心頭之恨。”
黃伴伴聞言臉色大驚,連忙跑去將門窗關緊,再清理的一片地方,請胡亥坐下,纔開口道:“陛下,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否則將會引來大禍啊。”
胡亥狂怒道:“朕爲天子,難道還要受他李斯的氣不成?”
黃伴伴只得苦苦勸道:“如今大秦內憂外患,丞相李斯雖對陛下不夠尊敬,可他畢竟在先帝時期就是丞相,朝內黨羽衆多,輕易不可動啊。”
“且李斯身爲武道宗師,一身修爲深不可測,陛下若是不能一舉消滅他,將會後患無窮啊。”
“大秦萬里江山系陛下一人之手,陛下千萬不能衝動啊。”
胡亥臉色冰冷,死死盯着黃伴伴說道:“依你之見,朕就任由李斯欺辱不成?”
黃伴伴一聽,“唰”的一下,冷汗直流,慌忙說道:“陛下息怒,臣絕無此意。”
胡亥並不爲之所動,反而眼中折射出冷冽的寒光,一縷殺機浮現。
黃伴伴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剛剛犯下的錯誤,作爲胡亥內侍,他根本不需要去勸說胡亥該怎麼做,而是應該無條件站在胡亥這邊,站在胡亥的角度,去想辦法替他出這一口氣。
看似合理的勸說,卻在無意間犯了大忌,甚至會因此失寵。
在宮中,一個掌握了一定權利和秘密的宦官,失寵往往意味着死亡,所以黃伴伴的思維在瘋狂的轉動,試圖爲自己尋求一條生路。
額頭上的冷汗越來越多,甚至順着臉頰滴落在地,突然,黃伴伴靈光一現,躬身道:“臣只是認爲陛下雖然厭惡李斯,欲殺之而後快,卻是不該自己親自動手,爲避免一些不良的影響,陛下應讓他人出手纔對。”
“成了,陛下歡喜,不成,也牽連不到陛下,如此才符合陛下的利益。臣一片真心,還請陛下體諒。”
胡亥聞言,眼中寒光散去,幽幽的說道:“今日你也看到了,滿朝文武,一半以上都是李斯的黨羽,趙高又保持緘默,朕從哪裡才能找一個能對付李斯的人出來?”
黃伴伴躊躇了數息,方低聲說道:“陛下何不將軍師請回來?”
胡亥臉色大變,拂袖道:“不要在朕面前提他,膽大妄爲之徒,若不是看在他替朕謀劃,勞苦功高的份上,就憑他對扶蘇下毒手這件事,朕都饒不了他。”
“再說了,請他回來又有什麼用?他就算再會算計,難道還能對付的了宗師?若他真有這個本事,就不會被李斯和趙高聯手趕出長安了。”
黃伴伴臉上浮現躊躇不決之色,想要開口,卻又怕再次觸怒胡亥。
胡亥見了十分不滿:“怎麼,你覺得朕做的不對?”
黃伴伴連忙搖頭:“陛下考慮的對,只是臣認爲,軍師確實有不凡之處,陛下試一試,也不會損失什麼。”
胡亥斷然說道:“朕是不可能在請他回來的,此事休要再提。若有這份心思,朕還不如多去趙高那邊走動,讓他出面遏制李斯。”
黃伴伴見勸不動胡亥,也不打算再堅持,而是輕聲道:“臣派人過來收拾一下吧。”
胡亥微微點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
咸陽宮外,趙高攔住李斯車駕,宗師之力泛出,將車伕和侍衛的聽覺隔絕,才平靜的看着他說道:
“若不是你提前跟我打過招呼,讓我不要插手,今日在朝堂之上,我一定會忍不住。”
“不過,連我都不明白,你爲何要如此得罪胡亥,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大秦之主,而你我終究只是臣子,難道你就真的不怕,等他掌權後,對李家趕盡殺絕嗎?”
李斯從馬車裡走出,看了周圍一眼,回道:“此地並非說話的地方,換個地方,我再詳細與你述說。”
趙高表示贊同道:“那就去我府上吧,左右沒幾個人,說話方便。”
李斯朝趙高點了點頭,表示無異議。
隨後二人彷彿憑空消失一般,由咸陽宮外來到了趙府。
趙府書房,李斯趙高相對而坐,李斯接着趙高的疑問說道:“我派人試探過,幾乎不存在陛下躲在驪山陵中養傷的情況,你之前的猜測,並不成立,陛下或許未死,但不一定就是重傷。”
趙高臉色微變道:“這不可能,以我宗師的直覺,陛下臨走之際,說的並非假話,他極有可能躲在驪山陵中,雖未隕落,可狀態絕對不好,你的試探,未必準確。”
李斯淡然回道:“僅僅試探,當然不足以爲信,我還動用了我師尊給我的一張批命符,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推斷出了陛下不僅未死,狀態也沒有我們推斷的那麼嚴重,或許過不了多久,就會捲土重來。”
趙高聞言瞳孔急縮,李斯的老師,可是號稱“半聖”的荀子,當年差點擊敗“亞聖”孟軻,成爲儒家第二代宗主的人,他的批命符,可不簡單。
不由眉頭緊鎖道:“那你到底想做什麼?”
李斯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露出詭異的笑容道:“難道你就真的甘心一輩子活在陛下的陰影下嗎?他那麼的驚豔絕倫,威震天下。難道你甘心連自己的性命,都半點不由己嗎?”
“你知道,當我看着呂相,商君和武成侯他們,一個個無端死去,內心有多麼惶恐嗎?”
“你應該知道,因爲你也是宗師,你能很明顯的感受到,陛下是故意在除掉我們這些宗師境武者,以達到一己之私的目的。”
“所以你告訴我,你還想這樣繼續下去嗎?”
趙高臉色變幻不定,半響纔回道:“可這一切都結束了,你我都活下來了不是嗎?”
李斯搖頭道:“不,如果陛下真的歸天了,你我纔算是真正活下來了,現在還遠遠算不上,你我都不知道,陛下爲何要除掉我們這些宗師,如陛下捲土重來,你能保證,他就能放過你我嗎?”
趙高隱隱有些煩躁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李斯幽幽的說道:“宗師境修煉,極其注重心境,陛下的天下無敵,據我所知,很大程度在於他是天下至尊。你說如果陛下歸來,看到這天下,突然易主了,你覺得他會如何?”
“是費勁心思,花上很長的一段,恢復大秦帝國,還是心境奔潰,修爲退步?”
趙高臉色大驚,指着李斯道:“你想毀了大秦?”
李斯並未理他,自顧說道:“若是恢復大秦帝國,那麼你我的作用,就不容忽視。”
“若是心境奔潰,修爲倒退,你我或許也能保住性命。”
“無論哪一種情況,你我性命都保住了不是嗎?”
說到此處,李斯悽慘笑道:“世人羨慕你我身居高位,享盡榮華富貴,可誰知你我,也只是個想保住性命的可憐蟲罷了。”
趙高神色複雜,良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