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靜心凝神,一連入定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忽而睜開雙眸,醒轉過來。他只感到默誦完菩提淨心咒之後,整個人身心像是受到淨化一般,渾身難以言喻的輕鬆,彷彿無形之中脫去了不少負擔,就連仇恨之意都漸漸有所平淡,差點近乎忘卻。
“這卷菩提淨心咒乃是菩提寺的秘傳,你修成之後,便可以抑制住心中的負面情緒,取得定心的效果。不過此法也只能靜心,卻不能真正去除你體內的煞氣,煞氣在你體內已經根深蒂固,跟奇門八脈緊緊相合,除非有金丹大成的修士施展大神通逆天改命,才能爲你更改體質。如今,我只寄望真靈門的靈氣和這捲心法可以抑制你的兇性,可以以清制濁。”
見林牧修習菩提淨心咒小有所成,孫伯衡頗感欣慰道,一張佈滿滄桑的面容上舒展開笑顏,給人感覺十分和藹親切。
林牧聞言連連點頭,他已經體會到了菩提淨心咒的好處,只要凝神靜心默誦,便會有一股淡然空靈的力量不知從何處涌出,灌溉着他的身心,令他感到無比的舒適自然,猶如與自然融爲一體般自在。這種境界幾乎讓他忘卻了所有的雜念,可以一心投入到修煉之中去。
而且,當完全靜下心時,他就能體會到自己心胸之中,有一股血紅色的氣息凝實,散之不去。
“這就是所謂的煞氣了,想不到我竟然會因此險些入魔,鑄成大錯。”
“煞氣與怨氣,還有殺氣死氣同屬一類,爲人間濁氣,污濁人的身心,只有擯棄了這些濁氣,一身清氣凜然才能成就長生。你雖然還不到這種地步,但身懷濁氣始終不是件好事,往後的日子裡,你要努力剋制自己,待我閉關鞏固金丹之境後,便替你尋找解脫之法。”
孫伯衡安慰道。
“解脫之法?難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嗎?”林牧受寵若驚,沒想到孫伯衡會爲自己付出如此之多。
“爲師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等鞏固修爲之後,往雷州走一趟,雷州是佛門修士聚集之地,興許會有以清制濁的妙法存在。所幸你現在修爲尚淺,雖然身懷煞氣,但還是有人制得住你,我只擔憂……唉,算了,日後你自有分曉。我先回真靈門。”
孫伯衡說罷猛一揮袖,青吟劍化作一道流光凌然飛出,緊接着人劍合一,瞬間撕裂長空飄渺而去,只留下清風仍在,草長鶯飛。林牧呆呆的佇立在原地,愣了有片刻有餘,才忽而醒轉過來,喟然長嘆一聲,朝着真靈山門的方向慢慢走去。
一路上,鳥語花香,草木茂盛,入眼俱是生機四溢之相,暢遊其中,不論是身心還是情緒,都得到極大的滋潤。
林牧漫步走着,心中還在回想煞氣一事,經此大戰,他已經有了問鼎真傳弟子的資格,而羅千秋貿然出手已經是違反了門規,想必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這樣的結果本是他心中所想要得到的,然而自己卻被煞氣入體,實在出乎意料。
孫伯衡所言,煞氣、殺氣
、死氣、怨氣等濁氣皆是求仙之道的大忌,修仙一道,去僞存真,擯濁還清,正是要將這些體內的濁氣練成天地間最精純的一縷清氣,才能修成長生,化作仙神。雖說現在林牧修爲尚淺,距離長生之道還非常的遙遠,但這股煞氣存在體內始終是個隱患,令他不得安心。
“若有一日,我煞氣再次發作,將劍刃指向自己的親人該怎麼辦?”他心中這樣想着,腳步也變得迷離不定。
林牧剛剛沒走出幾步,就見到道路遠處正有一人懷抱長劍迎風而立,這人身穿真靈道袍,頭戴英冠,器宇軒昂,眉目緊皺,臉龐棱角分明,透露着一股剛正不阿的勁頭,看上去不怒自威,讓人難以提起忤逆的念頭。
“師兄……”
來者正是南離明,他面色前所未有的嚴肅慎重,見到林牧到來,擡了擡眉,沉聲道:“你的事情師父都已經與我們說了,想不到你年紀輕輕便遭此驚變,承受如此之多,實在是難爲你了。”
林牧默然以對,回想起過往的曾經,忍不住輕嘆一聲,惆悵不已。
“修仙便是擯棄糟粕,取其精髓,你煞氣入體,身體之中有了濁氣,若是不加以控制,恐怕會身死道消。”說到這裡,南離明停了下來,目光凝視着林牧,眼中閃爍起追憶之色,良久纔回過神來,肅然道:“儘管你已經身受如此之多的苦難,但有些話我還是不得不說,煞氣入體,恐有入魔之意,你若不能自制,必將淪爲似人非人的魔物,塗炭人間。那時,我會毫不猶豫的將你斬殺於劍下!”
鋥的一聲,南離明懷中長劍驀然出鞘,明亮的劍光沖天而起,一柄造型簡樸,劍刃鋒銳的古劍直刺長空,頓時雲海翻涌,風聲大作,長劍化作一道閃動的光華肆意舞動,如同游龍一般難以捉摸。
一股肅殺的意志充沛在天地之中。
須臾之後,南離明猛一回身,劍光頓時散去,長劍復歸於劍鞘之中,朝着門中走去。
“你……好自爲之吧……”
林牧凝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熱淚盈眶,一陣哽咽,幾乎要痛哭出聲來。南離明話語雖然冷漠,但之中蘊含着的溫情和偏愛卻怎麼也遮掩不住,雖然只有短短几個月的相處,但林牧打心底已經將其視作兄長。至今,他還能清晰的回想起羅千秋出手想要置自己於死地的那一刻,南離明和柳扶搖出手解救自己,始終將自己看做親人對待。這其中的感情糾纏綿延,如同絲縷一般,斬不斷理還亂。
幾乎是短短瞬息過後,南離明的身影便已經消失在了視線盡頭,徒留一片蕭瑟。
還不等林牧有所思索,便見到柳扶搖的倩影突然閃出,來到了他的身旁,滿臉的擔憂之色,上下打量着林牧,緊張地上下摸索一番,花容失色道:“怎麼樣小五?沒受什麼傷吧?師兄他說的話你不要往心裡去,他就是這樣的人,眼睛裡容不得半點沙子,不過他的心始終是好的,雖然沒有明說,但他與我一道來的時候
便事先讓給我給你留了幾顆療傷的丹藥,說明他還是關心你的。”
林牧勉強的笑了笑:“師姐,沒事的,我好得很,師父還傳授了我一卷心法,可以抑制體內煞氣。我也並無大礙,沒受什麼傷。”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柳扶搖癡癡念叨幾句,眼中繼而升起一絲水汽,看似要哭出聲來,斷斷續續道:“你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怎麼就一聲不吭呢?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若非這次出事,你是不是還打算瞞我們一輩子,獨自一人承擔如此血海深仇?”
“我本以爲我是不祥之人,不願與衆人親近,何況這種凡俗仇殺,說出來只會平添憂愁,叨擾了你們就是我天大的罪過了……”
林牧生性堅忍,即便是到了此刻,也仍不願意讓人爲他擔心,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起。
一言已盡,柳扶搖已經通紅的雙眼緊盯着林牧,帶着一縷幽怨之意,只瞧得林牧心底發虛。他這個師姐平時俏皮慣了,此時如此柔情百轉,令他有些難以承受。但林牧卻不知道,柳扶搖自小拜入山門,修仙問道,一個道心已經千錘百煉臻至不動之境,雖然表面浮誇活潑,但心底卻通明的很,唯獨到了林牧面前纔會展現出如此女兒心態,一顆芳心來回跳閃,難以自主。
“看來你還是把我們看做外人,不願交心吧……”
柳扶搖做黯然神傷狀,轉身便要離去,不願多待片刻。林牧見狀頓時心中大驚,腦海一時混沌,也顧不得多少,一把抓住了柳扶搖的玉手柔荑,將其挽留下來。
“師姐,並非如此,我命中註定要爲復仇生滅,是不祥之人,我怕與大家接觸太多,恐怕會牽連你們,如此罪過,會令我自責一生。”
“你……你先放開我再說!”
柳扶搖被他這麼一抓,俏臉通紅如脂,流露出女兒家扭捏的神態來。林牧經她一聲呵斥,也立時反應過來,急忙撒開了手,不好意思的撓頭以對。但手中的感覺卻久久不散,只覺柳扶搖的小手如同白玉一般潤滑,入手柔若無骨,暖意非凡。
“算、算了,你既然有這份心就好,我先回山門了,你莫要有所隔閡,我和師兄師父都會將你看做親人的……”柳扶搖支支吾吾道了一句,而後一招遁光,破空而去,不敢再原地多待片刻,生怕自己多呆一會兒都會有所失言。
林牧雖然年紀要小上她三歲,但言行舉止中卻無不透露着一股淳樸天成的味道,毫不虛僞做作,也不驕不躁,有股氣定神閒的勁兒。正是這種單純的氣質,始終吸引着柳扶搖,對他升起愛惜之情,不忍輕折。
孫伯衡、南離明、柳扶搖三人來了又去,雖然表現各有不同,但卻令林牧由衷的感受到衆人對自己的感情絕對貨真價實,心中一陣慰藉,滅宗的仇恨和憂傷也逐漸的淡化了不少。原本陰鬱的心情一掃而空,加上菩提淨心咒滌盪念頭心靈,一個向道之心復歸於真如之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