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是北宋時期的京師,全國繁華的中心。紙醉金迷,不足以形容這個浮華的城市。想必正是這樣,纔會吸引衆多才子前仆後繼地前來走那獨木橋——春闈。
正是初春時節,“草色遙看近卻無”用在此時卻是恰到好處。窗外微雨,溼漉漉的一如人的心緒。
想必那些自稱名士的讀書人便要開始賣弄一下文采,寫出兩首不錯的詩詞,以此來博出個名聲,吸引皇帝的注意。
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在少數,而此時詞曲傳播的最佳之處便是青樓。
青樓,與俗話說的妓院還是有所不同。青樓,其實還可以說是個風雅之地。這裡的女子長袖善舞,更有甚者,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自然是男人們理想的情人。紅袖添香,佳人在側,便是舞文弄墨也是多了幾分積極性。
而事實上,這些女子也是相當樂意,讓這些所謂才子可以給自己寫兩首詩詞。畢竟一首好詞能使一個普通的妓子聞名天下,可謂是大大的賺了。
沈青笛指上彈指古琴,心思卻不知飄到了哪裡去。約莫還有一個時辰,自己就可以回去了吧。望着簾外的仕子筆墨風流,身邊女子含羞帶笑,沈青笛的眸色依舊淡淡。她其實挺同情這些所謂的仕子的。
三年前,她莫名地來到這個世界,正是無處可去的時候。正是鴇母收留了她,讓她在這京城第一的青樓裡做了個琴師。這麼多年來,也不是沒人想要對她動手動腳,可都被鴇母給擋了過去。有時她也在奇怪,爲何鴇母從未讓她接過客?卻不料只得了她的這樣一句回答:我只收除賣身活不下的女子,不收爲身計所迫的。
鴇母接着冷笑說,你可知道,這些女子出了我這門兒都是活不下去的,她們平日裡“十指不沾陽春水”,錦衣玉食,哪裡還受得了粗衣陋食的日子,可是我趕都趕不走呢。
聽到這些,沈青笛起初是驚愕的,後來卻也是相信了鴇母的這個理論。煙花之地的女子不僅是身子髒了,便是心也髒了。
不錯,其實這些仕子在利用這些女子傳揚自己名聲的時候,殊不知這些女子其實也在利用他們。他們自以爲是地同情着這些女子墮入風塵,卻也不知在這些女子眼裡嫁給普通人,地位低下,做個黃臉婆,哪比得上在這裡風光?
說個不好聽的話,天下男子在嫖她們的時候,她們又何嘗不是在嫖着天下男子呢?
沈青笛漫不經心地彈着,一不小心竟是彈錯了幾個音。一陣疾風吹起簾幕,沈青笛擡頭,撞入了來人含情帶笑的眼裡。
只見來人披着一身白色的鶴氅,頭髮微溼,還帶着些水意。看他那副樣子,一定是青樓的常客。
沈青笛收回目光,指上不停。這個男人,不是她能招惹的。在青樓呆了幾年,不說旁的,眼力勁兒倒是上來了。
“你方纔彈錯了幾個音。”那人也是不客氣,直接坐在沈青笛的跟前笑道。
雖是隔着簾幕,沈青笛依舊可以感覺到他那含笑的目光,竟也沒有給沈青笛絲毫輕浮的感覺。
“嗯。”沈青笛禮貌地應了一聲,沒有再答話。
那男子大概是被晾在一邊,有些鬱悶,卻依舊開口問:“敢問姑娘芳名?”
“弄琴。”沈青笛頭也不擡,隨意開口。她不想告訴眼前這個男子自己真正的名字,況且她在這個青樓的藝名確實叫弄琴,也不算說慌。
沈青笛是個很淡泊的人,對於這些流連青樓的人不說有厭惡,但總歸是有些不喜的。因此她不願和這些人扯上太大關係。
那人突然爽朗地笑了:“姑娘,在下柳三變,自詡風流,卻也不下流。姑娘不必像防狼似的防着在下。”
沈青笛想起來了。柳三變啊,還真是一個著名的風流種子。前幾日,她才聽見樓裡幾個姑娘議論着,能得柳三變一首詞便是死也值了,卻不知此刻怎麼沒有湊上來。
“姑娘,你可得幫在下保密纔是。在下可不想被一羣女子圍攻,狼狽逃竄。”柳三變嘴角含笑,不得不說,他是有資本的。
沈青笛有些好笑,這大概和現代的追星大概也是差不多了吧。想是他有過這樣的經歷?
“好。”沈青笛微微一笑,竟是連曲子也歡快了幾分。
柳三變大概第一次見這樣簡淡的女子,總覺她不該是在這個地方的,心裡正在暗自可惜。他自詡是個惜花之人,對女子他一向都會禮讓三分。
“鳴珂碎撼都門曉,旌幢擁下天人。馬搖金轡破香塵。壺漿迎路,歡動帝城春。揚州曾是追遊地,酒臺花徑猶存。鳳簫依舊月中聞。荊王魂夢,應認嶺頭雲……”沈青笛邊彈邊唱,這詞寫得雖是不錯,但還是太過靡靡了些。
柳三變聽是自己寫的詞,一時竟是莫名有些不自在。奇怪,他聽那麼多女子彈唱過他作詞的曲,怎麼頭一回覺得這詞竟是不像自己寫的了。他居然有種這樣的詞,不配這樣清水一般的人兒的想法。
“弄琴姑娘,待何時得空,在下給你寫一首詞如何?”柳三變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情不自禁地開口。
沈青笛有些驚訝。她作爲琴師,這些曲會彈唱本是應該,怎麼這人還突然這麼變扭起來了。不過,她若真得了柳三變寫的詞,恐怕還真要名傳天下了。可是她又不賣身,充其量是個在青樓打工的,要這作甚?不如讓給那些需要的人去。
“多謝閣下好意,還是不必了。”沈青笛淡淡道。
柳三變第一次被人拒絕,有些呆,居然有人瞧不上自己寫的詞?是不是自己還沒睡醒?“爲什麼?”他脫口而出。說完,他就後悔了。確實沒道理所有人都一定喜歡他的詞。
“我又不賣身,不需要這些虛名。”沈青笛難得好耐心,給他解釋。
柳三變有些驚訝,又有些恍然。確實,這樣的女子在這樣的地方是有些糟蹋了。只是,她又爲什麼會呆在這樣一個地方呢?
沈青笛沒有再開口,眼神渺遠,似乎望向無窮遠外。她只是想生存下去,哪有那麼多爲什麼呢?何況,她並不想嫁人,嫁給那些三妻四妾的風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