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回疲累地靠在車廂上，一臉病態的蒼白。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愈發的空了，連魂都似乎要飄出身體一般。這還是她第一次離死亡這麼近呢，她莫名地笑了，自己就是真死了或許也不虧了，畢竟能與歷史上的名人面對面的接觸，成爲他最喜愛的弟子，自己這生倒也是無憾了。
或許，之前自己會對他還會有偏見，但現在確實一點沒有了。想來自己以前還真是太天真了。不僅完全忽略了當下的歷史環境，把當下的思想強加在古人身上，還對他評頭論足，甚至多有批判。這些年，自己跟在他身邊，才深切地體會到了這個偉大的聖人深深的無奈和艱難的努力，他做了太多事，自己愧不能及。至於那些小小的缺點，不過是小小的瑕疵，瑕不掩瑜，他仍是最耀眼的那塊美玉。
顏回想着，突然猛烈地咳了起來。哎，自己還真是把自己身體弄壞了，後悔嗎？不吧，只是夫子該難過了吧。顏回看向窗外，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哀傷。
孔子聞聲從外面進來，皺眉撫上了顏回的額頭。“又咳了？”孔子輕嘆口氣，把她的頭搬到了自己的腿上。這麼多年了，她對自己早已不是一個普通的徒弟那麼簡單，怎麼說呢？那算是知己？她好像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理解，還會提出一些看似離經叛道的妙解。就好像……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一樣。他笑着搖了搖頭，哼着歌讓她睡下，嘴角綻放出了滿足的笑容。
願時間停留在此刻。顏回不安穩地嗅了嗅鼻子，嘴角掛上了銀絲。仔細看，她的頭髮竟是有不少白了。可憐她不過二十九的年紀，竟是如垂暮老人頭髮花白。
孔子有些心疼地撫了撫她的白髮。自己剛見她的時候她是怎樣的？那樣的年少輕狂，光彩奪目。只是……或許自己在年輕上幾十歲，真的會娶她的吧。孔子想着嚇了一跳，自己還真是老糊塗了。
窗外陽光很好，反是襯着顏回的臉有些透明。約莫半個時辰後，顏回緩緩睜開了眼睛，話未出口，卻是一口鮮血噴出。
孔子嚇了一跳，第一次不知所措地失了他的君子之風。“回！”他大聲地叫着，可顏回卻只覺眼前越來越模糊，聲音越來越遙遠。“我，我叫楊柳。”說完這句，她垂下了手，再無生機。
有沒有人說過，人死後真的很小，像一截乾枯的樹枝。
顏回卒，終年二十九歲。死因不詳，後多說其因“簞食瓢飲”損害健康而死。
孔子頓足，竟是如孩子嚎啕大哭起來。回啊回，你先我一步走了，我又該如何自處！你一走，世間再無懂我之人，再無可與我探討之人，你何其殘忍，棄我於不顧！我，我，大悲過後竟是暈了過去，人世不知。唯記得意識消失前想得最後一句話：“你叫楊柳嗎？丘定會去找你！願天神保佑。”
這一次，不信鬼神的孔子，求了神，唯一一次，爲了顏回，亦是楊柳。
顏回死後，孔子哭得十分悲慟。“噫！天喪予！天喪予！”聞着皆掩面悲傷。有弟子實在看不下去，上前勸道：“您太悲傷了！”孔子失神，隨即嘲諷一笑道：“悲傷嗎？我不爲這個人悲傷，又爲誰呢？”說罷，跌跌撞撞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裡。回啊，我對你的悲傷又怎麼及得上你的分毫啊！
至此，孔子似乎是因悲傷過度，身體每況愈下，也不再出門，關起門來修他的《春秋》。他的心已經死了，唯有將一切傾注在自己的事業裡。
明年春，狩獵獲麟，孔子嘆“吾道窮矣”，遂不再修《春秋》。又聽聞子路被害，終於魯哀公十六年，孔子臥病。
至於那無字書呢？孔子豈能沒有注意到顏回盯着它那驚疑的目光？孔子笑得溫暖如春，想起了那年巧笑嫣然的顏回，提筆在上面寫一個柳字，便將它時時帶着身上。
四月，孔子不治病逝。死時猶攥着那書不放，後便將它一齊帶入了塵土。
別過經年，那書簡竟是機緣巧合到了楊柳手上。不過這一回它上面詭異地出現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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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楊柳到現代已是有了三天。起初她是悲傷，然後成了悵然。執筆疾書，她把自己那複雜的情感傾注在筆尖上。待她完成時，卻驚愕地發現自己寫的是一篇文言文。“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毒。”楊柳搖了搖頭，嘆道，“也罷，如此也好。”
那捲書楊柳幾乎每天都要翻一次，時哭時笑，狀若癲狂。今天，她竟是發現上面出現了一個“柳”字。楊柳怔怔地看着那個熟悉的字體，捂着嘴淚如雨下。
楊柳的文章交上去了，一連幾月，毫無動靜，石沉大海的沉寂。
“楊柳，你聽說了嗎？語文老師到S市做手術去了，來了個年輕的代課老師。”
“嗯。”楊柳漫不經心地應着。自回來以後，她越來越沉默。
“你們好，我是你們的代課老師。我叫孔清。”
楊柳一驚，猛然擡頭。“夫子？”她定在了原地，嘴久久沒有合上。對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眸子，楊柳只覺腦海裡“嘭”地一下炸了開來。
聽着那人溫潤嗓音，楊柳只覺自己整個人都變得踏實起來，一課笑容幾乎滿溢，連她的同桌都被她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回，我來了。”這是孔子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楊柳鼻子一酸，淚水無聲地流淌。“夫子。”她抹去了淚，笑道。
“你的文章我看了，我很喜歡。”孔子笑得明媚，眼裡帶着一絲亮光，似乎是狡黠？
楊柳臉色變得有些古怪，那，那豈不是等於告訴他自己跟蹤他了？
“我知道。”孔子笑道，“我知道你跟在後面。我還知道……”
楊柳臉一紅，原來他都知道，虧自己還以爲自己掩飾得有多好。
“柳兒，你快快長大。”孔子心情很好地撫了撫楊柳的頭，笑得宛若謫仙。
幾千米外，那神秘人出現在了楊柳家的窗外，手握一個玉印，朝那虛空一蓋。那書猛然一顫，隨即猛然射出一道白光飛入玉印。“第二個。”那神秘人心情很好地勾脣，唯一可以看到的是那玉印上張狂的八個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事情愈加撲朔迷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