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顏回到孔子書房。
“子貢師弟。”顏回見子貢也在,恭敬一禮道。
“顏回師兄也是來請教老師的嗎?”子貢微微一笑回到。
顏回應和,舉書問孔子問題。說來其他弟子,如子夏、子張、子路、子貢常來請教孔子,而自己一次不去貌似也說不過去。
“夫子,何爲仁?”顏回一副側耳傾聽的專注。事實上,她爲了適應古代人也是做了許多努力,硬是硬着頭皮把許多以前不願去看且晦澀難懂的書一一啃過了。
孔子見顏回問問題,自是樂意解答:“先前賜也有此問。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爲仁由己,而由乎人哉?”
顏回又問:“然又當如何施行‘仁’呢?”
孔子答:“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出自《論語》)
顏回豁然開朗,笑道:“回雖不敏,亦會遵從。”
孔子見弟子如此,也是開懷,道:“回果然一點就通。”
顏回亦是笑應,垂眸一瞥,突然看到了孔子桌上的那捲無字的竹簡,目光一下子凝住了。這,這不是自己家裡那捲嗎?難道自己在這裡是它作的怪?
孔子沒有在意顏回的異樣。自己這徒兒家境貧困,性子卻依舊堅韌,不僅沒有放棄鬆懈,反是苦中作樂、頑強堅持,他的努力他可是全看到了。“哎。”孔子輕嘆口氣,有些憐惜。
“夫子,回讀書去了。”顏回心神有些不寧,緩緩開口。
“好,只是也要注意身體,切忌操之過急。”孔子看了看自己這瘦弱的徒弟,終是忍不住開口。這樣下去,自己這乖徒弟定是要累倒了。
“謹遵老師教誨。”顏回說完,緩緩出門,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捲沒字的竹簡到底有什麼奧秘呢?
不願想,想不明啊。
幾年過去,顏回早已不是先前那個敢於和孔子論誰師誰徒的囂張小子了,她也想明白了許多。只是她畢竟是個異數,不是原來那個顏回,她只好努力照着史書上說的那個去做。
顏回,德行數一數二,所以她努力做。
顏回,勤奮好學,所以她不敢稍有鬆懈。
顏回,對孔子百分之百的遵從,所以她不敢造次。
……
顏回苦笑,爲什麼我要成爲另一個的影子呢?我明明是楊柳啊,來自千年後的楊柳啊。我,要做回自己。
顏回笑了,雖然依舊認真學習,但不再只死讀書;雖然依舊尊敬,但不再全部順從。她要活出自己的樣子來。
孔子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這個徒弟,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這種神采飛揚的感覺纔是他啊!只是這只是展現在他一個人和偶爾面對他的時候。
“回,如今王不理政事,丘獨木難支,卻終是與衆臣意見不合。丘該如何做纔好?”孔子有些疲累,緩緩開口傾訴道。
這次他用的是“丘”。
“周遊列國,遊說君主。”顏回堅定開口,只是她這次眼裡多了分複雜。孔子啊孔子,可憐你年老還得經歷這般顛簸,卻終生不見儒家興盛之日啊。
孔子擡頭嘆氣:“回說的是,這魯國丘呆不下去了。”
孔子這是正式說要帶弟子們周遊列國了。第一次出遠門,顏回自是要收拾一下行李。說是行李,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幾件破舊的衣服,還有就是孔子給的幾卷寶貝書。
顏回估計着這時候不會有人來,便散了頭髮,換起了衣服。衣服才穿了一半,便有人敲門。
“回,我進來了。”話音未落,人已進門。
顏回驚慌失措,迫於時間只得把衣服裹了裹緊,低頭不語。
孔子方進門,見到顏回如此,似是受了驚嚇,忙奪門而出。
顏回好笑,卻又苦了張臉。孔子知道了自己是女子,又會怎麼對自己呢?整理好儀容,顏回尷尬地推門而出行禮道:“夫子。”
孔子似是還在驚訝:“回,你是女子?”他的語氣怪異且不自然。自己竟是把一個女子當男子養了十幾年?
“回夫子,顏回確是女子。”顏回到這時卻也沒法抵賴,只好答話。
孔子一臉爲難,顏回既是女子,跟着自己和一衆男弟子畢竟不方便,這……
顏回生怕孔子一激動就說出什麼把她逐出師門的話來,佯作輕鬆笑道:“吾嘗聽聞夫子曾言‘有教無類’,回雖是女子,卻也有學習的機會,望夫子保守秘密,給回這個機會。”
孔子一聽,笑了:“倒是我狹隘了。既是如此,爲師便答應你。不過,你就跟在我身邊吧,這樣也好減少些不必要的麻煩。”
顏回一愣,沒想到孔子這麼好說話,忙欣喜道:“多謝夫子,回聽夫子的就是。”
“回,你真名恐怕不叫顏回吧。”孔子坐在車廂裡,看似漫不經心地開口。
顏回一驚,隨即實話實說道:“夫子明鑑,只是名字不過一個代號,隨性而已。”
“與回一言,總有妙語,丘不如回也。”孔子居然少有地說了這麼一句,弄得顏回都有些淡定不能。
“夫子謬讚,回雖愚,亦會遵從夫子。”顏回神態謙恭,寵辱不驚。
“回,你我二人之間,不必過於生分,於人面前我們是師生,於私我們當是好友,不知回可認我這個友人?”孔子蹙眉,隨即一笑,眉宇間恍有光華閃爍,讓人直視不能。
顏回有些看癡,半晌後突然笑道:“回可能託大稱聲‘仲尼’?”
“子淵開口,有何不可?”孔子被這聲仲尼叫得一愣,隨即開懷地笑了。這麼多年來,看得起自己的待自己恭敬克禮,看不起自己的棄自己如敝履,今日卻是一女子敢直呼其字,與自己言談甚歡,當真是一番新奇的體驗。
“仲尼,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講。”顏回糾結再三,還是開口了。
“請說。”孔子似是毫不在意,只是他未達眼底的笑意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抑鬱。
“仲尼此行註定艱險。說實話,君主更偏愛法家的力行法治,畢竟這對他們集權有極大的好處,”說到一半,顏回頓了頓,有些爲難地看向孔子,卻見他一臉虛心傾聽的模樣繼續道,“而我們儒家的‘仁政’恐怕很難……有立足之地,我相信夫子……”顏回越說越亂,終是打回原形,叫了一聲夫子。
孔子沉默,似乎是在思索,約莫一刻鐘後擡頭問:“回可信丘?”
顏回被他看得心裡一顫,話不假思索地出口:“我信。”
孔子舒展眉頭,隨即喜悅地笑了:“丘幸有回。”
顏回臉一紅,心裡出現了些異樣的情愫。
仲尼,回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