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戰老渡劫之時,整個古昆界當中,一些隱藏頗深的大能紛紛有所察覺。
神霄宗“靈空崖”崖,一座石府內,有位中年道人盤膝坐於雲牀之上,雙手抱元守一,正入定靜修。
但見其面如冠玉,五官俊逸出塵,三縷黑色長鬚垂於胸前。
石府內寂靜無聲,中年道人緩緩睜開雙眸。
剎那間,其眼底好似有無量雷霆生滅,陰陽二氣交轉互化,又似雙目之內藏着乾坤天地,包容萬物。
這般異象瞬間消逝,只餘清澈無比的眼神若有所思。
而其身形則更加縹緲,渾身氣機融於天地,好似不屬於於具體的某處空間。
隨後中年道人將目光投向東南方向,神光湛然,像是穿破了虛空阻隔。
忽然,一個鑿子模樣的器物從中年道人袖口中飛出,然後迅速變幻身形,落地後成了一個兩尺多高的童子。
童子站在中年道人身前,穿着小號的道袍,臉上神情淡漠,用稍顯蒼老的聲音緩緩出聲道:
“也不知是哪個幸運的傢伙,竟然在渡成道之劫。”
中年道人瞥了童子一眼後,下了雲牀,揹負雙手挺直腰軀,緩緩出聲道:
“這有何難,去看上一眼也就清楚了。
更何況,其他幾個老傢伙此刻怕是也要坐不住了,定會去撿漏。”
那童子聞言,撇了撇小嘴,再次化爲一個白金色的小巧鑿子,徑直飛入中年道人袖中。
中年道人掌中浮現出一柄拂塵,輕輕向後一揚,整個人便消失不見。
這般動作既不見有空間漣漪傳出,也不曾有元氣波動散發,整個人好像就從來沒有存在過似的。
北天蜈洲,懸劍山靈劍崖前。
一座竹樓矗立在半坡之上,周圍跟荒野一般,不見絲毫人爲痕跡。
一位身材矮小,稍顯瘦弱的老人正在竹樓中煮茶。
靈劍崖上半部分終年被積雪覆蓋,下半部分則是一千多丈的陡峭懸崖,周圍隱隱有無數靈峰。
羣峰當中不時有劍氣激盪,直衝天宇。
此刻雖是盛夏時節,但竹樓附近的野花纔剛剛盛開,地上綠草茵茵,與崖上的皚皚白雪形成鮮明對比。
這座竹樓外牆上也有綠色的竹葉探出,整座竹樓的竹子竟然依舊有着活性。
竹樓內,紅泥小火爐散發着暖意,一個黑色的茶罐架在小火爐上,正不斷髮出“咕嘟嘟”的聲音。
茶湯滾動,不斷冒起水泡,熱氣上涌,濃郁的茶香充斥在竹樓當中,又自細小的竹縫中彌散而去。
瘦小老人不顧高溫,探手捏起茶罐,在自己身前的小茶盅當中斟入茶湯,頓時白色水氣自茶盅內升騰而起,在竹樓內嫋嫋生煙。
在其身旁,放着一張矮桌,上面放着一個碟子,裡面有一張麪餅。
瘦小老人掰下一小塊兒麪餅,咬了一小口。
又端起茶盅,“滋溜”一聲喝了口茶湯。
緩緩閉上雙目,似是在細細品味,臉上全是滿足的神情。
忽然,瘦小老人睜開雙目,看向東南方向。
身上的氣機也凜冽起來,竹樓當中捲起一陣細小的旋風,氣溫立刻下降。
漩渦之中散發着肅殺之氣,似乎有無量劍氣潛伏。
竹樓瞬間被無形之氣侵蝕,原本翠綠的圓竹再也沒了活力,很快變成枯黃色。
半晌過後,瘦小老人才回過聲來,看到竹樓的模樣後,頓時口中一聲慘呼。
臉上神情也變得痛惜之極,身上無形法力涌動,瞬間散入竹樓本體之中。
竹樓漸漸又開始恢復活力,搭成竹樓的根根圓竹,慢慢轉爲翠綠色。
而瘦小老人已然消失不見,唯有尚溫的茶水散發着熱氣。
西真陽洲,血海魔宗地底的血湖當中,那位俊美到邪氣的青年自血湖中升騰而起。
一柄血傘在其身後緩緩浮現。
“啪”的一聲清響傳出,血傘遮在俊美青年頭頂,緩緩轉動起來,漸漸的血紅色的傘面化作一道血色幻影,懸停在空中。
俊美青年將目光投向東南,幾息後雙手抱臂,左手食指微曲,支在下巴上慢慢沉思起來。
隨後發出一聲輕笑,笑聲在空寂的血色湖面上遠遠傳開。
俊美青年身形緩緩下沉,就那樣再次沉入湖底。
“啪”!
旋轉的血傘再次收攏,如同一隻跟着主人的家犬,也投入血湖之內。
南域靈洲北部,雲嶺天妖宮和三陽神火宗也有異動。
中洲某處無名山谷當中,一位麻衣老人眼望東南,眼神熱切。
東部凰洲妖神山,潛龍海,颶風洋深處......
一石投下漣漪起,無數大能隱現蹤。
......
戰老臉色凝重,此前已然承受了三十多道劫雷,但俱被其硬抗下來。
這是最後一波天雷,要是戰老能捱過去,那麼這方天地便會承認其身份。
成爲一個如同人族、妖族那般可以不斷修行的生靈。
若是撐不過去,輕則靈智湮滅,徹底化爲一件死物;重則形神俱毀,徹底從世間抹除。
成敗與否,只在頃刻之間。
戰老掌中琉璃色的本體瞬間變大,成爲一個四四方方,長寬各八十一丈的戰城。
緊接着戰老的人形身軀化作一道流光,投入戰城中央的控制中樞當中。
剎那間,戰城中各處陣紋表面,都有光華在閃耀。
此刻若是有人察看到這裡的一切,就會發現這些光華最後統統匯入到了一百零八張靈弩當中。
這些靈弩擺放在戰城的四面城牆上方,佈置成奇異的陣勢。
其中天罡靈弩佔了三十六張,隱隱與雲天勾連,不斷匯入道道天地靈氣;
剩餘的七十二張俱爲地煞靈弩,上面充斥着一種厚重,承載萬物的氣息。
粗大而凝練的靈光弩矛如同實物,躺在弩槽當中,靈光環繞,帶着毀天滅地的氣息。
“咻”“咻”“咻”......
尖銳無比的破空聲傳來,一百零八道靈氣弩矛破空而出,前一刻還在戰城上方十餘丈處。
下一刻這些靈氣弩矛又分別匯合在兩處。
其中三十六道天罡弩矛化爲一根水桶粗細,三丈多長的巨大弩矛,直接破入虛空,向着戰城下方而去。
七十二道地煞弩矛同樣匯合在一處,沖天而起。
這時淡紫色的乾元天雷,以及下方的坤元地雷已經距離戰城不足百丈。
“轟”“轟”......
巨大的轟鳴聲響徹天際,震盪在海面,向外遠遠傳去。
天罡弩矛對黃色的坤元地雷,地煞弩矛則轟擊乾元天雷。
陽對陰,陰對陽,陰陽相剋又相合,靈氣弩矛和劫雷同時湮滅,只剩下狂暴無比的天地元氣,形成衝擊波擴散向十方。
戰城不斷受到衝擊後,上面忽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圓形元氣罩,將一切阻擋在外。
劫雲緩緩停止了旋轉,戰老的“成道之劫”終於結束。
凰聖戰城自煉成後,歷時七萬多年,終於在今日成道,脫離了器物的藩籬,化形而出,成爲天地認可的真正生靈。
劫雲忽然化作暴雨,傾斜而下,天地交感,陰陽交泰,汪洋之上一片蒼茫。
戰城上的防護光罩已經散去,撒落的雨水如同流入沙漠,正快速的化入戰城當中。
令這座琉璃戰城越發顯得晶瑩剔透,讓其少了幾分殺伐之氣,多了一分明淨。
汪洋之中,海中生靈紛紛跳出海面,爭相吞下雨水,在這海天茫茫之中構成了一副奇異的景象。
成道之劫難得一見,大劫過後,陰陽乾坤媾和,這些雨水不僅帶有充沛的靈氣。
更爲難得的是,其中蘊含了一絲造化之意。
海中魚蝦本能般感受到了其中的益處,故而前來爭食。
不知何時,凰暄和林照也出現在了暴雨當中。
凰暄看着凰聖戰城,臉上的神情頗有些複雜,有激動、有喜悅、有追憶、有遺憾......
林照則遠遠躲開凰暄和凰聖戰城,沐浴的雨水之中,左手後負,右手拿着一個玉瓶。
同時在悄無聲息間,其右掌心還有一個漆黑漩渦緩緩旋轉。
半徑千丈之內的雨水被林照施展術法招來,形成一道純淨的河流,很小一部分被引入了玉瓶。
絕大部分則投入了漩渦。
凰暄和戰老也察覺到了空間波動,但以爲是其控制玉瓶空間法器時引起,倒也不曾在意。
只是難免心中感到好笑。
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僅僅不到一刻鐘時間,就已經停歇。
在飲入雨水後,海中諸多生靈當中,有些竟然緩緩開始褪去殼竅和鱗甲,體型變大,外觀也變得不同,似是成爲了最低階的小海妖。
這便是雨水的另外一個功效,具有開啓靈智的功能。
無形當中,戰老倒是造福了這些幸運的傢伙,無意中爲自己種下了一些善因。
雲層漸漸散去,金色的光輝灑向海面,一道長虹直掛天邊。
忽然,幾萬裡之內的天地靈氣似是受到一股無形之力的牽引,以凰聖戰城爲中心,蜂擁而至。
劫數過後,天地亦來相賀,似是爲自己界域新添一位生靈而喜悅。
林照和凰暄再次消失,以免影響到戰老。
天地靈氣紛紛進入凰聖戰城,頓時一座散發着金色光芒的戰城徐徐變大。
十幾息後,化爲一座長寬數裡的大城。
天地靈氣沒入戰城本體,讓其顯得越發古樸、剛硬,氣勢更是越來越強,漸漸有殺伐之氣衝入天際。
又是一刻鐘過去,種種異像終於消失。
海下千丈深的地方,林照和凰暄正準備向海面升去。
忽然凰暄停住了身形,向着上方望去,此刻其周圍被一層無形之力包裹,三丈之內不見一滴海水。
漸漸地,凰暄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臉似寒冰,黛眉微蹙。
林照不知發生了何時,也不好出言相問。
凰暄身前的虛空忽然洞開,戰老的身影露了出來。
“小宮主,快走!
真是該死,那傢伙定然是被我渡劫的動靜給引來了。”
林照見戰老和凰暄都很是緊張的樣子,心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疑。
以凰暄這位絕頂妖神的實力,再加上剛剛度過大劫的戰老,這方天地中,難道還有對手不出?
凰暄看向林照,欲言又止,最後戰老搶先道:
“玉辰道友,多謝先前點道的恩情,只是我和小宮主有位大敵將至。
老夫建議你跟我們一道離去,否則對方一旦遷怒於你,你定然十死無生!”
林照心頭一跳,當下稽首道:
“如此就煩勞二位了!”
能讓凰暄和戰老望風而逃得對手,林照無法想象其實力有多強,甚至連推演都不敢。
戰老微微頷首,掌心現出其本體,隨後戰城快速變大。
“走!”
凰暄清冷空靈的聲音響起,戰城當中發出一道青光,捲起三者投入一座宮殿之內。
林照先是感到一股無形之力吸攝而來,緊接着眼前的景物越來越大,一座巧奪天工,華麗輝煌的宮殿出現在眼前。
顯然這座戰城也具備了須彌芥子的功能。
等到林照等人消失後,凰聖戰城也自變小,如同一顆塵埃一般,並未洞開虛空,反而向着海底靈脈而去。
在林照等離開約三十多息後,戰老渡劫的天空中,空間忽然扭曲起來,隨後一個身穿五彩長袍的英武青年破空而出。
雙目之中五彩之光流轉,將英武男子襯托的越發神異,
半晌過去,才聽其口中喃喃自語道:
“和光同塵,這個老東西倒是本事見長了!”
英武青年正要繼續有所動作,忽然停下身上涌動的法力,向着西北方向看去。
虛空中波動傳來,一位面色紅潤,滿頭銀絲,身着七彩袍,有些駝背的老嫗走了出來。
這名老嫗雖然顯得蒼老,紅顏不再,但從其輪廓和麪相看來,其年輕時也是位貌美佳人。
可惜歲月如刀,蒼老了佳人,湮沒了韶華。
老嫗笑吟吟掃視四方,與英武青年的目光對視一眼,兩人各自面不改色。
老嫗和善,英武青年傲岸,只是雙方心底都微感震驚。
尤其是綵衣老嫗,心中驚疑不定,完全看不透對方的深淺和跟腳,除此之外,最吸引老嫗注意的卻是英武青年的衣袍。
七彩對五彩,老嫗對青年,撞衫不搭邊的緊!
老嫗不禁暗自思忖,古昆界何時出了這樣一位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