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財的一聲東家令長生心潮騰涌,百感交集,急忙快步迎出,門外的宋財身穿蓑衣,頭戴斗笠,手裡還拿着一把帶鞘長劍,全無半點兒商賈掌櫃模樣,只一副行走江湖的武人打扮。
宋財目不轉睛的盯着長生,心情激動,眼圈泛紅,“東家。”
“還真是你呀,”長生抓着宋財的胳膊回身邁步,“走走走,進去說話。”
察覺到宋財在瑟瑟發抖,長生心中頓生緊張,“你怎麼來了?可是倪家出了變故?”
長生說完就後悔了,自己被一連串的壞消息搞的杯弓蛇影,風聲鶴唳了,倪家應該沒發生什麼變故,因爲倪家遠走西域之時他曾經將黑公子送給了倪晨伊,不過到得西域黑公子又跑了回來,自己失蹤之後黑公子也失蹤了,而今宋財騎着黑公子回來,就說明自己失蹤之後黑公子跑到西域去了。
黑公子是他的坐騎,突然出現在西域,倪家肯定會心存疑惑,此番宋財來到,無疑是受倪家差遣,回長安確定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託東家洪福,老東家和大小姐一切安好,”宋財語帶顫音,“東家,您這是怎麼了?這段時日您去了哪裡?”
長生正想出言接話,黑公子卻突然跑過來用頭蹭他,說是蹭實則是撞,因爲蹭不會如此用力,黑公子撞他除了表達親近,想必還有些許埋怨,要知道黑公子的心智遠超尋常馬匹,相當於五六歲的孩童,主人失蹤了三個月,其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而且它並不知道主人究竟是出了意外,還是狠心的將它拋棄了。
長生撫摸安慰黑公子的同時出言說道,“我與倭寇在新羅遭遇,爆發血戰,險些死了。”
聽得長生言語,宋財沒有急於追問詳情,因爲此時還在下雨,而長生並沒有持拿傘具。
長生將宋財帶到自己的住處,在宋財解脫斗笠蓑衣的時候,長生將廊下的茶水和點心果品拿回了屋裡,隨後招呼宋財落座,並試圖爲其倒茶。
長生是千歲王爺,宋財自然不敢讓長生爲他倒茶,急忙搶過茶壺,先主後次。
見黑公子自門外不停的用頭撞門,長生只得走過去打開了房門,黑公子並不是想要進屋,只是因爲看不到他而焦躁不安,長生又安撫了幾句方纔回來與宋財說話,敞着房門留黑公子自門外。
“他們是不是以爲我出事了?”長生落座說話。
宋財點了點頭,“老東家和大小姐都很牽掛您,見到您的坐騎之後寢食難安,大小姐本想親自回來,但老東家不放心她孤身遠行,便委託我回來一趟。”
“路途遙遠,辛苦你了,讓你們虛驚一場,實屬不該。”長生多有歉意。
“不辛苦,不辛苦,”宋財搖頭,“知道東家安然無恙,我們也就放心了,我也終於能夠回去交差了。”
聽得宋財言語,長生眉頭微皺,“你來長安多久了?”
“一個多月了,”宋財端着茶杯的手一直在發抖,“突聞謠傳噩耗,我整個人都懵了,市井謠傳固不可信,可是朝廷的告示總是假不了,但這般驚天噩耗,我如何告知老東家和大小姐。”
見宋財太過激動,一直語帶顫音,長生便出言說道,“彆着急,先喝口茶。”
宋財低頭抿了口茶,情緒逐漸趨於平穩,“苦於不知如何向老東家和大小姐講說,且朝廷雖然下了祭奠告示,卻未見擡棺出殯,我便心存幻想,暫時滯留長安,城中還有幾處小院私宅,這段時間我深居淺出,多方打探,禱告祈盼,不曾想東家吉人天相,當真全身而返,安然迴歸。”
待宋財說完,長生嘆了口氣,隨即意簡言賅的將自己在新羅的遭遇說與宋財知道。
聽完長生講說,宋財再度驚出一身冷汗,雖然他早就根據長生消瘦的身形猜到他遭遇了很大的變故,卻沒想到此番變故竟然會如此兇險。
“宋掌櫃,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你出來時間也不短了,倪家衆人想必也等的急了,”長生說道,“你再辛苦一下,明日便騎乘黑公子趕回西域,以免他們擔心着急。”
“那倒不會,”宋財搖頭說道,“我此番出來帶了兩隻信鴿,半月之前我已經放飛了一隻,只道您下落不明,朝廷正在全力尋找。”
“半個月前?那時候朝廷應該早就對外發出告示了。”長生說道。
宋財點了點頭,“我也是無奈之舉,萬一東家真有個三長兩短,老東家和大小姐勢必悲痛欲絕,我總要讓他們有些心理準備纔是。”
長生聞言點了點頭,他催宋財回去是怕宋財久久不歸倪家衆人會憂心着急,宋財既然給他們傳回了消息,倪家衆人即便多有擔憂,也不至於心急如焚。
“東家無需擔心,我手裡還有一隻信鴿,”宋財說道,“今晚我就將信鴿放飛,告知老東家和大小姐您已經安然回返,真是蒼天有眼,不欺忠義,不負良臣。”
長生苦笑搖頭,沒有接話。
宋財何其聰明,見長生面露苦笑,立刻猜到他在爲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憂心,隨即主動開口,“得東家威名庇護,西域各國對我們多有禮遇,我們的生意也做的頗爲順利,可謂順風順水,日進斗金,若是東家需要,我們願意吐血反哺,回報大唐。”
聽得宋財言語,長生羞愧非常,汗顏無地,倪倬當日是被朝廷逼走的,而且倪倬離開時也將大部分家產留給了他,說是留給了他,實則就是留給了朝廷,只不過假他之手用以民生軍事,而今大唐山窮水盡,怎麼好意思再接受倪家的饋贈。
見長生低頭不語,宋財隱約猜到他心中所想,“東家無需見外,老東家不止一次說過,即便遠走他鄉,我們也永遠是大唐的子民,人可以離鄉,但不能忘本!”
長生嘆了口氣,沒有接話。
宋財知道長生不好意思,便略做迴環,“若是東家感覺不妥,只當咱們借給朝廷的,如何?”
“我怕還不上啊。”長生苦笑搖頭。
“若是真有那麼一天,咱們也算盡忠了,”宋財說到此處又急忙補上了一句,“老東家和大小姐也是這個意思。”
長生本就多有慚愧,再聽宋財一口一個咱們,心中越發忐忑,自己和倪晨伊有緣無份,憑什麼再接受倪家的恩惠。
見長生有所動搖,宋財急忙趁熱打鐵,“東家,雖然您上次去西域沒見老東家和大小姐,但您爲倪家做過什麼他們都知道,如果沒有您的庇護,倪家此時想必還在受瑪卡山山賊的勒索和欺凌,能否立足尚且難說,更別說經商謀利了,您永遠都不是外人,您也永遠別拿自己當外人。”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長生擺手搖頭。
“東家,您有所不知,”宋財說道,“自西域經商得利頗爲容易,老東家先行經營不算,只此前您讓我們帶走的一千萬兩,至今已翻了十倍不止。”
聽得宋財言語,長生猛然擡頭,“當真?”
“當真,”宋財點頭,“而且西域這些年少有戰事,米糧很是充裕,反觀中土這幾年戰火連綿,誤及農耕,一斗米已漲至二十文錢,而自西域購置一斗米卻只需四文,不管您要錢還是要糧,咱們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