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南小鎮不僅僅是一座古鎮,更是十萬人所依賴的故鄉。
鎮子的煙雨朦朧加上家家戶戶的土味人情,這便是故鄉。
小時候阿玖問過外婆:“外婆,你怎麼不去大城市裡看看。”
外婆說:“我年輕的時候,在大城市早就晃過,現在年紀大了,還是留在老家吧,比較安穩。”
阿玖說:“留在老家沒文化的,現在是信息發展時代了,和以前的陳舊不一樣了。”
外婆點起菸圈,“哦”了一聲。
阿玖繼續說:“外婆你完全沒有文化,將來要是我考不上大學,就回來幫你看店。”
外婆抖了抖身上的菸灰,說:“你要是考不上大學,我就把小賣部賣了給你投資。”
阿玖一聽到賣小賣部激動的跳起來,“外婆,說真的,等我賺了錢就帶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外婆吸了一口煙,到還有些脾氣:“不去。”
阿玖一臉疑惑的說:“老家真有這麼好?”
外婆再吸一口煙緩緩吐出,說:“不管飛再高,飛再遠,飛再久,終究被一條線牽着,終究還是老家的人,這就是故鄉。”
故鄉的名,故鄉的山,故鄉的水,故鄉的一草一木,還有故鄉的人,天然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
阿玖嘿嘿一笑:“外婆,咱故鄉可沒有全自動麻將機哦。”
外婆不甘示弱,“那也不去,我好不容易結識這裡的鄰里鄰居,到時候跟着你去外面,打麻將都沒有熟人了,我還管它是不是自動麻將機,不去,不去,以後我不會去的,要去你一個人去。”
望望身後的小賣部,阿玖也不想解釋起什麼,接着有坐在拖拉機上看看一旁外婆不停的抽着捲菸,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他況且不知是什麼,只餘下幾許難過。
那時阿玖不懂,便不在問,過了很久緩緩回頭,看到外婆已經叼着熄滅的菸頭,靠着牆壁睡着。
劉菁菁臉上皺紋深深的,牆壁一片片蒼老的斑駁,映着晃動的樹影,像一張陳舊的膠片。
阿玖似乎在外婆的臉上看見了故鄉,“那不去就不去吧!”,小心翼翼的跳下拖拉機,站在山的這頭,望着山的那頭。
以前小的時候總想知道山的那頭是什麼,那爲什麼不回頭看看山的這頭又是什麼呢?
喜歡“故鄉”二字,很書面,很典雅的表達,遠比“老家”要好,“老家”太俗,土掉渣的俗。 “故鄉”讓人覺得,時間,很遙遠;時世,很蒼茫。
中考完,阿玖同小時候一樣坐在門前守着小賣部,外婆一大早就開着拖拉機進貨去了。
桌子上放着零碎的錢,吱呼阿玖自己去買包子。
阿玖走進附近的那條小街道,白玉蘭還是同過去一樣掛滿了兩旁的樹梢。
阿玖走在這熟悉的街道,左右徘徊着,似乎在等待着什麼,即便他自己也不知。
“嘿,癩蛤蟆,你怎麼回來了!”
“婷婷姐,我快考上高中了!厲害吧。”
“還不行哦,考上大學才能出人頭地的。”
樟樹林飄落的葉子遮住了阿玖的眼睛,恍恍惚惚聽到聲音,激動的內心告訴自己那是:“呵,是婷婷姐嗎?”
扯開遮住眼睛的樟樹葉,聽的更清楚了,那不過是蟬鳴的瞬息。
比起人生如夢,更喜歡一葉障目。
那些飄忽不定的因素,沒有人會知道什麼時候會提前到來,又什麼時候會嘗試着離去,那爲什麼不試着用一片葉子擋在眼前,讓人看不到外面的廣闊世界,我們深知也確信這不過是局部或暫時的現象所迷惑,但這不遠遠勝於那一場場不修邊幅的夢幻?
阿玖找得到蟬鳴聲,找得到樟樹葉,找得到白玉蘭,
卻再也找不到街角路**匯處那家包子鋪,婷婷姐她真的走了,再也找不到了。
他嘿嘿一笑,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擡頭仰望着天空,他想,如果同天空一般,不死該多好。
天空似乎也注視到了,呆呆的凝視着阿玖,阿玖又傻傻的回望着天空。
呵…呼~
拐角處傳來沙啞的聲音:“劉玖,你回來也不說一聲,我還是進完豬肉,騎摩托回來的路上遇到劉菁菁才曉得的。”
回過頭來,阿玖隱約看見一個騎着摩托車穿着皮大衣的胖子向自己揮手,目光呆滯,再三確認。
身影一點點靠近,清晰可見的身材漸漸浮出。
好傢伙,這不是李狗蛋嗎?
“李狗蛋,李狗蛋。”阿玖也朝着那頭開始擺擺手,呼應着。
隨着摩托車發動聲音越來越大,轉眼間就來到阿玖跟前。
阿玖沒有第一時間看向李狗蛋,反倒是這個摩托車車身,讓他大吃一驚。
以前這種東西,他也只是在電視上看過大概的模板。
阿玖彷彿在看真人版古惑仔,驚訝的打量着李狗蛋,像是看電影裡威風凜凜的大明星。
#追風的少年
他以爲,他能用手握住風,便算得上追風。
“你隔在這幹嘛呢,這包子鋪他媽的三年前就關門了。”狗哥看着不知所措的阿玖,用皮手套拍了拍他。
“狗哥,你這皮大衣?”阿玖恍過神來,摸着狗哥皮大衣。
“哦~你說這個,我家裡還有一件,你要不要。”狗哥拍了拍厚實的胸膛,順勢抖去塵埃,略顯得意。
劉玖回他,不要。
“不要你說個屁,搞桌球去。”他拍拍後座,示意阿玖上車。
阿玖也是頭一次坐摩托車,抓住後坐板就順勢跳了上去,隨着機車的發動,動感一觸即發,綿綿麻麻的,秋天裡的風夾雜着幾許涼意,坐在拖拉機上可感受不到,小時候騎着女士自行車的阿玖,輕輕一踏便能追上。
李狗蛋在小的時候告訴阿玖,說着,他要追風,阿玖沉默不語。
一陣風吹來,他蹲下身來,想抓住它,可手心總是空的,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只由得它晃晃搖搖。
握着方向盤的他,問阿玖,有風嗎?阿玖回他,有。
他伸出一隻手,笑着說,可以追風了。
微風拂過不見風,他又豈能追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