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11月,空軍預備學校的學員們圓滿完成了在贛州市的“支左”任務,仍舊乘坐軍列回到了學校。秋冬之交的北方和南方大不一樣,南方依然是綠樹成蔭,花木茂盛,氣候宜人;北方卻已是樹葉凋零,花草枯萎,滿目蕭條,北風吹來,有了陣陣的涼意。大家的心情也像這地域和氣候的變化,由清爽變成寒涼。
回校之前,祝政委的話依然在他們的腦海裡迴盪,“我們要優先把最優秀的同志轉入航校訓練”。現在已經回來了,到底第一批該是誰呢?優秀和不優秀怎麼區分呢?從一年多的表現來看,大家都差不多,雖然陳大壯和王明海在緊急集合中出過洋相,但那是新兵訓練必然的過程,後來不是都趕上來了嗎;李中原有過亂扔字紙的現象,也受到大家的批評幫助,但那是馬虎造成的,人的本質並不壞,也是革命軍人的後代,應該不會受到影響。每個人都在分析着各自的情況,估計着第一批轉校的人選。
按照大隊的工作安排,回來後要進行“支左”總結,大隊要進行總結,中隊要進行總結,每個人也要進行總結。大家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手裡拿着筆在苦思冥想,總結些什麼呢,幾個月的時間,除了站崗、巡邏,就是宣傳、走訪,都是領導讓做的,也是軍人該做的。就是剛進入贛州市見到的一具具屍體,那種慘狀,那種惡臭,使人終生難忘;政府廣場上兩派打鬥時那種劍拔弩張,驚心動魄的場面,令人至今心有餘悸,要是一棒子下來,光榮了,不僅飛行飛不成了,其他什麼事都做不成了,能不能夠上烈士還不好說。但哪不能寫在總結裡,那只是運動的小插曲,不能代表大方向。至於南國夏天的酷暑炎熱,不理解羣衆的冷眼旁觀更是不能寫在總結裡,這是軍人的本份,當兵就是來吃苦的,怕吃苦的人就不要來當兵。張志宏正在苦思“支左”的過程,陳大壯探過頭來,看張志宏寫了些什麼。只見張志宏的紙上只寫了“‘支左’總結”四個字,其他再沒有下文:
“張志宏,你這個高才生也寫不出來啊!你都寫不出來,我們就更不行了。”
“還沒有想好,不知道從何下手。”張志宏應付了一句。
“‘支左’真是鍛鍊人,到政府廣場制止武鬥的那天真危險,我身上都捱了好幾棒子,要不是我身體壯實,早就像王明海那樣被打倒了。要不是我們到的及時,又會發生一場流血事件,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被打死。”陳大壯也沒有忘記政府廣場的場面。
“你說的‘鍛鍊人’很對,我看就寫‘支左’受到什麼鍛鍊,思想上有什麼提高,這就是總結。”張志宏受到陳大壯的啓發,思路頓時開闊起來,在面前的紙上很快的寫了起來。
聽到兩人的議論,其他人也似乎明白了總結該寫些什麼,都在認真構思自己的總結。
宿舍裡又恢復了平靜,只有十多支鋼筆在紙上劃過的唰唰聲。
吃過早飯後,三中隊的全體同志在教室集合,這是除了政治教育時全中隊做動員在教室集合外,平時很少到教室集合,有什麼事,都是通過各班班長開會傳達。所以當聽到全體到教室集合的消息後,大家都預感到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大家帶着各種疑問走進了教室。
大家看到中隊長和指導員面帶微笑,猜想一定會有好事情。
“今天召集大家到教室裡來,是要向大家宣佈一個好消息。”趙中隊長首先走到教室講臺上講話。
聽到中隊長有好消息要宣佈,教室裡頓時鴉雀無聲,大家都豎起耳朵要聽下文。可是中隊長卻故意賣關子,端起水杯喝水,不往下講。中隊長喝了兩口水,清了清嗓子,才接着往下講:
“經大隊黨委研究上報,校黨委研究批准,有一部分同志要轉入航校進行飛行訓練。分到我們中隊的名額是30個。”
“嗷!”
“啊!”
聽到要轉校的消息,坐在教室裡裡的學員發出了“嗷”的歡呼聲,但當聽到才30個名額時,就覺得有些失望,還不到一半,大部分的人都不能轉校,這些人還要再等多長時間呢。先不要着急,聽中隊長公佈名單。
一陣騷動後,教室裡平靜下來。中隊長接着公佈第一批轉校的名單:
“一班的趙賀勳、程志、張志宏、陳大壯、林超、王明海,......六班的劉大慶......”中隊長一個班一個班的往下念,一班的已經唸完了,也不會再有遺漏,對於一班的同志來說,也沒有再關心的必要,沒有唸到名字的,這一批肯定是沒有了,只好等下一批了。
轉校的名單公佈以後,向來歡樂平靜的學員六大隊立刻掀起了波瀾,真是有人歡樂有人愁。轉校的滿臉掛笑,沒有轉校的愁眉苦臉。選飛來的時候,都是萬人挑一,都是寶貝,一年多以後,又分出了高下,好中還有好的。可見每時每刻都不能放鬆,稍有放鬆,關鍵時刻就會體現出來。
會後李中原和符軍分別被叫到中隊部個別談話,回來時兩人兩眼通紅,臉上還掛着淚珠。
“你們倆怎麼啦?”大家都關切地圍過來問。
“完了,徹底沒戲了。”李中原仍然帶着哭腔。
“到底怎麼啦?這一批沒有不是還有下一批嗎,大小夥子至於這樣嗎?”陳大壯見沒有問出結果來,有些着急。
“指導員告訴我,我被淘汰了,”李中原擦了擦忍不住流出的眼淚,對大家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李中原的父親是解放戰爭的老同志,全國解放後轉到地方任縣長,這次文化大革命中被打成走資派,社會關係發生了變化,再加上“三忠於”活動中丟棄字紙的事件,大隊祝政委認爲,不符合飛行員的政治條件,要提前退出這個隊伍。現在向他說明這一情況,就是讓他乘着年輕早做準備,飛行員當不成,還可以幹別的。
符軍則是因爲在“支左”中腦袋受了傷,現在有時還頭痛,醫生說是有輕微的腦震盪,也不適合再飛行了。
其他班也有類似的情況,一共有20多人,領導也都分別談了話。
他們還沒有摸到飛機,就這樣結束了飛行的歷程,真正能飛出來的到底有幾個呢?雖然張志宏能第一批轉校去飛行,但他還感到有些渺茫。他不知道還有很多的困難和考驗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