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偏院雅舍,向爲本廟方丈所居住。自從廟裡失去了香火,地方上鬧旱災,廟裡的和尚受不了沒有佈施的日子,紛紛走散一空,到別的廟裡掛單去了,只剩下老方丈獨自一個人還呆在這裡。老和尚法號“一鳴子”,今年七十多了,因爲一個耳朵聾了,所以才取了這麼個法號。除了他以外,還有一個火房裡燒火的頭陀,人家都管他叫“瞎頭陀”,其實他只不過是瞎了一隻眼而已。
這一聾一瞎含辛茹苦地居住在這裡,真是十分難得了。
呂奇、喬一龍一路跟着前行的那個尖臉怪人來到這裡,心裡頗感奇怪,不知道對方把自己二人引來老方丈處又是作何打算?漸漸地,越來越近,看得更清楚了。月光由乾枯了的絲瓜藤架上空射下來,照見了兩個人——聾方丈和瞎頭陀。呂奇心裡更是大惑不解。可是當他再走近一些的時候,一番疑惑便不由頓時爲之瓦解冰消。敢情那兩個和尚,同自己手下兄弟並無二致,也都叫人給點了穴了。
尖臉漢子一徑前行,來到精合當前,回身向二人看了一眼道:“候着!”即大聲向舍內報道,“回鳳姑娘,姓呂的跟姓喬的都帶來了。”
“叫他們進來吧!”聲音夠亮、夠脆,顯然發自少女。
尖臉漢子答應了一聲,回過身來向着二人齜牙冷笑道:“你們可聽見了?我家姑娘傳你們進去呢,可小心着點……”
呂、喬二人這就更糊塗了,糊里糊塗地被帶到了這裡,對方尖臉漢子這麼一吆喝回報,自己二人簡直成了“人犯”了,兩個人心裡那份不自在可就別提了。
已經是一頭霧水,夠解不開的了,忽然又加進來一個“鳳姑娘”,這就更不着邊際了。
“哼哼!”呂奇不甘受辱地連聲冷笑着,一時卻又不知用什麼話來反駁對方,既然已經來了,就見見這個“鳳姑娘”是何方人物。
尖臉漢子上前一步,伸手把竹簾打起,斜過眼道:“二位請吧!”
呂、喬二人交換了一下目光,乃自邁步向撣房步入。呂奇在前,喬一龍在後。就在呂奇的一隻右腳方自跨進門坎兒時,迎面驀地傳過來了一陣子壓迫之感。緊接着邁入進來的喬一龍立刻也感覺到了。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像是衝體而來的一陣強風,偏偏卻沒有風的形勢,只是一種靜勢之中的壓力——強大的壓力。
呂、喬二人半生在黑道里打滾,什麼打殺的陣仗沒有見過?偏偏眼前的這番感受,卻是有生以來第一遭,前所未見,不禁大是驚懼。當然,隨着這陣子無形力道的強大壓迫感覺之後,緊接着他們就看見了眼前的那一位“鳳姑娘”。
在他們兩個的想象裡,這位鳳姑娘說不定是如何一副兇悍模樣,事實上卻是大謬不然。對方敢情是一個極具姿色的美貌少女。
這間禪房裡雖然點着一盞紗罩青燈,但是光很暗,這位姑娘偏偏又坐在背光的角落裡。身上穿着一襲淡色長衣,這位姑娘留有一頭長長的秀髮,黑亮如漆,用一條金色絲帶緊緊扎着,甩向前肩。她眉長目清,鼻直脣紅,端的是一副美人坯子,只是給人以“冷豔逼人”的感覺。
面對美人的一霎,很多人都會想入非非,然而這位姑娘卻別具有一種不容你邪思的氣質,尤其在她注視着你的時候,除了“恐懼”之外,不容你有所遐思。
那陣子凌人的無形力道仍然繼續着,顯然發自對方這個姑娘坐處。
呂奇、喬一龍雖然不識這是一種什麼功力,但是憑他們在江湖黑道上多年打滾的經驗,卻可以斷定出這是一門厲害的內氣功力,至於是不是他們方纔還討論過的“無形罡氣”可就有待證實了。
呂、喬二人一上來就震於對方的氣勢,失去了主動,此刻面對着這位鳳姑娘,已是銳氣盡失,自知無能爲力了。
“鳳……鳳姑娘麼……”
期期艾艾地說出了這幾個字,呂奇和喬一龍情不自禁地拱了一下手,便彼此對看着,靜待對方發落。
“你們的情形我大致都知道。”鳳姑娘說,“擺在你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死路,一條是活路,就看你們決定走哪一條了。”一面說,她那雙閃爍着精光的眼睛,靜靜地由呂、喬二人臉上轉過,冷豔的面頰上竟是不着絲毫表情。距離她所坐的那張紅木座椅前不遠,有一張方几,几上擱着一口修長的劍,劍鋒雖未離鞘,卻已含有凌厲的殺機。
一上來就被對方莫名其妙的問話弄糊塗了。呂奇乾咳一聲,抱拳道:“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還請說清楚一些……”
“已經夠清楚的了,你是聾子吧?我問你們是想死還是想活,這還不明白?”
呂奇碰了個釘子,心裡大不是滋味。
喬一龍忍不住哼了一聲,寒聲回答道:“想死是什麼,想活又是什麼?還請說明。”
長髮姑娘說:“想活就乖乖地聽話,要你們幹什麼就幹什麼;想死就簡單得多,只要說一句,我擔保你們走不出這間禪房。”
相處片刻,無所異動,呂、喬二人的膽子可就大多了,聆聽之下,喬一龍忍不住“嘿嘿!”地冷笑起來。他才笑了兩聲,即見對面冷豔姑娘娥眉乍挑,一聲清叱道:
“該死。”
隨着這聲清叱,纖手猝揚,不過是虛晃了那麼一下,卻傳出了“叭!”的一聲脆響,喬一龍臉上已着了重重的一掌。
雖說是“隔空”而發,這一掌的力道可是不小,喬一龍身形一蹌,差一點坐在地上,黃臉上立刻腫起老高,清晰的現出了五道指痕印子。
喬一龍生就火爆性情,平素最是自負,當着拜兄面前,這個臉他可是丟不起。由於方纔來時已存了仔細,暗自在掌心裡已扣下了一枚金錢,見面之後震於對方的威勢,始終不敢輕舉妄動,現在當面受辱,便自顧不了許多。藉着踉蹌的身勢,只見他身子倏地向外側一翻,右手揚處,藉助拇食兩指搓動之力,“嘶!”地捻出了一枚金錢。
正如同他這枚金錢上所鑄的“鐵指老喬”四字一樣,喬一龍這一手捻指金錢上確實功力不弱。
在那一聲尖銳的破空聲裡,這枚金光閃爍的錢鏢,已飛到了長髮少女臉前。危機一瞬間,即見對方素手倏揚,“錚”然作響聲中,那枚亮光閃閃的大號金錢,已拿在了她的一雙纖細玉指之間。喬一龍一驚之下,這才發覺到自己“惡運當頭”,於是把心一橫,橫豎是一死,乾脆與對方拼了。當下怒吼一聲,右腳力點之下,施了一個虎撲之勢,霍地直向長髮少女身前撲來。他身於乍衝前進之時,才感覺到並不是那麼一回事。由於對方少女一上來所發出的無形氣招,仍然並沒有撤離,不動還不能十分覺出,這一前襲,才發覺出阻力極大,把他前撲的勢子,大大爲之緩和,這麼一來,便給對方從容出手的機會。
隨着這位鳳姑娘纖指指處,傳出了尖細的一絲異音,有如一縷銀絲那般光華門了一閃。“鐵指開山”喬一龍來得猛,停得也快。他原是一個虎撲的勢子,雙手十指箕開,待以自己所擅長的“鐵指”功力,向對方少女雙肩上抓去,不想一雙手才探出了一半,即爲對方絕世手法所制。
隨着長髮少女纖指指處,喬一龍身子霍地定在了當場。那一絲銀光,敢情發自長髮少女晶瑩透剔的指甲之內,不偏不倚正中在喬一龍前額眉心之間,就和先前所見各人並無二致。
長髮少女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對於喬一龍那般凌厲的撲殺之勢,顯然無動於衷。
一旁目睹的銀冠叟呂奇卻嚇呆了。
事實證明了一切,那滿院滿屋的“活死人”,一個個泥塑木雕的造型,敢情都出自此人的傑作。
一個年紀輕輕的婦道人家,竟然能有這般不可思議的功力,簡直令人“震驚”了。
長髮少女冷峻的目光,這才由喬一龍的臉上緩緩移向呂奇,後者在與她目光接觸之下,好似陡地從夢中驚醒過來。“啊——”呂奇爲之後退一步,驚惶地道,“姑娘,這又爲……何……”
長髮少女道:“你應該知道,你的這位朋友連同你方纔所看見的那些人,都已被我的‘巧織天星’手法點了穴道。這種手法,當今天下,除了我父女之外,還沒有聽說過有誰能夠解救得開。”
“巧織天……星手法……”這個奇怪的名字,呂奇是第一次聽說過,神色上更見希罕。
“你不知道麼?”長髮少女起先覺得有些奇怪,可是隨後也就明白過來,她點點頭道,“怪不得……”卻也沒有說出“怪不得”這三字的原因。
“那麼我告訴你……”說到這裡,長髮少女的語氣略見緩和,但神色依然冷若冰霜。
“這是一種至今仍不爲中原武林所知的手法,”長髮少女吐字清晰地道:“你不要小看了那一粒小小的銀丸,上面卻注滿了我所加諸的的內家真力,銀丸只要一離開他的身體,也就是這個人喪命之時。”
呂奇在一陣驚嚇之後,總算明白過來了。“哦……我明白了……”呂奇沉着臉道:
“姑娘是說這些人所以還能夠保持着站立的姿勢,全因爲姑娘所出的銀丸之內的真力所維繫,一旦銀丸一失,也就是真力渙散之時,自當喪命黃泉,是也不是?”
長髮少女淡淡地道:“對了,就是這個意思。”
接着她冷冷一笑,接下去道:“你既然明白這個道理,我就再告訴你,這些銀丸最多在這些人身上維持十二個時辰,時間一過,銀丸會自落,這些人也就非死不可,如果有人妄圖解救,一經着力,他們也必七孔流血而死,這一點你當然也會明白的。”
呂奇沒有吭聲,也當然明白,剛纔手下張元化七孔流血而死,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長髮少女冷峻的目光,再次逼視了過來。“怎麼樣,我就等着你的回話了,”她冰冷冷地說道,“是死是活,全在你的了。”
銀冠叟呂奇當然不是傻子,對方少女這般身手已經說明了一切,除非自己真的想死,否則還有什麼好說的。呂奇當然不想死,雖然活着也是很窩囊。“哼哼……”他冷笑着,臉色如土,面上浮滿了一層虛汗,尷尬地道,“還有什麼好說的,姑娘就吩咐吧。”
長髮少女那張美麗的臉上,微微有了一些笑容,掀起的脣角,顯示潔白的牙齒。
呂奇雖非好色之人,卻也由衷地感覺出對方的“美”——驚人的美。
他一生睹人多矣,女人也見過不少,如就記憶所及,卻沒有一個能與眼前這位“鳳姑娘”相提並論。然而,這也只是一霎間的感覺而已,當他轉念到對方那般冷酷的身上,舉手間制人以死命的傑出手法時,便再也引不起遐思之興了。
“我早就知道你不會想死的。”鳳姑娘擡起一隻纖纖細手,摸持着她甩向前肩的髮束,“只是你的眼神卻告訴了我你別有所思。”
“是麼?”呂奇聲音壓得特別低,似乎生怕一出聲,就能讓對方看破了行藏似的,他又存着什麼心?
“我知道。”長髮少女銳利的目光,針也似地盯着他,“你的武功遠比你手下這些兄弟高明得多,對於我你還不大服氣,想要找機會出手報復,可是?”
呂奇不由爲之一驚,搖搖頭道:“老夫不敢。”
“不要口是心非,這樣吧……”
長髮少女微微收攏了目光,注視着面前的他:“你可以試試,我保證不傷你就是了。”
呂奇後退了一步,道:“這——老夫不敢。”
“不要緊,我讓你三招,三招之內,我不但不還手,而且我不會離開這張椅子的。”
“這……姑娘說的可是真的?”呂奇禁不住心動了。他有一套厲害的手法——“閃電手”,厲害就在頭三招,偏偏對方姑娘正好就讓三招,倒是機會難得,聆聽之下,不禁爲之心動。
“當然是真的,”長髮少女聲音異常的平靜,“可是隻三招,你記着。”微微一笑,她接着又說,“你也不會再有第四招出手的機會。”
“哼!”呂奇抱了一下拳,“這麼說,恭敬不如從命,老夫冒犯了。”話聲一落,他陡地騰身而起,雙掌箕開着,鷹爪似的十根手指,直向着對方長髮少女頭頂上力抓了下來。
既名“閃電手”,當然是以快速而著名。
銀冠叟呂奇一出手便見不同,這一手“大力金剛爪”,一旦爲他抓上了,哪怕是石頭也能立成粉末。
長髮少女冷冷地哼了一聲。
呂奇的雙手看着已觸及了對方的髮梢,就在這一霎間,長髮少女當然將身子偏了一偏,下身不動,僅僅是骨盆以上,整個上軀的移動。
呂奇招式已經用老,再想收手已是不及。“呼!”疾勁的掌風裡,他的兩隻手擦着對方的髮際落了下去。呂奇鼻子裡怒哼一聲,接下去雙足下落。對方既已說明了明讓三招,便無後顧之憂,是以這第二招“十字擺蓮”施展得便更爲緊湊。足下向前用力一挺,呂奇的兩隻手交叉着向當中一攬,這一手較前一式更爲厲害,雙方相隔的距離是如此之近,長髮少女既是有言在先,不離開身下坐椅,倒要看看她如何躲得過這一式貼身的殺手。
事情竟是如此的微妙。
對於眼前這位“鳳姑娘”來說,似乎沒有辦不到的。隨着呂奇猛然兌擠過來的雙手,長髮少女身子霍地向後一仰,硬硬地將脊樑折了過來。呂奇的這一手“十字擺蓮”,可就又走了個空。呂奇不待招式用老,一發現有變,霍地改橫爲直,接下去的。“野馬分鬃”一式,更是力道十足。呂奇數十年所練內功精湛,這一式“野馬分鬃”裡揉合着“碎馬功”,指掌相接之下,長髮少女全身皆在其力道控制之下。然而,他立刻就覺出發自對方少女身上的勁道,不容他期功過甚,兩股力道交接之下,發出了“砰!”地一聲脆響,呂奇的一雙手,已禁不住高高地彈了起來,勁道之猛,與呂奇下擊之力顯成正比。如此一來,呂奇顯然可就有些吃受不住了,等於自己向自己全力一擊,說來確是匪夷所思。
總算呂奇身手不弱,藉着穿身而起的一個快速勢子,他的兩隻手已搭向當空橫樑,力道之猛,使得手上樑柱子發出了咯吱吱一陣子響聲。
卻在這時,一口冷森森的寶劍,已經逼在了他的咽喉上,他的眼睛,同時之間也接觸到了對方長髮少女的那充滿了冷酷殺機的一雙眼睛。
呂奇倏地怔住了。
事實上對方少女那口劍距離自己甚遠,只是冷森森的劍氣,卻顯然發自對方劍尖之上,在彼此距離七尺之外,直直地射向呂奇咽喉部位。
當然,此時此刻,長髮少女如想殺呂奇是易如反掌,只消順勢向上一送寶劍即可。
然而她顯然還不想這麼做,她並不想就此殺了他。
就在呂奇一驚之下,耳聽得清脆的一聲金鐵交鳴,長髮少女那口長劍已插入鞘中,顯然只是給予對手一個警告,警告呂奇三招已過,不可妄動。
寶劍入鞘,呂奇也就從半空中飄身落下。
四隻眸子再次交接之下,呂奇端的銳氣盡失,再也無能也無膽輕舉妄動了。
長髮少女用冰冷的口氣說道:“你可服了?”
呂奇一張臉,漲得通紅,他生平雖然也曾經過幾次敗仗,只是比較起來,這一次卻令他最感羞愧丟人,若非有所顧慮,真恨不能一頭撞死算了。
然而,即使沒有那些顧慮,“死”也不是容易決定之事,所謂“自古艱難惟一死”,“好死不如賴活”,不到萬不得已,又有哪一個甘願尋死。
一鼓作氣之後,卻沒有死成,銀冠叟呂奇便“借”起“命”來了。
長長地發出了一聲喟嘆,他什麼話也沒說,臉上無限氣餒。
“說吧!”他已完全屈服,“你爲什麼還要留我這條命?”
長髮少女冷冷說道:“當然有理由,因爲我要你活着。這道理很簡單,就好像我如果要你死,你一樣也活不了,你明白不?”
問了等於不問,呂奇心裡的懊喪可就不用提了。
“這麼說,姑娘對老夫這一干人,是有所差遣了?”
“那也不一定。”一面說,長髮少女已緩緩由椅子上站了起來。
呂奇一時呆若木雞,心裡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簡直弄不清對方究竟是在鬧什麼玄虛。既然留着自己這一干人的活命,當然是有用,卻又不直說,這算是怎麼回事呢!
長髮少女由椅子上抓起了那口長劍,顯然意欲離開。
呂奇見狀可就忍不住道:“姑娘請留步。”
長髮少女站住了身子,微微嗔道:“你和你的手下各人,今後不許離開這北帝廟一步,有什麼事時我自會叫人來通知你們。”
“這……”呂奇苦着臉道,“解……藥呢?”
長髮少女一笑道:“我還以爲你忘了呢,接着——”話聲出口,陡地一物由她手上飛起,直向呂奇面上飛來,這一次呂奇存了仔細,雙手一拍,已把來物夾在掌間——敢情是一個雀卵大小的粉紅色紙包。
“這……”呂奇訥訥道,“只有這麼一點?”
“已經足夠了。”長髮少女冷聲道:“泡在茶裡,一人只能用一滴……”
“一滴?”
“不錯。”她的口氣冷峻,“多一點可就要了你們的命。你要記着,不是吃,是點在眼睛裡。”
呂奇由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可是像這樣的解毒法兒,卻是他自出孃胎似來第一回聽過,也算是奇聞異事了。
“承情之至。”呂奇忽然想起,上前一步,抱拳道,“還沒請教姑娘大名……剛纔姑娘似曾提到了尊大人,令尊又是……”
長髮少女輕輕哼了一聲,搖搖頭道:“你不必知道這麼多……”說到這裡,忽然頓住,卻又展顏一笑,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
“我的名字是很不吉利的。”她挑動着那雙細細的長眉道,“誰要是知道,誰就得死。”
呂奇爲之一怔。
長髮少女道:“這個天底下知道我真正名字的人,大概不出三個。”呂奇忙問:
“他們都還活着?”
“不錯!”她接下去道,“可是他們大概也都快死了。”
“可是,你,鳳姑娘?”
“對了,”長髮少女點了一下頭,“這就是你僅能知道的,只管叫我一聲鳳姑娘就是了,別的你就別管了。”
呂奇算是一方之霸了,除了當年在川北吃過一次虧,終身難忘之外,眼前是僅有的一次。
奇怪的是,對方這個姑娘年紀輕輕,除了武功高不可測,耐人尋味之外,最奇怪的是,她似乎蘊含着一種內在功能,令人望之生畏。這種感覺透過她的一言一笑,於無形之中自然令你生出警惕,在她殺招頻動之時,似乎無須藉助行動來表達,你也能猝然間領略盡致,因爲這種以無形威儀服人的情況,卻是他以前所不曾領略過的。
隨着鳳姑娘前進的身子,那扇禪房的門霍地自行敞開了來——先時領着呂、喬二人前來的那個尖臉漢子就站在門前。迎着鳳姑娘步出的身子,尖臉漢子執禮頗恭地彎下了身子。
鳳姑娘的眼睛卻沒有注視着門前的一老一少兩個和尚——老方丈“一鳴子”和那個瞎頭陀。一個彎着腰,一個擰着脊樑,雙雙都叫人給點了穴。“唉!罪過,罪過!”鳳姑娘看見了他們,纔像是忽然想起來,居然把他們兩個忘了。尖臉漢子齜牙笑道:“不勞姑娘費神,這兩個禿和尚就交給小的吧,礙手礙腳的,送他們回姥姥家去算了。”
“胡說,”鳳姑娘嗔道,“人家是出家人。咱們殺的人已經夠多了,就爲我積點德吧。”
尖臉漢子躬下身子口中忙應了一聲:“是。”
“怎麼處理他們呢?”鳳姑娘眼珠子轉了一轉,“這個地方留不下他們了,你招呼着,等他們醒了以後,每人給五十兩銀子,叫他們走路吧。”
“是——”尖臉漢子又應了一聲,正待轉身.鳳姑娘又皺了一下眉說:“這樣也不好。”
“是呀,”尖臉漢子上前一步,“萬一他們嘴上不穩,說出了咱倆……”
鳳姑娘輕嘆一聲揚了一下眉毛,想到她此行所負的使命,不容她心存慈悲,也就狠下心來。
“你……你就看着去辦吧!”
“是,姑娘。”尖臉漢子苦笑着,“你就放心吧,老爺子既然叫小的一路侍候着姑娘,那就錯不了。”
鳳姑娘終於硬下心來,點了點頭說:“那你就張羅着佈置一下,還告訴姓呂的,叫他們好好聽話,咱們錯待不了他們,要是……”
“你放心吧,天可是夠晚了,姑娘……你……”
“不關你的事,我出去走一走,就回來。”
尖臉漢子還想再說什麼,看見姑娘那凌厲的眼神兒,即不敢再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