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南京一場大火,整個皇宮紫禁有大半化作灰燼,至今仍在重建。而三年後的今日,北平,也起了一場火,燒在燕王府,也燒在整個北平城。
火光中的殺戮,殺戮引起的大火,一片修羅道場。
“你想到了?”一身大紅的衣裙,歐陽蘭花指捻過青絲,眉眼似秋水流波。
“聽聞唐佛母在關外建城,貧僧還在想這關內局面由誰主持,沒想到竟是東方教主。”
“很奇怪嗎?”
“奇怪,但也沒那麼怪。”道衍溫和的笑着,城中的哭喊聲充耳不聞:“貴教上下似乎對這北平城執念甚深,一次兩次三次。貧僧也有些倦了,便送與貴教了。只是貧僧有一問相詢,還請東方教主實言相告。”
“說說看?”
“三年前的那一場,到底,是唐佛母的意思,還是東方教主您的呢?”道衍困惑道:“明明南京的那位已經死了,明明貴我兩方合力,利大於弊。爲何最後會有那玉石俱焚的決斷?”
“那件事啊。”歐陽掩着嘴脣輕笑:“被抓了說明便是無用的。不過看在他們有些資歷的份上,本座鬆了他們的枷鎖,沒想到他們最終還是沒有衝出這北平城,那看來便真的是不該活了。”
“原來如此,看來並非佛母的意思。那貧僧卻是真想知道,東方教主做下這等大事,最後又是如何對佛母交代的?”
“咔啦啦”,廊柱經不住烈火的焚燒,倒塌下來,摔做兩段。身後的王府大廳搖搖欲墜,瓦礫落下。
“誰知道呢?反正她寵我。”歐陽無聊的打了個哈欠,反掌之間,笑意更甚:“聽說你武功沒了?準備受死了嗎?”
“她寵的恐怕不是你。”道衍嘆了一聲,搖搖頭:“這天下之局已是走到了盡處,貧僧的最後一策此刻應該也已經送到了王爺手中。貧僧的身體,也是時日無多。西方極樂地貧僧是不做多想,倒是九幽黃泉路可以考慮一下。東方教主可願意與貧僧同往?聽說那八百里曼珠沙華乃是一大盛景。”
“好笑。”歐陽嗤笑一聲,一掌橫推,絕強的掌力呼嘯而至。
道衍雙掌合十,面目安詳:“南無阿彌陀佛。。。”
“轟!”
手掌打碎那顆光頭的同時,城中接連的雷霆炸響,一股刺鼻的硝黃氣息蒸騰而上。。。
。。。。。。
“王爺,當您看到此信之時,貧僧該是與北平城,與白蓮教一起歸於塵埃。未能爲王爺守住北平城,甚憾。然則,白蓮教一去,後方再無顧慮,此爲一利。二利者,征戰三年,軍心疲憊。此時城破家滅,三軍逼爲孤軍哀師。以復仇之念做軍心戰意,當有奇效。
朝廷挾耿炳文家眷於京中,令其領兵在前,扼守歸德懷慶二府,此策甚妙。貧僧雖爲王爺請來哀兵,然久攻之下,勝算不過三七之數,仍顯不足。故貧僧有最後一策獻上,書於下文,甚險,還請王爺斟酌。
二世子隨於王爺軍中,當是無憂。大世子已被貧僧託於妥善所在,不日當抵王爺軍中。貧僧知王爺不喜大世子,但貧僧有一言相付:得位不正,可一而不可再。嫡長傳承,方是長久之道。 wWW .ⓣⓣⓚⓐⓝ .c○
言之所盡,貧僧於黃泉路上百拜頓首,惟願王爺登臨九五,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細細的將這絕命書讀了三遍又三遍,朱棣方纔收回懷中。
“朱能何在!”
賬外一大將頂盔摜甲走進帳中:“末將在!”
“聚將鼓,點兵三軍!”
“得令!”
。。。。。。
建武四年十月初一,大雪。燕軍大將張玉揮師十萬強攻歸德府徐州城,三日不休,長興侯耿炳文率軍駐守,戰況慘烈,城池幾度告破。初四夜,有陰兵過境,偷襲燕軍後營。長興侯領兵出,兩面夾擊之下,大破燕軍,斬首無數,張玉戰死,不見燕王蹤影。是爲徐州大捷。
建武四年十月十日,燕王挾大將朱能、邱福,領兵三萬,一日破揚州、兩日破泗州。江防都督陳瑄以舟師降燕,燕軍渡江,下鎮江,直取南京。
建武四年十月十三日,南京金川門破,南京陷落。
“如意,沒想到少了你,朕真的沒有守住這片江山。”朱允炆揮手掃去黑繭上塵土,輕輕地拍了拍:“別說,這個時候了,沒想到你東廠的那批手下還在幫朕,反倒是那幫文武大臣都降了,你說是不是很好笑?”
依靠着黑繭緩緩地坐在地上,朱允炆扭頭道:“朕當年可能真的錯了吧,給你賠個禮哈。
你當年送給朕的那兩個活禮物還記得嗎?朕有兒子了,而且是兩個,要是有機會領你看看。你的武功那麼高,隨便教他們兩手,估計他們就會很厲害了。
皇爺爺最喜歡的那個琉璃瓶你還記得嗎?當初咱倆還納悶兒爲什麼皇爺爺不帶進陵中。今天我發現啊,原來裝瓶子的那個錦盒裡原來另有玄機哦,你猜是什麼?猜不出吧?”頓了頓,朱允炆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皇爺爺信上說,如果我真的守不住這江山,城破的那一天,便剃了頭髮從武英殿的密道走。哦,還有一把剃刀來着,不過我給扔了。
當皇帝挺沒意思的,當和尚估計更好不到哪裡去。朕有些想你了,說起來,你爲什麼會變成一個大黑球啊?真有意思。不過三年不吃不喝,估計也。。。你別急,朕這就下去陪你了。”
一個翠玉的扳指舉在空中,朱允炆睜一目眇一目,對着太陽看了又看,一滴淚從臉頰滑落。
無數的人影揮刀持劍,提槍彎弓,沿着寬廣的宮道喊殺過來。有馬,馬上有將軍,其中一個穿着金盔金甲,一臉的絡腮鬍子,看起來很熟悉。
“四叔,天下是你的了。”喃喃的一聲,朱允炆張開了嘴巴,掐着扳指的手也鬆開了。
“噗!”
一隻光潔如玉的手在朱允炆的耳邊刺破了蠶繭,將那扳指抓在了手中。
“?!”
又一隻手探出了蠶繭,撕開了一個更大的窟窿。赤條條的男子走了出來,渾身上下泛着一股玉色的光華,內裡的骨骼好似都清晰可見。
“難道是他?他不是死了嗎?”朱棣眯着眼睛,揮了揮手。
士兵向着前邊圍攏過去。
“陛下,好久不見了。”
“如意,你。。。你不是太監?”這是朱允炆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日後的建武大帝回憶中最大的遺憾。
“本來是的,但張真人的地仙金丹效果不錯。”徐如意微微一笑,一如三年前的御花園中,說道:“待奴婢剿滅完這些反叛罪人再與陛下詳談。”
“如意。。。”
“陛下?”
“小心。”
朱棣大喊道:“勿要傷了陛下!”但同時卻又向着身旁朱能使了一個眼色。
“放箭!”朱能喝道。
徐如意向着天空望去,箭雨呼嘯破空,遮蔽天日。目之所及,刀槍以走到了近處。徐如意雙手虛擡,勁風狂飆而起,將空中的百千羽箭定住,再一推,箭簇以更加迅猛的速度沿着來時同樣的軌跡倒飛而回。
有人舉槍突刺,有人揮刀劈砍,更有無數人跟隨。
徐如意嘆了一聲,雙手十指如穿花之碟虛點。每一次點動,總有一顆大好的頭顱炸裂。
徐如意向前走着,十步,便是百多條性命不再。二十步,身前十丈已再無一人站立。
“鬼。。。鬼啊!!!”有人哭嚎着轉身落跑,但更多的人卻紅着眼睛迫近:“鬼又如何,殺之!”
“殺!!!!”
晴空一聲雷響,紫光隱現。
“時候到了嗎?”徐如意擡頭看看,笑道:“老天爺,再等等啊?很快的。”
豎起一根手指自左向右的劃過,只見一道光華璀璨,無數殘肢斷骸飛起,血肉成塊的落在地上。
淡然的與馬上的朱棣對視,點了點頭。
“你?!”這一瞬,朱棣只覺得彷彿看到了閻羅殿中,判官提着硃筆將自己的名字寫下。下一刻,隱約的聽見有人喊着:“王爺!”
朱棣的頭顱也如西瓜般破碎,紫色的雷光與此同時,於九天之上落下。
這是所謂的天誅地滅,還是張三丰的破空飛昇?
徐如意轉過了頭,看向朱允炆:“陛下,詳談不了了,那便來世再說吧?”
身體化作無數的光點消失在了這猛烈的雷光之中,隨後,又是一道玉色的光,在這紫雷中逆空而上,勢無可擋。
“如意。。。”朱允炆握着翠玉的扳指起身大喊,又化作呢喃:“朕,以人間天子之名,祝你,如意。”
漫天仙樂梵唱,似須臾,又似萬年。
(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