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一杯!”霖駿拿着半瓶百威啤酒過來與我碰杯,“爲了完美主義者的強迫症!”
“OK,爲了完美和強迫症!”我拿着酒瓶與霖駿碰杯,清脆的聲音。
“最近,我的右手出了點兒問題!”霖駿說,“還有胳膊!”
“什麼問題?”
“會不自覺的顫抖,一旦開始顫抖,就握不住畫筆,當然,是有的時候!”霖駿一邊甩着胳膊一邊說,如同在甩掉手上的令他感到厭惡的某種污物。
霖駿出現顫抖症狀的右手和胳膊,正是後來霖駿向我講述他目睹初戀女友自殺的一幕時因爲那突然的打擊和痛苦而用鋼筆自己扎傷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
“畢業前兩個月!”
“如果這種情況繼續出現的話,就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最好!”我試着提出建議。
“醫院?不!那顯然不是我應該去的地方,去了那裡,即意味着不健全、不完整!”霖駿強調道。
“可是如果這種情況還會出現,那該怎麼辦呢?總得解決!”
“我想我會有辦法的!”
“我相信,但是我還是堅持我的建議,因爲右手和胳膊對你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我理解你的建議,也感謝你的建議!”霖駿目不轉睛的望着我說道,霖駿那一刻的目光給了我極爲深刻的印象,直到今天也無法磨滅,如同深埋在地下的化石一樣深刻持久。那目光似乎在告訴我,他傾力爲之的事情,不過是一件事情——是爲了畫唯一的一幅畫!其他的一切都是這幅畫的附屬物,這個過程中無論發生什麼狀況,那也不過像是路邊的小石子一樣不值得關注。
醫院,那不是我該去地方!這句話聽起來如此的熟悉,它使我驀然想到了梅莉。因爲霖駿在與我聊天的時候,曾經提到梅莉也對他說過同樣的一句話——梅莉也是一個對醫院存在着極端牴觸情緒的人。難道這句話就是霖駿與梅莉的共同點?這樣想似乎有些荒謬。我上週剛剛與梅莉有過“約會”,我是否應該在以後的日子裡繼續應梅莉之約“聊聊?”,我思忖着剛剛那句話所引起的我的疑問;轉念思考,一件事情,在開始發生之後、結束到來之前,將會有無數種可能的結果,或者是好的結果,或者是壞的結果,或者是模糊的結果;過程與結果之間看不出有必然的聯繫,但是卻非去做不可,必要有這個過程纔可以得出結果,過程無法逃離時間而存在,就像腳步可以停下來,但是時間仍舊徑自繼續着腳步,行走的腳步的停頓不過是行走過程中的一個環節;我如此說的目的在於,我、霖駿、梅莉總要面對這一切,遲早要面對,無論怎樣的結果也早在前面恭候,時間只會用它的足跡來等待我們;我所要做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聽之任之,而是在直面事實、積極尋找路徑的過程中,在接下來的時間段裡,找到一種更好的方式與霖駿“聊天”、與梅莉“交往”,這便是我得出的結論,答案變得很明瞭,思考也索性作罷。
“五月末的時候我去了一次學校!”我說道。
“去辦什麼事情?辦退出宿舍的手續?”
“是啊!耽誤了一天,第二天才辦妥!”
“遇到梅莉了嗎?她最近怎麼樣?”
“是的!遇到了!偶然遇到的,她說她正在準備備考的事情,每天泡圖書館!”
“學校裡還有追求她的人吧?”
“至少在我看到她的時間裡是沒有的!”
“哦!你知道,我和她之間之所以還能做朋友,除了我和你說過的我們彼此之間學會了坦然面對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唔!”
“因爲我們僅僅是牽過手,就結束了!難以置信吧?”
“這……我沒想到你們會是這樣的情形!”我很驚訝地說。
“因爲我和她之間的那段時間,從來沒有過談戀愛的感覺,互相之間總認爲彼此是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這種感覺第一次遇見的時候就形成了!雖然我們有過一段周圍人都知道的短暫戀情,但別人不知道的是,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有說是戀愛,而是嘗試着去交往,可惜,失敗了,沒有愛的感覺!你知道,這世上就是有這麼一類人,開始的時候彼此之間可能會吸引,但是開始嘗試交往之後卻發現,怎麼都沒有戀愛的感覺,死活找不到,最終發現彼此還是更適合去做普通朋友!我面對她的時候感覺不像是我的女朋友,她面對我的時候感覺不像是她的男朋友,這一點上的感覺我們倒是一致的!我們商量分手的事情的時候,談得很開心!既然如此,儘早結束倒是一件好事!彼此之間以愉快的聊天結束了戀情,戀情結束了!”說這話的時候,霖駿的表情很輕鬆,彷彿是在談論別人的故事。
“的確難以置信!”我說道,心中思忖,這怎麼可能呢?爲什麼會這樣?
“難以置信也還是要信的,我不會用拿這件事情開玩笑!而且,在這種事情上說起謊來很無聊!”
“是的!”
“還有,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去擁有另一個人。”霖駿說道,“即使只是在心裡想要去這樣做,都是巨大的錯誤!自從我來到學校之後到現在,就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所以,我說起梅莉的事情,一點兒也不覺得尷尬,更不會愧疚!因爲我們都沒有做錯什麼!”
“對於戀愛的兩個人而言,他們之間是不存在對與錯之分的!”
“沒錯!而且,男女之間會之所以會產生愛,原因就是沒有原因,兩個人之所以會分手,原因卻可以千差萬別!”
“你對戀愛所持的觀點,還是蠻透徹的!”
霖駿沒有就我的話表達什麼,而是說:“你知道兩個人在一起,最可怕的是什麼?”
“這個……不曉得,你說來聽聽?”
“最可怕的就是長久的沉默!短短的一段時間都會讓人感覺長得壓抑!”霖駿說道。
霖駿所言的狀態,我大概可以想象得出來,可以這樣說:如同真空狀態中的兩個人,彼此的呼吸都感到窘迫,任何一點聲響都足以被放大無數倍,聽覺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
“正確!你的理解!”
此時的畫室中,在香菸的繚繞下,眼前煙霧氤氳、帶着點朦朧的感覺;唯一亮着的寫生燈的燈光,使這個房間中覆蓋着一層由明亮到黯淡的漸變色調,如同我和霖駿的話題內容由輕鬆逐漸過渡到了沉重。我想到了約翰•列儂的那首《Jealous Guy》(妒忌的傢伙)。
我和霖駿都成爲了這次聊天氣氛的破壞者,無論兩人是否出於主觀故意,我們都得去做破壞者。只有這樣,我們纔不會被動的迎接接下來可能出現的狀況,我纔不會像一個從高處滾落下來的某種沉重的物體那樣,傷害到所遇到的人,或者說傷害到那個我必定會相遇的人,我當時的確是這樣的想法。
人在一個時間段之內,對某件事情的判斷,以及隨後的行動,可以被視之爲是正確的,但是到了另一個時間段,重新審視之時,也許就會變成錯誤的。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如此——錯誤與正確交替出現。既然這樣,那麼是否有一個如同鑽石般堅固的衡量標準自然也就無法知曉。我現在需要做的是依據判斷的結果爲基礎,付諸於行動——坦然而自然的迎接。
“我對戀愛和分手的理解是二進制的!”
“二進制?”我問道。
“對,就像1和0!1只能是1,0只能是0!至於結婚麼,我從沒想到過,所以也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形容。”
“對於你的這種說明方式,我大概可以理解,也就是不完全理解。”我直言相告!
“可以懂和完全懂,都是懂,這才最重要!就像喝啤酒和水,同樣都可以解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