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節:請原諒我

從米蘭後浪漫主義披薩餐廳出來,同志街上喧囂依舊,此時正是這片商業區的黃金時間段,酒店、商場、超市、餐廳的門前招牌林立,散發着商業文明的奇異的消費吸引力,迎接着一波又一波匯聚到這裡的顧客;中嵐寫字樓上有幾個窗口裡透出燈光,如同一架巨大的機器上被隨意按下的控制按鍵上的顯示燈,證實着它還在以此中企業的職員加班的方式來維持運轉;橫跨同志街的標誌性的一彎一彎的拱形霓虹燈漸次排列,延伸到了這條街的盡頭,在這條彩色的燈光隧道之下,許許多多的陌生面孔與我們擦肩而過,如果這是一條時間的走廊,那麼梅莉、我都是註定會走在此刻的人,我心中思忖着,我們正走在這個瞬間。

“我們不去學人書店等車了,就在這裡叫出租車吧!”梅莉說道,此時她穿着我的那件三色格子休閒襯衫,顯出一番別樣的青春活力。隨着她的目光轉向了我的眼睛,疏離的秀髮間露出白皙的脖頸,我心中的某處爲之微微一震,那一刻的印象和那種氛圍帶給我的感受讓我窒息,這窒息感彷彿瞬間穿透了我身體中所有的細胞,而後便是如同浪花退去的沙灘,唯有影像在腦海中回放。

“好吧!”

“你的住處在哪裡?”

“自由大路體育場附近。”

“我們一道走,回去的時候會路過呢!”梅莉說道,“這個週末的一天你一定也很累了吧?”

“還好!今天是開心的一天!”

“呵呵,我也很開心!”梅莉笑着說,“這感覺真好!”

也許是因爲此處屬於繁華路段,所以從遠處開來的出租車不是載有乘客,就是被在我們前面一點的人提前攔住。十分鐘的時間過去了,我們還是沒有能夠攔到出租車。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向前走走吧,到自由大路上去等出租車好嗎?”梅莉問道。

“好吧!”

“你喜歡……”梅莉一邊走一邊欲言又止,俄而,她繼續問道:“你喜歡在這裡走走嗎?”

梅莉的問話,被自己的短暫思考和再次斟酌詞句的語氣引向了一個與初衷完全不同的方向,她想要問的絕不是我是否喜歡在這裡走走一類的、略顯稚拙的問題,她被自己想要提出的問題的不合時宜性阻止了語言內容的表達,也許那問題僅僅是在她看來顯得不合時宜和唐突的吧!

“我經常來這裡的音樂店逛逛,挑挑喜歡的CD!”我順着她的問題思路回答。

“那麼喜歡音樂?我說的不是現在的流行音樂,而是古典音樂!”梅莉問。

“是啊!古典音樂裡可以讓人有無窮無盡的想象,應該說是精神層面的淨化吧!從不讓人感到乏味的音樂!”在自由大路與同志街的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我回答道,“能夠被音樂深深打動的人,某種程度上說是很幸運的,就像你、我一樣!”

“呵呵,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都是幸運的人咯?”

“是的,幸運的人!生命中會因此多了一份色彩!”

“你的語言和措辭、語氣爲什麼會是這樣的呢?我的意思是說,我學不會!是一種讓人聽起來很喜歡的方式!”

“這不一定要刻意的去學,你也有你的表達方式,只要能有自己的獨立個性化的語言特點,不就是最好的麼?你說呢?”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也應該是這樣的!我們就在這裡等吧!”在走到了自由大路的一處公車站點之後,梅莉說道,“這裡應該更容易攔到出租車!”

“OK!就在這吧!”

這一次我們很快就攔到了出租車,上車後我們彼此之間再沒有說什麼。我與梅莉同坐在車子的後排座位上,中間隔開了一個人的距離。她倚靠在車座上,併攏雙腿,右手搭在右腿的膝蓋上,左手捋了一下頭髮,隨後這個動作便停了下來,就這樣望着車窗外的街景,好像在回想着什麼心事。隨着車身的晃動,她的柔順的頭髮會前後擺動,車窗外閃爍着的霓虹燈的光線晃過穿在她身上的那件三色格子襯衫上,這一幕讓我感覺到,這一天的時間過得如此之快,似乎有一種力量在推動着時間加速流逝,並且這種力量由不得我去把握,我把視線轉向了車窗外思忖着。當我再次把目光轉向梅莉的時候,發現梅莉也恰好把目光轉向了我,目光相遇,梅莉的臉上漾出了微笑——每每我們目光相遇之時她都會有的習慣性的表情——依舊是那種淺淺的微笑。這時,車子的電臺裡傳來了布萊恩•亞當斯的沙啞而不失磁性的嗓音,低低地吟唱——《Please Forgive Me》(請原諒我)。First time our eyes met(我們的眼神第一次相遇), Same feelin' I get(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來),Only feels much stronger(只是此刻這感覺太過強烈 ),Wanna love you longer(我想要愛你更多一些)。You still turn the fire on(你不斷地點燃愛的火焰)……儘管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支歌曲,但是卻被莫名的打動了。多年之後,我在西康路的音樂店偶然找到了有這首曲子的CD——布萊恩•亞當斯的《The Best Of Me》買回來之後,我反覆地聽了很久,直到現在也還是我最喜歡的曲子之一。這支曲子當時究竟爲什麼會打動我呢?在我恍然悟徹到了其爲何物之時,已經是多年之後的事情了。那是在一個夏日的晴朗夕陽、我開着車再次聽着這首曲子的時候,驀然感悟到:當時打動我的是類似於一種只有在年少時纔會去想要永遠擁有的美好夢想,也是人的一生中永遠不會再重新擁有的有關那種美好夢想的憧憬,那是人一生中的唯一——貫穿於全部生命記憶裡的、純淨無比的心動,想到這些,不禁讓我黯然神傷!當時光流逝多年,我唯有面對着時間的足跡說一聲:請原諒我!

車子將要行駛到亞泰大街與自由大路的十字路口的時候,我招呼司機臨時停一下,準備提前下車,打算一個人步行一小段路回去住處——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想一個人在來時的路上走走。下車之後,我與梅莉隔着車窗玻璃揮了揮手,梅莉也揮着手再次對我笑了笑,車子隨即穿過亞泰大街,繼續沿自由大路開去。我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接近九點鐘了。我下車的地點對面,即爲下午的時候我與梅莉換乘228路公車的體育場站點。我徑直沿自由大路向住處所在的方向走去。經過夏威夷酒店時,一陣陣微涼的清風讓我忽然想起,我的三色格子休閒襯衫還在梅莉的身上穿着,這讓我想起,我們這兩次見面,每次梅莉都會披上我的襯衫,思忖起來也真是一件蠻有趣的事情。

當我回到住處、洗了把臉之後準備拿起《夜色溫柔》翻看幾頁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是梅莉打來的。

“嗨!快到學校了吧?”

“嗯!已經不遠了!真是不好意思,你的襯衫還在我這裡呢!你下車的時候,我忘記了這件事情!”

“沒關係!你穿上休閒襯衫之後給人感覺有一種別樣的青春氣息!”

“謝謝哦!放假前我會來你的住處坐坐的,到時候一定給你送回來,好嗎?”

“好啊,隨時歡迎你來坐坐!”

“呵呵,一言爲定!”

“嗯,一言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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