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之後,訂票的隊列向前挪動了一步, 這時,她拍了一下我的肩頭說要出去一下,很快就會回來。我正在準備要問她要去做什麼,可她卻已經走出了訂票點的大門,這個女孩子真的是時時刻刻都充滿了活力,我看着她的背影和那個梳在腦後的小鳥尾巴心中思忖道,她的生活大概不會有枯燥無聊的時候吧!一個似乎總是不想讓自己安靜下來的人。當我的前面還有六個人的時候,她從訂票點的大門外走了進來,手中多了兩杯熱飲,我這纔想起來原本應該把我的雨傘拿給她用纔對,因爲我發現她的衣服已經溼透了,但是她似乎滿不在乎。
“這個給你!”說着,她把一杯帶着吸管的熱咖啡遞給了我。
“真的要謝謝你!”我接過了略微有些發燙的咖啡說道,心中開始思忖這杯熱飲的價格。這時她的位置後面又有兩個人加入到訂票行列中來。
“算了算了!反正都已經溼透了,又溼又涼,當然要喝點熱的東西!”
“虧你想得周到!”我說道,心中開始有了一點點的愧疚之感,“另外,這杯熱飲的價格是多少?”說着,我從衣兜裡抽出錢包。
“算了!我請客!”
“這不大合適吧!怎麼也該是我來買的!”
“沒關係!都已經買了回來,你儘管喝就好了!管那麼多!”
“還是算清楚比較好!”
“以後還給我行嗎?如果你再說這些,就把咖啡還給我,我去倒掉!”說着便伸過手來要拿走我手中的咖啡,看樣子如果我真的還給了她,那她一定會說到做到的。
“別別!以後還給你!”我把手中的咖啡端在了胸前說道,“不要倒掉,太可惜了!”
“我可是說到做到的!”她用眼睛斜睨着我說道。這時,站在她後面的兩個人聽着我們的對話,目光開始變得好奇起來,這大概是因爲我們穿着同樣款式和麪料、圖案的襯衫的緣故,可是從對話的內容和語氣上看,卻又並不符合我們此時的穿着。
“是的!我相信!”我無可奈何地說道,“剛剛你應該帶上我的雨傘出去的,真是抱歉我忘記提醒你!希望你不要因此而着涼!”
“多謝關心!我沒事!”她漫不經心地說道,語氣冷冰冰的。
“那就好!”
“其實我經常忘記帶雨傘!”她的語氣略有緩和。
“這?也可以‘經常’?”我問道。
“這有什麼不能忘記的?我有好多次都是因爲忘記帶雨傘,就只好再買新的,所以現在,我的家裡有很多把雨傘呢!可以開一個小型的雨傘展銷會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有收集雨傘的癖好呢!”
“虧你想得出來!不過你的樂觀的心態倒是很讓人羨慕!”我直言相告。
“我?”她吸了一下吸管之後說道,此時她的語氣溫和了許多,“我好像有點兒吧!但是我也沒感覺到自己有多麼的開心,這只是一種習慣了的狀態吧!不知不覺的就是這樣的性格了!”
“不知不覺的樂觀?好!這個解釋的確是與衆不同!是我聽過的關於 ‘樂觀’的最有趣的解釋,符合你的狀態!真希望你能夠永遠都這樣開心!”
“你倒是個挺會說話的人呢!表面上可是看不出來!”說着,她用手指撩了撩額頭前的頭髮,“女孩子是會喜歡你說話的方式和內容的吧!嗯?”她好奇地問道。
“我沒有這種感覺!我一貫只是把想到的話說出來,從沒有考慮過該怎麼樣說纔會動聽。如果說的話是虛僞的內容,那就像是給自己穿上了一雙不合適的鞋子一樣,不會舒服的。”
“呵呵!你說得頭頭是道,比喻呢也還算是恰當的!可是你不知道有的時候自己說的話太真實了的話,反而會讓人覺得是虛僞的嗎?”
“那我寧願選擇真實的!除此以外,不需要考慮周圍的人怎麼看我,那不是我的問題,是他們的問題!我就是這麼認爲的!”
“這話聽起來真是很熟悉的感覺呢!”
我聽了她的話笑了笑,沒有作答。
此時,我已經排到了訂票窗口附近,很順利的買到了霖駿需要的火車票,她也買到了去北京的火車票。在訂票點的大門口,我向她道別,告訴她說我準備去外文書店。她說她也要去外文書店,準備代同學買一本關於美國獨立戰爭方面的外語原版書籍,但是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拿出手機看着來電的號碼之後,臉上現出了一絲無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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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什麼時候到的?怎麼沒有提前給我打個電話呢……我知道的……在哪裡......吃什麼……不喜歡……那好吧!我這就來!”說罷掛斷電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後看着我說道:“我沒辦法去書店了,這就要趕過去見一個人!”
“好的!那就再見吧!”說完我擺了擺手,轉身便走。
“等一下!”她在背後叫住我。
“什麼事?還需要幫忙嗎?”
“那杯咖啡你什麼時候還給我?”她帶着頑皮的表情問道。
“噢!對了!那我這就去買一杯吧!”
“開什麼玩笑,我這一杯還沒有喝光呢!而且你連我的名字、電話都沒有,怎麼還給我?嗯?”
“抱歉,我剛剛沒有想到那些!”
“算了,我有辦法!”說着,她從黑色的雙肩揹包裡拿出了一支圓珠筆和一個電話號碼本,並且把電話號碼本撕了一頁下來,寫好了手機號碼和姓名,然後遞給了我,“下週的時候,有空聯繫!”
“噢!”我一邊點頭一邊接過了寫着她的電話號碼和姓名的紙片,字跡很漂亮。“你叫徐霏?”
“那還用問?真是明知故問!你也留個電話和姓名,免得你逃跑了逮不到!呵呵!”她一邊開着玩笑,一邊把電話號碼本翻到了空白的一頁並連同圓珠筆一起遞給了我。
我接了過來並工工整整的在上面寫上了名字和手機號碼之後還給了她。
“韓雨!”
“是的,徐霏!”
“嗯!有空再聯繫吧!”說完,她攔下了一輛出租車,上了車之後向我揮了揮手,我也揮了揮手迴應,然後出租車便調轉了車頭向着自由大路的方向駛去。
我一個人撐着傘,沿着繁華的同志街步行到了外文書店,買了一本雷蒙德•錢德勒的《再見吾愛》、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從外文書店出來,外面的雨已經止息,厚厚的灰白色的雲層層疊起伏,把天空遮得嚴嚴實實,如同一頂巨大的馬戲團的帳篷,我仰望了一下天空,心中希望遠在國外的梅莉,能夠擁有一個充滿陽光的週末午後時光。
我沿着同志街原路向南步行,打算去西康路的“羅馬假日”小坐,在那裡,我可以一邊喝着咖啡,一邊翻一翻剛剛買來的書,還能夠聽到我和梅莉都非常中意的音樂。對我而言,在梅莉離開的日子裡,去“羅馬假日”小坐,是我自認爲等待和想念梅莉的最好的方式,總認爲坐在那家咖啡館裡便會與梅莉的距離無比的接近。
來到了西康路上的“羅馬假日”咖啡館,我發現除了我之外,今天這裡都是一對對的年輕情侶相對而坐,竊竊私語,表情甜蜜。我坐在了一處臨窗的座位上,正是我的生日那天的下午梅莉在這裡等候我的時候所坐的位置。窗外,雨後的西康路上的街景變得無比的透明起來,所有的塵埃似乎都被這場雨沖洗無餘,顯得光鮮而清冷,玻璃窗上還掛着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般的雨滴,晶瑩剔透,仔細看去,那每一個雨滴中都折射出了一個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倒置的世界,每一個雨滴中都存在着一個充滿了幻想的世界。
我一邊喝着咖啡,一邊翻看剛剛買來的《白夜》,隨着閱讀時間的延長,我意識到,書中的內容,幾乎就等同於是一位幻想家的內心世界的再現,這位幻想家有着十分豐富的內心情感,然而他又因爲極少能夠有人理解他(除了娜絲金卡之外)而痛苦不堪。我暫時合上了書,再次望向西康路,心中思忖,其實每一個人都是或者至少曾經是一位幻想家。每個人的幻想的內容也許不盡相同,但是真正的價值在於幻想的存在和曾經存在。
我也在幻想着,幻想着玻璃窗上的雨滴中那不可思議的世界,幻想着我與梅莉的未來的美好時光。我也曾經穿行在這座城市中的許多條街路上,但是那不是爲了尋找到可以理解我的內心世界的那個人,而是去爲了想念和愛一個人。當我的這種幻想被構築起來之後,它便彷彿生出了翅膀,開始飛騰起來,在天空中翱翔,再也不會受到我的控制。它在尋找着最幸福的夢想之樹,以用來築巢、棲息,同時準備迎接更多更美麗的憧憬。
儘管,那幻想並不等同是我自己,但是,它已經被我賦予了現實的意義,並且它也如同是一個被我賦予了美麗心靈的生命一樣,與我一同存在於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