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生活、感受生命意義的方式有很多種!您選擇了孤獨!”我說道。
“是啊!我的選擇!除了自己,孤獨與周圍的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我的第三任丈夫在與我離婚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你不適合結婚!’這話說得多直白!夠坦率!也許我的確不適合結婚!否則我就不會爲新的生活付出代價、給與我結合的人帶來傷害!我感謝他的忠告。我已經無法逃脫我的初戀的影子了,永遠都會在這個影子裡孤獨下去,無論我是否願意這樣!我可以控制自己不去回憶,但是我的潛意識裡卻永遠都是一副最初的樣子——與初戀結婚之後的那段幸福短暫的時光,我控制不了、改變不了!就像人無法隨意控制自己的血壓心跳一樣,這一點我從沒有質疑過!”莫桐說道。
“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執着!可是對您來說這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我心裡也很清楚,就像你說的,執着,但是這種所謂的‘執着’需要承受痛苦!我知道,一切都已經成爲了過去,我自認爲這次婚姻對我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看得很淡漠,對我不會有什麼影響。我似乎構築起了足夠強大的心理防線。可是事情卻不如我想得那麼簡單。離婚後的第五週,一個早晨,我的心中突然覺得亂糟糟的,自己也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怎麼會這樣呢?這個早晨,我一醒來就想到了死亡,只有死亡,這念頭揮之不去,反反覆覆,在這個晴朗的早晨,這念頭非常強烈。所有與死亡相關的東西就像沸騰了一樣,在眼前翻滾不息。”莫桐說道。
“我想到了第一任丈夫,他已經死了那麼久了,我覺得自己好像也死了,剛剛離婚的丈夫也一樣,都死了!第一任丈夫死了,他好像準備帶上我一起去死!爲什麼呢?這麼長的時間以來,難道他的死已經把我變成了一個像死人一樣的活人嗎?真的是這樣嗎?真的嗎?算了,我還是找回剛剛離婚的丈夫,求他與我復婚,這纔是最好的選擇!他肯定會和我復婚的,因爲他說過,即便離了婚,他也是愛我的!一打定了主意,我就準備起牀,給他打個電話,可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起來,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像是癱瘓了一樣,一夜的休息,沒有帶給我充沛的體力,相反是極度的疲勞,身上好像被一種莫名的力量壓着,想要動一動也是白費力氣,電話自然也是沒有辦法撥出去了。”莫桐說道。
“實際上,從離婚開始,儘管時間很短,但是他已經與我斷絕了一切可能的聯繫。我知道他去了外地,所有的信息我都不再可能知道了,他不可能讓我知道,想到這些,我很失望,對一切都失去了信心。外面的天氣很晴朗,陽光透過窗簾照在牀上,我看着這被過濾過的陽光,心中想,這樣晴朗的陽光,大概是隻有在我死亡之後的第二天早晨纔可以出現的吧,或者只有在瀕臨死亡的狀態中才可以看得到!我陷在這念頭裡,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辦法去想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剛剛離婚的丈夫給我打來了電話,告訴我說他沒有去外地,還在北京的公司工作——與我在同一座城市裡,希望能夠再與我見上一面,他在電話的留言裡就是這麼說的。讓我堅信不疑,其實那是我的幻覺!什麼也沒有發生,離婚的事實只能是事實,事實已經無法改變了!”
“等我昏睡過去之後,再次醒來已經是兩天之後在醫院裡了,至於我是怎麼到的這裡已經全然模糊起來了。只在恍惚中覺得周圍有人在忙碌,父母、親友,醫生和護士來來回回的,在顛簸的感覺中就到了這裡,這不會有錯,我活在現實裡。清醒過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是我的父母,他們正守在我的病牀邊上,但是我看到他們的時候卻沒有往日裡的那種子女對父母的天生的親切感、依賴感,我覺得他們很陌生,而且他們是否在我的身邊也無所謂。”莫桐說道。
“我想,我不願意看到他們,他們不過是兩位旁觀者,並不是我的父母!這當然是錯誤的,但是當時的我卻認爲自己的想法是沒錯的,都是無比正確的。我這樣想好像有點太……沒心沒肺了,是吧?”莫桐似問非問的語氣讓我無法作答,也無需作答。
“幸虧那只是我一時的想法,不是我的內心真正的認知,否則我這一生都得揹負沉重的罪惡十字架渡過。那會讓我痛苦不堪,那不是本來的我!”莫桐彷彿鬆了一口氣似的說道。
“您也不要太過於自責,因爲那不是您的真實想法,並且您自己也能清醒的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說道。
“嗯!我很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這是可以讓我暫時把負擔放下的原因,剩下的問題就是尋找解決辦法,我正在這個過程中努力!” 莫桐說道。
“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聽了我說的話,莫桐笑了,看着我的眼睛說:“你真的爲我感到高興?不許說謊啊!”
“千真萬確!”我點頭說道。
“我要謝謝你!韓雨!”莫桐說,“謝謝你能夠給我這樣的鼓勵,我們面對面的坐在這裡,你能聽我講述我的往事,這本身就是我來到長春的原因之一!”
“真的過獎了!”我說道,“但我還是有點兒不明白……”
“聽我說吧!從醫院出來之後,我就辭職了,因爲我產生了離開北京的念頭,換個新的環境,但是我還沒有想好該去什麼地方,儘管北京是我的家,但是也讓我感到疲憊和痛苦,經歷了那些事情之後,讓我覺得除了北京,生活在全國的任何一個城市也都是未嘗不可的。在新的環境裡,說不定能夠對我有些益處,也許只有在全新的環境裡生活一段時間,我才能重新接受回到北京的生活,才能重新把不愉快的往事用新的經歷掩埋起來,我是這麼考慮的。”莫桐說道。
“主意已定,我聯絡了原來在工作中認識的朋友,也是因爲霖駿的事情,所以就來到了長春,霖駿需要幫助,雖然他很固執己見,可我還是想試一試!這就是我在這個時間來長春工作的全部原因了!說完啦!”莫桐呷了一口咖啡,細細的品味着,她好像因爲講述了往事而變得輕鬆了許多!此時,她雙手交十指叉,託着下頜,以一種貴婦般的閒適表情面對着我,彷彿在盡情地享受着這個隆冬季節裡溫暖房間中的舒適,如同春天裡的小鳥在枝頭盡情地的鳴唱,因爲嚴冬已經過去,小鳥此刻只需要以歡快的歌聲來迎接溫暖的春天。
莫桐再次點燃了一支萬寶路,輕輕地吸了一口之後,便把夾在無名指和中指之間的香菸搭在了菸灰缸的缺口處,臉上帶着淺淺的微笑,忽然說:“不介意的話,我們再喝點啤酒怎麼樣?”
“哦?”
“因爲我說出了這麼多的話,心情變得很好,就好像是把很久以來積壓在心中的話全部倒出來了一樣,心裡變得非常輕鬆!真的要謝謝你,韓雨!”
“別這麼客氣!”說完,我起身到廚房,從櫥櫃下面拿出兩聽百威啤酒,然後回到沙發前坐下,打開了一聽遞給莫桐,然後把自己的那一聽也打開了。
“乾杯!”莫桐端着啤酒伸過來與我碰杯!
“乾杯!希望從此刻開始,您能一直像現在這樣輕鬆、開心!”
“謝謝你,韓雨!”
“沒關係的!我們是好朋友!”我說道!
“對!我們是好朋友!”
“沒錯!爲了好朋友,乾杯!”
放下啤酒之後,我起身告辭,穿好外套,莫桐起身與我一同走到了門口,並且看着白皙的手腕上的手錶,向我致歉,說影響了我的休息。我看了看手錶,時間已近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