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闢新路,孟林升遷
遇良機,報復大年
孟林離家出走以後,幾經磨難,險些喪命。卻闖出了一條生路。他當上了上海大醫院勤雜工的頭目,改變了原有的生活狀況。不僅解決了衣食住行的花銷,而且還很闊綽。每日掙的錢,比原來的工作單位掙的錢,還多出不少。
孟林手裡有錢了,就在醫院附近租了兩間房,搬出了陰暗的地下室,添置了簡單的牀鋪和傢俱。這些條件的改善,孟林並沒有滿足。他還要多做些事兒,多掙些錢,有朝一日,衣錦還鄉。讓大家看看他孟林,絕不是一個蔫了吧唧的窩囊廢,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硬漢子。
孟林隨着環境的改變和他的工作性質的決定,接觸的人多了。人也雜了,他的話也多了起來。見了人他都主動打招呼,稍微熟悉一點的,還能嘮上幾句。一來二去,很多醫護人員和住院時間長的患者都熟悉他了。
醫院雖然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可也是經常死人的地方。有些患者得了癌症、重症,住院後長期未能治癒,最後都要死在醫院。很少有家屬,把病人拉回家等死。特別是那些得了急症患者,重傷患者,有的沒等送到醫院,在救護車上就停止了呼吸。家屬明知道死了,也要送進醫院,待醫院確診死亡後,送到醫院的太平間。死者到了這個地方,就歸孟林他們勤雜工管理了。
開始的時候,孟林還和雜工們一起擡運屍體,整理死者的衣服,推進冷藏櫃。現在他是工頭了,不用自己伸手,分配一下就行了。孟林有他獨特的思維,指揮處裡這樣的事,有他的一套方法,除了讓雜工們有序穩妥的工作外,他還能指導死者家屬如何料理後事。一般的死者家屬,遇到這樣的事,都不知道怎麼辦。
孟林在醫院,對這樣的事,經得多,見識也多,在他的指導下,處理死者的整個過程有條不紊,家屬都很感激他,也給大家留下很好的印象。把逝者存在太平房,由孟林他們管理,家屬們都很放心。有的家屬見孟林懂得多,就向他請教出殯時該怎麼辦理。孟林耐心講解,家屬們看他說得條條是道,就讓他主持出殯。孟林滿口答應,非常熱心,由於死者家屬的邀請,他經常隨着出殯隊伍去火葬場,幫助下葬後才離開。家屬過意不去,常給他買些禮品。有些家屬考慮更周全的,就偷偷的給他塞錢。而且數目還不少。
孟林幫助逝者家屬處理喪事,一傳十,十傳百,名聲越來越大,也得到了大家的認可。時間長了,誰家有死人的,經常有死者家屬來找孟林。有家屬不知道的,醫護人員就主動告訴家屬找孟林。因爲他們都知道,只要孟林一到,他們就消停多了。
孟林主持的喪事多了,逐漸形成一整套喪事禮儀流程。從喪事開始,到哪一步、該幹些啥,都非常清楚。他自覺、不自覺地成了一名喪事主持。不但本院死者家屬找他主持葬禮,外醫院的人也來找他。後來,沒在醫院死亡的家屬也來找他主持葬禮。一時間,他成了遠近聞名的白事支賓。他整天忙的不已樂乎,沒有時間再給醫院當雜工的頭兒了。開始潛心研究白事禮儀支賓這門新興科學。
孟林當支客,不是一個簡單的說客。也不是往哪兒一站,隨心所欲,信口開河、胡說八道。如果是那樣,也不能有人用他。他生怕自己的語言不當,辦事不妥,出現問題。每次主持喪禮前,都要認真瞭解家庭親戚情況,親人有啥要求,把主持的臺詞推敲多少遍。重要的臺詞還要熟背於心。
孟林還特意從書店買來有關喪葬禮儀、白事主持方面的書籍,認真閱讀、記好筆記。掌握了不少這方面的知識。從出殯、開追悼會,一直到逝者下葬,主持人在不同場合應該講什麼話,應該引導大家怎麼做,都有嚴謹的語言規範和行爲準則。主持人講話得體,舉止恰當,才能把喪事主持的莊重、有序、敬默。才能讓逝者安息,生者安心,來賓們順心。
一位上海新興區領導的母親病故。葬禮的主持人成了問題。經過反覆討論,有人推薦孟林。領導派人把孟林找到家裡。想聽一聽孟林的見解,籌劃一下出殯事宜。孟林很快來到領導家裡,瞭解逝者的自然情況和親戚、朋友大概情況後,形成了喪葬禮儀方案。現場書寫了一個完整的葬禮流程。交給領導審閱。
領導看完後,覺得寫的內容很周到,又不失道德水準。就決定啓用孟林,當這個重大葬禮的主持人。孟林也不含糊,請領導把所有的親戚找來。孟林給他們作了明確分工。誰來給逝者更衣;誰去註銷戶口、辦理死亡證明;誰去購買所需的冥品;誰去組織送行的車輛。外地親戚朋友的住宿安排、葬後就餐的酒店以及對幫忙人員薪酬打理,他都安排的井井有條。當然,去火葬場確定火化的時間、瞻仰遺容、開追悼會大廳的選擇,必須孟林親自出馬。
第二天,孟林老早就來到了領導住的大院。他把一切安排妥當後,正要指揮靈車啓動。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支喪樂隊。這個隊伍共有四、五個人。是孟林安排之外的。他們手裡拿着鎖吶、鑼鼓等一些民間樂器,不用任何人指揮,就站在靈車旁吹奏起來。哀聲切切。大領導母親出殯,車多人多,早就有警察前來維持秩序。見狀,幾名警察上前勸阻,讓他們趕快離開。可這幾個鼓樂手不買賬,任你怎麼說,就是不走。仍然吹奏不停。警察沒有辦法,就想上手把他們拖走。
正在這時,從靈車後面走過來一個人,喊了一聲:“住手!”警察們回頭一看:此人中等身材,梳着整齊的頭髮;身上穿着筆挺的黑色制服,白色的襯衣領子在外衣領內略露白邊;腳踏一雙鋥亮的黑色皮鞋;褲角沒有完全蓋住鞋面,露出一圈雪白的襪子。雙手戴着細線織成的白手套。左胸衣兜上方彆着一朵大白花,花兒的下面飄着寫有“主持人”三個字的標籤。警察們一看,這肯定是代表領導的,都沒敢造次,誰也沒吱聲、就放棄了驅趕鼓樂隊的舉動。
來的這個人正是孟林。只見他穩步走到鼓樂隊近前,看了他們一眼。這些人的穿着打扮實在太寒酸。衣服破舊不說,還都贓兮兮的。此時此刻他聯想到,這些人就跟自己落難時的模樣所差無幾。孟林走到鼓樂手近前,嚴肅而很和氣地說:“你們誰是領頭的?”這幾個人一看來者是主持人,吹喇叭的大高個立馬就站了出來。
孟林處理這樣的突發情況是早有準備的。他主持葬禮時,常備有一些整齊的人民幣。以防遇到緊急情況,需要打點時使用。今天就派上了用場。孟林心裡明白,這些人都是丐幫系列,打點不好是要出亂子的。就是警察拿他們也沒什麼好辦法。孟林從兜裡掏出一打五元面值的人民幣,扣在大高個子的手中說:“兄弟,抓緊再換一家吧!”大高個子接過錢,雙手一合,給孟林深深地鞠了一個躬,領着他的鼓樂隊走了。孟林才得以順利指揮靈車前行。
靈車到達火葬場後,老人的遺體第一個推進瞻仰大廳。這是孟林事先打理好的,逝者的遺體火化順序的確定很重要,都想第一個火化。孟林依仗大領導的權勢,爭取到第一個。老人的追悼會開始前,瞻仰大廳已經站滿了來賓,二十人一排,站了有二十多排,門口還站着人。老人的遺體放在大廳前方,遺體的周圍擺滿了花叢、花籃。大廳的正前方的大屏幕上,掛着老人的遺像,滾動字幕上打着老人的生平。
孟林站在大廳的西南角,面對麥克風,用低沉的聲音朗誦到:“高山叩首,松柏垂淚,大地無語,江河低咽,老人已經走完最後的路程。他把光明磊落的一生,全部獻給國家的創立和建設,他的英靈永垂千古。她養育的兒女,繼承了她的光榮傳統,爲祖國建設做出了突出貢獻。這是我黨的驕傲,人民的自豪…。”
悼念活動結束後,工作人員過來推動逝者靈車離開瞻仰大廳,送往火化爐。就在這時,孟林面向老人,雙膝跪倒,說了聲:“偉大的母親啊,您一路走好!”只見他那悲愴的雙眼還落下了兩滴眼淚。站在一旁的親戚朋友,包括大領導在內,也都隨即跪下,瞻仰遺容的人們瞬間跪成一片。
當老人被推出大廳外,孟林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站起身來說道:“各位親朋好友,各位來賓,大家請起。老人的親人爲了讓老人安息,特意爲在百忙之中,前來給老人送行的來賓,在市迎賓館準備了午餐,等老人下葬後,請大家前往,我代表親人及家屬對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謝!”葬禮結束以後,大領導對孟林的主持非常滿意。又聽說他打點鼓樂隊的事兒,誇孟林處事妥恰,非要多給孟林報酬。孟林一分錢酬勞都沒要,和大家一起吃完飯,就回去了。
孟林主持的這場葬禮,白忙活了不說,還搭着錢,是有他的良苦用心的。他到上海來,不是想打幾年零工,就捲鋪蓋捲回家。他是想在上海立足,幹出個樣子來,好讓東北的父老鄉親,高看他一眼,也讓馬向峰這類人,知道自己的厲害,免得動不動就捶巴他。但是,要成爲上海的一員,解決上海的戶口問題,要比登天還難。這次他不要報酬,還使出全身的解數,來給領導主持葬禮,就是想讓領導幫他拿主意,走走捷徑。
過了幾天,孟林備了一份厚禮,來到了領導的住所。大院門衛不讓他進去,他說自己是主持人都不好使,必須徵求領導的同意。門衛的工作人員給領導家裡掛了電話說:“孟主持來訪。”好在喪事沒過多久,大領導對他還有印象。就讓孟林進去了。孟林說出自己想在上海進一步發展、安家落戶的來意,領導很重視,他覺得孟林還算個人物,起碼能爲人民羣衆分憂解難。就對孟林說:“你看這麼辦好不好。我們區先把你作爲人才引進來,分到公房,有居住權。然後,在想辦法解決戶籍問題。”孟林一聽,高興的不得了,千恩萬謝後才走開。
孟林不久果真分到一套只有居住權、沒有產權的小戶型住房。由此進入了上海市新興區暫住人口系列。爲了工作方便,孟林給家裡裝了一部電話,還收了一個受過專業禮儀訓練的女徒弟,幫助孟林聯繫喪葬業務,料理家務。女徒弟是上海人,是個離異的單身女性,家裡沒啥負擔,兩個人接觸多了,相互得到了瞭解,配合的非常默契,這使孟林的支賓大業發展得很通暢。
有一天,有個人找到了孟林,請孟林主持老父葬禮,這個人就是耿大年。耿大年惡習不改,整天有手好閒,把家底敗個精光,把爹媽折騰夠嗆。老父親一氣之下得了腦出血,經搶救無效離開人世。耿大年來了後,就和孟林攀談起來。想套套近乎。他說:“聽說你是東北來的,我原來的媳婦,就讓東北的一個壞小子給撬走了,我教訓了他一頓,他們倆結婚我還去了呢!”孟林一聽,就問他:“你說的這兩個人叫啥名?”耿大年說:“他們兩個都是我們軍墾兵團的,男的叫鄭方同,女的叫王欣。”孟林一聽明白了,這小子就是打鄭方同的傢伙,本想不給他主持葬禮了,可又一想,我何不借此機會,給哥們出出氣,折騰折騰他。於是他假裝不認識耿大年提到的這倆人,答應給他老父主持葬禮。
來參加耿大年老爸葬禮的人還真不少。有他老爸的生前好友,有街坊鄰居,還有耿大年兵團戰友和同學。大家起早來到耿家,等待出殯的儀式開始。孟林在禮節上不能亂來,那樣有損自己的名聲,也會遭人唾棄。他老早就來到耿家。葬禮開始後,他就在耿大年身上做足了手腳,孝子除打靈幡外,還要扎白布腰帶。正常的情況,孝子自己紮上即可。可孟林要親自給他繫上。他使出全身力氣可勁勒,勒得耿大年上不來氣。
主持人這一舉動,大家看着直納悶。耿大年當着親戚朋友的面強忍着,不好說啥。他心裡想,呆一會兒,自己偷着鬆一下就行了。可沒想到,主持人勒完了腰帶就大聲宣佈:“我給孝子紮緊孝帶,是讓老人速昇天堂,讓孝子緊奔前程,預示吉祥。請諸位見諒。”主持人這麼一說,耿大年只好認了。這還沒有算完,接下來的事情,讓耿大年有些消受不起。
一般的情況下,孝子在已故老人的靈柩前,磕三個頭就行了。可主持人讓耿大年磕九個響頭,以示對老人的孝順。他是這樣引領的:“一叩首,老人好走;二叩首,生者長久;三叩首,富貴擁有;四叩首,晉爵封侯…。”一直到八叩首時,耿大年暈頭轉向,已經無法頭點地了。想玩虛的,低了一下頭了事。
孟林就站在他身邊,上前用手摁着他的頭,幫着他磕下去。順嘴說了句:“完成叩首,禍端全走!”這一叩首,把耿大年疼得差一點兒沒有背過氣去,他想站起身來,把孟支賓趕走。怎礙老父生前好友都在場,他要是敢亂來,那些長輩們都敢過來揍他。他強忍着磕完最後一個頭,讓人扶上了靈車。那場景,就好像犯了事兒的人,被警察押上囚車似的。
老人喪事辦完以後,耿大年給孟林的酬勞,孟林一分都沒少要,而且是當衆索取的。孟林拿到錢後,用手拍了拍,對來賓們說:“各位來兵見諒,我的酬勞已經提前花在逝去老人的花圈上,大家都看到了,有一個最大的花圈是本主持人敬獻給老人的,希望大家能理解我孟支賓。”
孟林說完後,大家悄悄議論說,這個支賓真是不比尋常,也太有創意了。老人走了,就是孝子遭點罪;有知道耿大年不孝內情的鄰居說:“孟大支可能知道他們家的底細,也讓耿大年體會一下,不孝兒孫應該受到的懲罰。”反正怎麼說的都有。但孟大支的名聲,通過耿大年老父的葬禮,廣泛深入地傳開。
耿大年在葬禮結束回家後,就病倒了。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支客能把自己折磨到這種程度。更不明白裡邊的原因所在。以致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恢復到正常的生活狀態。
孟林儘管工作上順利、生活也很充實,但還是有一些想家了。他曾到上海醫院找過王欣,想從王欣那裡知道東北老家情況。聽醫院辦公室的人說,王欣上大學了。上的學校是東北醫科大學。孟林一聽,這是老家的大學。他掛長途電話找到了王欣。孟林說出自己的想法後,王欣沒有隱瞞實情,如實告訴他家裡現在的情況。讓他抽時間回去看一看父母妻兒。
孟林聽了王欣說的這些情況,可真是有些上火了。他在遭難的時候,還怨天怨地。埋怨龐雲弄虛作假,騙取自己與她結婚;埋怨父母不念兒女之情,對他不管不問。他曾經下過決心,就是死在外邊也不回家了。現在看來,一切磨難都是自己製造的。別的不說,自己有了兒子都不知道,這也太說不過去了。他就跟徒弟說,想回東北老家一趟。可徒弟對他說,現在手裡的活兒太多了,你要一走,會帶來不可彌補的損失,能否晚些時候再走。孟林權衡利弊,覺得暫時還不能回去。
孟林暫時不能回家。但也不能對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兒不管不問。他寫了兩封信,寄出兩筆錢。一封信是寄給爹孃的;另一封信是寄給龐雲的。信的內容都是在說,他現在很好。在上海當了一個主持人,分到了公房。很想念父母、妻子和未曾謀面的兒子。但由於太忙,暫不能回去探望親人。等過一段時間,他把人手配齊之後再回家去探望。
孟家二老接到孟林的信和錢,非常高興,吊兒郎當的孟林能在上海闖出一番事業來,是他們孟家的榮幸。龐雲接到信和錢之後,也很欣慰。她知道孟林掙到大錢以後,也不會丟下他們母子不管。特別是接到這筆匯款,起碼能解決自己待崗後,大人孩子的吃飯、穿衣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