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一片黑暗,肺裡的空氣越發稀少,沒有辦法,繩子還沒有解開,我便又使盡力氣帶着繩子浮上水面,反覆地費力升上水面換氣,在我將要耗盡所有體力時,終於感覺腰間一鬆,石頭脫落了。我心裡一喜,腳下游動,浮上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這時候,星星點點的恐懼,纔像是夜晚的鬼魅一樣欺壓了過來,佈滿了我的心頭。
我將要被壓在井底,一點點等待着體力的耗竭,等待着血液的凝固而死去嗎?
此刻,才發覺身子在禁不住地發抖,因爲水的冰涼徹骨而使得我血液都要凍結一樣,上下牙齒打着顫,泡在水裡的身體都像是冰棍一樣麻林。
我深深地絕望。想哭,卻又竭力剋制着自己不能哭。
趙五朵,不要哭!你現在不是還好好地活着嗎?那些壞人想要你一進井就嗆死,不是也沒有得逞嗎?你要堅強,動用你腦袋裡的所有細胞,看看還有什麼自救的辦法。快想啊!
我不敢停,一直波動着腳,一是爲了取暖,一是爲了身子不掉入水底。本來應該有轆轤的井,卻空無一物,連個可以攀沿的東西都沒有。井壁四周都是滑溜溜的青苔,想要支撐住井壁都不可能。
我不哭!可是……眼角滑下的溼溼的東西又是什麼呢?
飄着青苔和垃圾的井水,湮沒了我的大半個身子,水裡的涼意漸漸加深,我分明聽到了我上下牙齒的戰爭喀吧喀吧的,想停都停不下來。
“阿嚏!”響亮的一個噴嚏,緊接着,腳下一鬆,我沉入了水裡。
體力耗損太厲害了,我慌里慌張向上滑,又冒出水面,頭臉全都溼了,頭髮溼漉漉地掛在臉上,更加冷寂。
突然,我腳下觸到了一點東西,於是心裡一動,埋頭到水裡,去撫摸碰到的物體,竟然是剛纔綁着下來的石頭,這塊石頭是狹長的形狀,剛纔被我解開繩子,它便橫着躺在了水底。我腦袋靈光一閃!對啊,如果我把石頭豎起來,豎在井壁上靠着,那我再踩在石頭上,不就可以露出水面,不需要一直撥水了嗎?這個想法一旦在腦子裡反覆驗證了它的可行性,我僅剩的那點子能量便都激勵起來,在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氣,潛入水底,使盡力氣把大石頭拉起來,沿着井壁靠着,然後在窒息的前一秒,終於浮上水面,缺氧地換着氣。邊換氣邊用腳丫子四下尋找,果然,在一邊的井壁上,踩到了剛纔那塊豎起來的石頭。
呼呼……我苦中作樂:哎呀,天無絕人之路,應該換成天無絕聰明人之路。我趙五朵這樣聰明,肯定會活到一百幾十歲吧?如果到了我一百五十歲時,我要好好的拍幾張個人專輯,讓幾千年後的人們看看,美女是如何保養的。
就那樣,我踩着石頭,腰部以上的部位都露出水面,身子緊緊挨着冰涼的井壁,不喊也不叫,保存着體力,耳朵貼着壁沿,靜靜地聽着外面的動靜。都說聲音往高處走,我公司裡那個租六樓房子的丫頭,曾經說過,她那屋特吵,一有個收破爛、吵架、汽車報警聲,統統加倍灌入她的耳朵。而今,我獨自待在這個可怕的井底深處,竟然發現,這聲音也是往下走的,外面的聲音我都聽得**不離十。
“二姐!我找我二姐!我二姐呢!”幑徽焦急的聲音。
“嗯?這個小子是誰?”王妃驚奇而不屑的話。
“哦,他就是那個賤人的兄弟。”燕子回答着王妃,又追問幑徽,“你跑到這裡找什麼你姐姐?你姐姐早就離開王府了,她嫌這裡沒有意思,獨自出了王府說再也不回來了。”
“不會吧?我二姐怎麼會丟下我就走?我二姐最疼我了,她不會丟下我就走的!你騙人!”
“小東西,廢話什麼?快走開,不要待在這裡了!你姐姐是個賤女人,你也是個小賤小子!快滾!白白污了王府的清靜!”燕子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還有推推搡搡的退步聲。
“你不要推我,我自己會走!”徽徽氣呼呼的聲音,突然,徵徽驚慌失措地喊道,“不對!這是我姐姐的珠釵,爲什麼會丟在井邊?你們……你們不會把我姐姐怎麼了吧?”我的好徵徵,他真的非常細心,剛纔我被衆女拉扯着往井裡投時,故意丟了一隻珠釵在井邊,但是,那隻珠花不是原來的,而是嚴亭之這個屋裡備有的,我當時是想讓嚴亭之回來後看到,聯想到珠釵在井邊的緣由,沒有想到徽徽會這樣機靈,使詐嚇唬燕子。
燕子竟然上當了,尖叫道,“不許你接近那口井!我們沒有把他投到井裡!”
她的話說得又氣又急,說完後,有十秒鐘的靜寂,直到徵徽反應過來,重重吸着氣大喊,“啊!你這個壞蛋!你把我二姐投到井裡去了!你這個殺人狂!快把我姐姐撈上來啊!”
燕子慌張而後悔地結巴道,“你、你、你胡說什麼……”
只聽王妃急急說道,“跟這個小混蛋閒扯什麼,快把他堵上嘴,解決掉,省得他到處亂講。”
咯噔!雖然我現在渾身是傷,渾身打顫,全身體力迅速下滑,但是,我還是情不自禁擔心起徽徽的安危。
我攢足了勁,把聲音變得陰森而恐怖,尖利地拉着長腔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身已亡,魄成魔,本魂魄前來索要陽壽也!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誰人弒殺了本魔的前身,誰人就要拿來陽壽!”我裝出來的陰陽怪氣的聲音,再加上井沿的回聲,傳上去,就越發的像是鬼魅之聲。
“啊——!”
所有女人們都紛紛尖叫。
咕咚!一聲,還有一張椅子撂倒的聲音。
“二姐!嗚嗚……二姐你不要變成鬼啊!二姐,你告訴我是誰害了你,你把她索了命去吧,讓那個壞蛋馬上死掉吧!嗚嗚……二姐啊……”
徽徽撲在井邊大哭起來。
我本想在井底勸慰徽徽:不要哭,徵徽,姐姐還沒有死。
可是我不能。
如果我這樣說了,保不定燕子還會往井裡砸下來一塊石頭的。
所以,我仍舊尖着嗓子,直着硬闆闆的聲調,拉着腔怪叫道:“索命!索命!冤魂來索命!我是溼漉漉的水鬼,我要來索命!”
“啊——!啊!救命啊!”王妃走調的喊聲傳來,接着就聽到一個侍女着急地喊,“啊,不好了,王妃昏倒了!王妃被索命去了……”
啪!一個利索的巴掌聲。“閉嘴!你這張烏鴉嘴!什麼索了命?王妃只不過氣血攻心,昏過去罷了!”燕子帶着驚恐的聲音傳來,“我纔不信冤魂之說,你們快點把那快石頭搬起來,再往下投一塊大石頭!”
我握拳——燕子這個壞蛋,真是夠狠毒的,我絕對不會放過她!
“啊,王妃,小人……小人不敢搬呀……求王妃換別人搬吧。”
一個侍女顫抖地聲音哭腔懇求着。
“二姐啊!嗚嗚,二姐!你們賠我的二姐!你們這羣壞女人!”徽徽在井邊哭得肝膽欲碎。
燕子咬牙切齒地罵,“不中用的奴才!養着你們有什麼用?你們不敢,那我來!”
咔嚓……一聲,上方的石頭被搬了起來,我向上看,一些灰塵落了下來,連着一小塊圓圓的天空也露了出來。
徽徽的腦袋探了進來,我看到了一張因爲傷心欲絕和氣憤而扭曲的臉蛋,那大大的眼睛上掛着大顆大顆的淚珠,有幾顆墜落下來,落在了我的臉上。“二姐!二姐!我是徽徽啊……哇哇……二姐……你不要死啊……你變成了鬼魂,我怎麼親親你啊……二姐啊……”徽徽哭得啞了嗓子,扒着井沿向下哭着。我這裡沒有光線,黑洞洞的,我能夠看清楚上面的徽徽,而他看不到我這裡。在他眼裡,我這裡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我不敢出聲。我怕燕子聽到我的聲音而馬上投進來一大塊石頭。
燕子卻不打算放過我,即便我真的變成了鬼魂,她也要把鬼魂打成零散。
“讓開!否則,我就把你也踢進去!快讓開井口,死小子!”燕子氣短地喊道。想必,此刻她已經高舉起了一大塊石頭。
“再說一次,如果你再不讓開,我就把你也投進去!”燕子威脅道。
“不!我就不讓開!你乾脆把我也丟進井裡,我好跟我二姐做伴去!”徽徽固執己見地守着井口。我眼淚刷地就流滿了臉龐。
燕子冷笑一聲,“好!那就先把你也送進井裡,你們姐弟倆一雙鬼魂做伴去吧!來人,快把這個小混蛋也丟進去!”
我一聽,氣得渾身哆嗦,想了想,猛然陰森森高喊一聲,“呔!狠毒的惡人!我這就吶你命來!你看你身後是誰?”
“啊!”侍女們一羣尖叫,紛紛躲避。
燕子肯定會轉頭的,沒有料到,緊接着,噗通一聲,石頭落地的聲音,燕子怪叫一聲,“哎喲,我的腳啊!你這個賎女人,死了變成鬼也是這樣會坑人!我絕對不會饒了你!哎喲,我的腳砸腫了……來人,每人抱着一塊石頭丟到井裡去,誰不去,我就殺了誰!”燕子氣急敗壞的聲音。
衆人一聽不丟石頭就殺了誰,於是都行動起來,徽徽大哭大叫起來,“不許你們胡來!我不讓你們丟石頭!”
幾個人開始拖着徽徽讓開井口,徽徽抵死扒着井口不動,就那樣,雙方使勁聲都傳入了井底。
“這小鬼的勁兒好大啊,拉不動他。”
“放開我,你們這羣蠢貨!不許往井裡投石頭!”
燕子大概因爲砸到了自己的腳丫子,而坐在了一邊,焦急地指揮着,“你們先拿一塊石頭把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砸昏,再把他丟進去!看他還叫不叫!”
我爲徽徽的危險急得拿手使勁砸着井壁。
“你去砸……”
“你去砸啊……”幾個侍女互相推諉着。
徽徽哭着喊,“你們誰敢砸我,我二姐的冤魂就會索了你們命去!”
“啊……”侍女們嚇得驚呼着。
正是亂的不可開交的時候,只聽一個娘娘腔傳來:“聖旨到——!”
全場皆傻,彷彿被孫悟空點了定身法,呆立當場。
連我驚呆了。這個時候誰會帶着聖旨來呢?
“聖旨到!葉銘湘速速接旨!”聲音走入了院子裡。
徽徽首先反應過來,撲過去,大哭道,“大人啊,求您給我二姐主持公道啊,我二姐就是葉銘湘,她被這些壞女人投到井裡去了啊……”
“嗬……”燕子倒吸冷氣聲。
“什麼?你小子說什麼?葉銘湘被投入井裡了?那誰來接旨?”公公驚訝的聲音。
“嗚嗚,就是那口井!我二姐葉銘湘就是被她們投到那口井裡了!嗚嗚……”徵徽氣憤而傷心地哭訴着。
只聽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從外而來,還沒有站定就心急火燎地大喊,“銘湘呢?她人呢?嗯?燕子!你們這羣人爲什麼在銘湘的院子?我三哥不是說,這個翠滿閣是專門爲銘湘設的嗎?你們到這裡來做什麼?咦?徽徽?!你怎麼抱着呂公公的腿大哭?發生什麼事情了?”男人聲音裡一層比一層的擔憂和冷煞。
“呃,七王爺……這個娃兒說,葉銘湘被投入……”那個呂公公還沒有說完,就聽徽徽轉而大哭,“哇……宣大人啊!你可來了!我二姐被她們投到那個井裡去了!我二姐已經死了,變成鬼魂了……嗚嗚……她們還不放過我二姐的魂魄,還要往井裡繼續投石頭,想把我二姐砸得魂飛魄散……嗚嗚,宣大人,你給我二姐作主啊……二姐啊……”
“什麼?!投進井裡了!”宣澤熙痛心的吸着冷氣,大步流星地向井邊來,向井裡輕呼,“銘湘?銘湘你在嗎?銘湘……”最後的一聲銘湘,已經明顯的哽咽了。
我渾身抖着,含着淚水,輕應道,“別哭了小子,我還活着呢……”
“啊!銘湘!你真的還活着嗎?”宣澤熙激動地身子一顫,然後便聽到呂公公驚呼一聲,“使不得啊七王爺!”
那個身影便毫不猶豫地輕輕墜落下來,輕盈地順着井壁向下滑,一直滑到我身邊,雙腿向井壁一抻,在我身邊停住。
我先看清楚了宣澤熙掛着淚珠的溼紅的眸子,依然那麼風華絕代的令女人嫉妒的絕美五官,卻帶着大痛大悲的戚然。他眼睛適應了井裡的光線,瞳孔鎖定在我的身上。
一把抱緊了我,不管他的腿完全沒入冰冷的井水中。
井口上傳來呂公公的驚呼,“七王爺啊,你不要想不開啊,你這樣,讓老奴怎麼向皇上交代啊。”
我被他溫暖的抱在懷裡,渾身無意識地抖着,悽慘地一笑,卻調皮地說,“人家以爲你徇情了呢。”
他輕輕捋捋我的頭髮,悄聲落下淚珠,哽咽道,“你是小松鼠,不是應該在樹上待着的嗎?爲什麼學人家青蛙,跑到這不見天日的井裡?”
我這時候才感覺渾身疲憊不堪,沒有一點活力,彷彿生命跡象在一點點抽去,把頭歪在他的頸間,嗅着他淡淡清香的體味,慘笑着嘟嚕,“呵呵,是啊,沒有想到,青蛙這麼不好當啊。咳咳……小熙熙,你身上好暖和哦……”
他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在我臉上落下一個輕輕的熱吻,摟緊我,在我耳邊輕輕地說,“不怕,神仙這就帶着小松鼠回到樹上去,回你的家……”
嗖……宣澤熙抱着我輕功一提,向上飛去。
我就那樣渾身是傷、奄奄一息地出現在地面上,重見天日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睜不開,微微抖着睫毛,半閉上眼睛。
宣澤熙抱着我站在地面上,徽徽便激動地撲了過來,“二姐!嗚嗚,二姐,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二姐,你現在是鬼還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