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開了頭,不好這麼沉默下去,反倒趁着氣氛瀰漫着不容散去的憂傷,李九咬了咬牙,只得低聲抱歉,“姐姐不要見怪啊,我這兄弟也就是瞧您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有些好奇罷了。”
“沒什麼,你們也是好心,”婦人扯了一絲苦笑,“這方圓的幾個鎮子都是如此,自打有了這麼個奇怪的病,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你男人他……也是得了這怪病……?”李九皺起眉,心中莫名的堵得難受。
“我男人今年該是十七了,雖是年輕,可這打鐵的手藝卻是十分了得的,咱這十里八鄉的可都是人人提起一聲誇讚的,我這小漁女嫁了他,本已是福氣了,”婦人臉上掛起淡淡的甜意,一時有黯淡了下去,“我命不好,拖累他了……”
“姐姐你不要這麼說……這不怪你……”李九有些難過的低下頭,懷中的嬰兒睡得很甜,圓圓的肉鼻子軟乎乎的,絲毫沒有半分煩惱。十七歲,年輕的還纔開始的生命,就這般留下孤兒寡母……
“你男人是鐵匠?”被李九踹過之後一直老老實實不說話的蘇鳳突然擡起頭,提高了幾分聲音。
“嗯,那可是我公公手把手教的他手藝,附近鎮子上的人可都願意找我男人的,不論個農具還是刀斧劈柴什麼的。”提起自己的丈夫,婦人滿臉的驕傲。
“那附近的其他鐵匠你們可是都認識?”司馬蘇鳳將吃剩的碗碟放在一側,聲音認真了幾分。
蘇鳳他想問什麼?李九回頭望着這一臉嚴肅的司馬大少爺,眉頭又一次皺在了一起。
“附近?”婦人有些奇怪的擡頭,手中撐船的動作也不自覺的慢了幾分,似乎不太明白,“這位公子指的是?”
“南鎮……南鎮的鐵匠,”既是同行,該是至少聽說的,蘇鳳一動不動的望着婦人。
“公子說笑了,南鎮何時有了鐵匠,小婦人可是真未聽說過的。”婦人不由輕笑,“咱大安是有管制的,咱這些制鐵製刀的,打鎖做匙的,都是記錄在冊的,幾個鎮子能有一戶就很不錯了,算得上是祖傳的手藝人呢,南鎮那山溝溝裡的窮地方,賣肉的都只一戶人家的。”
“沒有鐵匠?”李九一雙眼登時有些瞪圓,回身一臉迷茫的望向蘇鳳。
“你那故人丫頭,是何來歷?”司馬蘇鳳已經沉下聲,滿眼妖冶盡退,唯留深邃。
“當年的事情我記得不是太清楚了。”李九皺緊眉頭,陷入了回憶,“印象中是個半大的孩子,說他兄長在軍中有個一官半職,她隨着兄長做些粗活……”那時候她對這世上太多事情都是陌生的,細節的事情,真得很難再記起來了。
“當年兵部司並沒有派人去接你,又何來的軍中……而軍中又何來的女眷?”司馬蘇鳳一語中的,“她應該是說了許多話,試探你是否真的不記得事情罷……”羽衛不算軍制,走的是私衛侍官,不是殺手,便是調查暗衛,又何來的幫廚丫頭!這李九,還真真
是遲鈍到家了。
“我……不記得了。”李九低下頭,司馬蘇鳳說得沒錯,如若有人要她死,那她活着回來了,還說是忘記了事情,那換誰都會來試探一回的,而最好接近她的人,一是侍衛,再是藥司,最後便是丫頭了。
“你這腦子真是……”蘇鳳恨鐵不成鋼的敲了下李九的腦袋。
“你不是將她送回鎮子上了嗎?還有那個小娃娃,你瞧出什麼來了。”李九撇嘴,有些賭氣。
“我差人送的,又不是我去的,我能知道什麼。”蘇鳳擰着眉頭一臉彆扭,他們這是明擺着被人耍了,就是不知道究竟哪裡的環節出了差錯。
“你說報信的那個女子是不是和他們一夥的?”李九順藤摸瓜的只能想到那莫名出現的所謂報信的姑娘。
“不可能!”蘇鳳十分的肯定,“你用用你的腦子啊,別光用屁股想事情……如果報信的人和他們是一夥的,一早在茶寮把你捆了就好,何必多此一舉。”
“能尋到我們的行程蹤跡並非那麼容易的事情……”李九的聲音十分低,她知道,蘇鳳的話有道理,送信的人希望她查出真相,而南鎮這邊,應該是後來得知了他們要來,方佈下了這麼個圈套將人引來了。只是她沒有想到,當年的喜鵲,這麼多年前的一個小姑娘,已然是這圈套中的棋子了。這步棋,這麼早便開始了。
“想這麼多也沒有用,我們這一次也算是有收貨,大收穫。”蘇鳳知道李九糾結了,斜睨着瞥了她一眼,“李天沐沒騙你的話,老頭子的那些事,加上馬深的出現,湊在一起,便是結果了,”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一個真相,唯一差的,便是證據了。雖然此時此刻,這證據顯得多麼的不重要。
“不說這個了,魚粥好喝嗎?”李九忽然擡起臉,淡淡的笑意有些勉強。
“好喝。”司馬蘇鳳聲音沉沉,直直的望着李九。他知道,她一早便有懷疑,直到此刻幾乎已經證實,她都依舊不願意相信,亦不願意面對。
“給我一碗,莫要吃獨食。”李九從身側的罐子中取了一隻小碗遞給蘇鳳,不着痕跡的避開司馬蘇鳳的視線,想要換開話題。
“李九……”蘇鳳沒有接過李九手中的碗,壓低了聲音。
“我都知道,不用多講了。”李九垂下眼睛,此刻的她卻十分的執拗,無論如何也不想蘇鳳繼續說下去。
“過分的心善會害人,尤其是你的身份,容不得所謂的好人。”蘇鳳側過頭,微微仰着腦袋,對着月亮躺着,低聲將心中的話說完。
“還從未有人說我我這人心善呢,”李九有些怔怔的嘆了一口氣,蘇鳳的話,她都懂,大哥的話,她也懂,她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到時候再遣人去查吧,左右這丫頭還不知道你我已經將她識穿,也是個好處。”蘇鳳沒有再繼續糾結下去。
不知道蘇小虎和路紅紅有沒有找到人,李九腦中忽然閃過小胭脂的臉,如若這
個丫頭在身邊,她卻是毫無保留的什麼都能說的。
也罷……所有的事情都會慢慢揭開,就如毒能解,病能醫,她這也是在努力嗎?李九鬆懈了力氣,不再糾結下去。
“喂!粥呢?”拿着勺子在瓦罐中舀了半日,卻是一滴水都沒有舀到,李九有些無奈的踹了踹蘇鳳。
“你問是好不好喝,又沒問還有沒有。”蘇鳳輕笑着別過臉,一臉滿足的摸着自己的肚皮,仰天長笑,“可是鮮得美味兒啊!”
“白瞎這張臉了。”李九撇着嘴將手中的碗放下,輕輕攏了攏懷中的小娃娃,也隨着蘇鳳倚靠在船篷之上,大哥到哪兒了呢?還有多久,才能與大哥再見面呢?
鎮子中的淺河蜿蜒,穿過岔道口便入河川,兩個人在一艘運布的商船上曬了三日擡眼,閒得眼睛都冒白光了,方轉入大運河。李九的本意是花的不是自己家的銀子,包一艘大船闊氣一回,一向大方的司馬蘇鳳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次無論如何都捨不得再出銀子,最終用了一個指甲點兒大的小銀錁子坐上了一艘給軍中送藥材的半官半商性質的大船。
“我發覺你這人越活越回去了,你同我二姐在一起也這般小氣的嗎?李九懶洋洋的躺在甲板上,側過身子望着蘇鳳,一臉嫌棄。
“你二姐也就這些年摳一點,以往還是很大方的。”蘇鳳沒理李九,攤開手腳望着天。
“所以你都是小白臉兒?吃軟飯?”李九恍然大悟。
“我說你都哪兒學的這麼些亂七八糟的詞。”蘇鳳回過身子,白了一眼李九。
“哎你還是看着天吧,”李九被蘇鳳猛然湊近的臉嚇一跳,嘟嘟囔囔的朝邊上躲了躲,“也不過才幾日的光景,怎麼就蓄了這一臉的胡茬子。”蘇鳳的長相一向是俊美陰柔的,此刻配上這髒兮兮的鬍子李九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這船換那船,老子一身傷還不能沐浴,怎麼的,要不你來伺候爺?”蘇鳳今天剛換了藥,傷口有些開始癒合了,疼疼癢癢的又不能抓撓,弄得整個人心情十分不好,也愈發的邋里邋遢,說話更是絲毫不客氣。
“你可以買個姑娘,我不同二姐說。”李九拿手遮住眼睛,白花花的日光這幾日看得都要噁心了。
“我倒是忽然發覺,”呼吸聲伴隨着溫熱的氣息噴在李九的臉上,小兒猛的縮了手,看着近在咫尺的蘇鳳,嚇得險些一腳將人踢開。
“你有病?”李九坐直身子,一臉受驚的拍打着胸脯。
“我發覺你還從未長過鬍子,細皮嫩肉的也挺似個小丫頭,就是沒有你這般黑漆嘛唔的姑娘罷了,說起來,這聲音也是一時尖尖細細的,一時又特別的粗啞……你說,你會不會……”蘇鳳挑挑眉,一雙邪魅的眼透着妖冶,一點點靠近李九。
“會不會什麼……你又犯什麼毛病,”李九本是閒得渾身骨頭疼,此刻卻被驚的心跳猛的胡亂竄着,一雙眼睛禁不住心虛的盯着司馬蘇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