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憑藉什麼?”一個老婆子罷了,攪風攪雨,況且她到太子宮也有些年歲了,若不是她原本就懷疑她,無證無據的她還真不會在武嬤嬤身上下功夫。就胭脂所說,這些年武嬤嬤當真是沒有任何值得人懷疑的地方,這麼謹慎的一個人,怎麼就在自己剛回來的時候惹了自己懷疑?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腦中一閃而過,李九一個愣神,沒有完全抓住。
“武嬤嬤權利挺大的,她是皇后當年四個陪嫁嬤嬤的其中一個,而且她憑藉的不止止是在皇后面前能說得上話這一點,”馬世榮猶豫了一下,瞧着李九一眨不眨的目光,還是一一道出,“除此之外,我只知道她有許多義女,遍佈皇宮,甚至還有各方大人的後園,縱是我這種公子哥兒,其實也不太敢惹這種上了年紀的宮中老人的。”能在那個鬼地方活那麼久的人,哪個沒有本事,哪個,又沒有依仗。
“那些義女爲何聽她的?”就爲恩情?不太可能罷。李九搖搖頭,那百靈是不是也是一夥的?她不由得有些牙齒髮緊。
“這我不知道。”馬世榮有些擔心腦袋上的拳頭,躲閃着搖頭,一遍遍強調,“我真的不知道。”
呵,李九長長呼了一口氣,眼睛微微眯起,“胭脂膽子小,就算跟個人,也不會跟着她出宮的,所以更不可能一路追到這裡被你們發現。”宮禁算不上不嚴,這幾個人是怎麼混出宮的,她甚至都有幾分懷疑。
“我……”馬世榮瞧着瞪大眼虎視眈眈的黑麪神,一張臉不自覺的抽搐了幾分,沉默了不到一瞬,終是耷拉了肩膀,“是我們將胭脂姑娘擄出宮的,她看見了我,還聽見了我們說話。”
“你現在倒是願意說實話了,”李九皺眉,“你們聚在一起說些什麼?”什麼事情需要馬世榮冒如此大的風險進宮,宮中高手如雲,而馬世榮這張臉已然是他最大的危險,更莫論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將她太子宮的丫頭給帶出去。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馬世榮遲疑了一下,“就是武嬤嬤將太子宮的事情同我們說一聲,各自了解了解情況。”
“我纔回來,又能有什麼東西要了解,”李九失笑,武嬤嬤本事再大也打探不出什麼真正有用的消息,這話,顯然水分太大,“再說你們想從我這裡查些什麼?”
“那個……不是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麼。”馬世榮似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苦笑着縮着脖子。
“好一個知己知彼,”李九冷哼,“怎麼的,我何時同你馬家還有什麼權益糾葛不成?用得着你馬大少爺特意跑宮裡來找我一個老嬤嬤?”
“別……別打!我說我說!”瞧着眼看着就要落在臉上的拳頭,馬世榮哭笑不得,“ 武嬤嬤說太子宮中有密道,且太子爺今日似乎是中了毒,我們可以藉着那密道一窺究竟,或者……或者”
“或者將我也一併擄走?”李九接了話茬,馬世
榮知道的有點多了,她確是有些吃驚,先不論她的那密道沒幾個人知道,就單論今日方理理中毒和他或許也中毒的事情,不太可能這麼快便傳出去的,而這幫人不僅僅是消息靈通,更是動作神速……
“這……這都是上頭的意思,小的也只是聽命行事。”馬世榮怕捱打,賠笑着縮頭。
“跑了的那個什麼人,你可莫說我不認識,”李九吞了口唾沫,有些口乾了。
“我……”馬世榮的眉頭不自然的皺了起來,顯然有些猶豫爲難。
一根手指在李九手上輕輕劃出,眼看着那手指就要左右搖擺,馬世榮只覺得自己的半邊腮幫子都在發疼,吸了一口氣,忙不迭的趕緊回話,“是我們的主子,主子!”
“你們的主子……”李九的瞳子輕輕跳動,這個問題一開始她便想問,可直到此刻,卻一直未曾敢問出聲,此番倒是未曾想,這個馬世榮如此輕易的便爲了自保,自顧說了出來。
“是是……是我們的主子。”馬世榮看見李九並未收回手指,忙不迭的點頭。
話都說到了這裡,再不問下去,顯然已經不太合適了,李九苦笑着,“你們的主子……是什麼人。”她的聲音低沉平靜,內裡是她自己都能感覺到的波瀾起伏,一雙眸沉了顏色,面上卻是木然的看着馬世榮。
“是……是樑王。”馬世榮猶豫了不到一瞬,低着腦袋擡着眼,似是十分猶豫又似豁出去那般,表情掙扎低低的回話。
“呵,還真是樑王殿下呢。”李九似是毫不意外一般,冷笑着重複馬世榮的話。她知道,馬家是大哥的人,戒嗔和大明寺的勢力,應該也是,大哥,終是對她動手了嗎?還是說這一切真的只是意外?大哥一向都對自己有私下調查,只不過這一次,倒黴的胭脂因爲自己的指示撞了上去?
“是是是,是樑王殿下,樑王殿下指示我們這般做的。”馬世榮急急點頭,豬頭一般的腦袋搗蒜一般,再無半分猶豫。
看來那幾個去追人的兄弟,註定要無功而返了,李九微微擡起頭,看向房樑,細碎的灰塵附着在碎木之上,這個局究竟在何處是意外,又在何處成了局中局……她忽然有些慶幸這兩個人的意圖,如若小胭脂捲入的不是這有備而來的陰謀,那她或許在宮中,就已經丟了小命了。
“馬世榮,”李九長嘆一口氣,站起身來。
“啊?”馬世榮擡起頭,外面的日頭灑進來,落在李九的身上,眼前這個不算高大的人卻被拉出了一條誇張而悠長的影子,淺淺的黑影將他完全籠罩,揹着光線的他瞧不出眼下這太子爺的表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樑王同皇后也是一夥的是嗎?”李九上前一步,聲音帶着幾分讓人猜不透的深不可測。
“皇后……皇后原就和樑王殿下的關係不一般,太子殿下您……”馬世榮一雙小眼躲閃着,那表
情又似乎在說,我接下來的話是朝中辛秘,我或許不方便說啊殿下。
“你是想說,皇后娘娘是樑王殿下的親姑母,他們若是關係好,好到來調查我,也不是什麼怪事,對吧?”李九微微揚起嘴脣,似笑非笑的望着馬世榮,你們這馬公子的演技,還真真不是一般的浮誇啊。
“太子殿下您知道?”馬世榮這下是有些吃驚了,皇后的事情一直是宮中的禁忌,這大安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並沒有幾個,即便是皇太子,據他們所知,也是沒有渠道得知這般隱秘,這則消息,本該是他今日分量最大的一則砝碼纔是……馬世榮忽然開始有些觸及心底的發慌,自己,或許真會丟了這小命了。
“我知道的事情多了。”李九不願意再同馬世榮耗下去,他們一早便有說辭,再問下去,真真假假即便要一一分辨,也時間麻煩事情,有些事情,她已經知道了,那就足夠了。
“殿下,這犯人?”黑麪神瞧着朝外走去的李九,不由出聲。
“這人沒什麼用了,先打一頓,再帶回去關押。”李九擺擺手,在馬世榮長長的嘶嘶聲中回過頭,“別打死了就成,這馬公子也算是金陵城中的有些名氣的貴公子了,只不過啊,唯獨他這軟了的膝蓋,我是十分瞧不待見的。”
“得嘞殿下!打不死的,您放心!怎麼痛怎麼來!這是咱一早學的本事!”黑麪神終是可以暢快鬆鬆拳腳,聲音極其興奮。
“我去瞧瞧二姐那如何了,一會你們就將人光明正大的給押回去,”這件事驚動了太多侍衛,不可能瞞得住的,索性昭然一回,李九回過頭,沒有再繼續看下去。
天色已經不早了,暮日金邊,今日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她這顆不願意攪事的腦袋,終究也不得不開始要面對了。有人曾經跟她說,可惜不是男兒身。可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最大的幸運,便是身爲女兒。太子位不是她所求,所願,所能做到的。坐上皇位的人,需要的不是聰慧和機智,滿朝大臣沒有幾個是真正吃乾飯的,那個位置的人,必須……是由心所想。
廂房倒是還未走近,然那鬼哭狼嚎卻仿若咆哮的西風,無孔不入的朝耳朵裡鑽。李九捂了腦袋皺起眉,瞧着身後一幫子咧着嘴十分興奮的屬下,不由的有些哭笑不得,把戒嗔這兇悍的蠻和尚折磨成這般慘叫,這個二姐真真是也學了自己,名聲不想要了罷。
“我說我的二公主殿下誒……”李九一雙手疊在身後,身子不太痛苦的她步子有些虛浮,耳邊聲聲慘烈讓她不由得在嘴角掛起淡淡的無奈,一腳跨入門檻,領着身後一大羣摩拳擦掌的侍衛,“這是審犯人呢還是殺豬呢,我那一拳一拳的揍人也沒你這動靜大啊。”
“這假和尚面目可憎,說話太難聽,他活該。”李昭容翹着個二郎腿,吊兒郎當的斜靠在一張破椅子上,斜睨着李九,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