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會好的。”胭脂環着李九,一下一下輕拍着她的後背,縱是如此講着,自己卻也沒能將那傷懷忍住。
隨着胸口衣襟的濡溼,心疼也如小蛇般在心口遊曳亂竄,直令得最後,兩個傻丫頭抱作一團,齊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不知何時才糊着鼻涕嗚嗚咽咽的睡了去……
天光鳥鳴,伴隨着點點的日光落在窗前,嘰嘰喳喳的聲音也不絕於耳。
李九懶懶的癱在牀被之中,呆呆的瞧着牀帳,只覺渾身酸澀,一雙眼更是眨起來都發脹,整個人都不願意動彈。胭脂開了半扇窗,不多的陽光灑在被上,明晃晃的光線令人恍惚。
“主子,若是實在困,便再睡個小半時辰,胭脂叫她們莫來擾你,我關了這窗戶,再去熱點溫粥,一會兒起身再喝點?”胭脂自己的模樣也沒多好看,可此刻瞧着李九這方癡傻蒙怔,卻又是十分的不忍心。
她不過是個丫頭,也正是因爲她是個小丫頭,很多事情,都是主子擋在前頭,才令得她能在這東宮放開手腳。主子有話會同她說,不能說的,不願意說的,她卻也沒想去多問,只不過李九如此模樣,真真是多年來都不多見的……胭脂垂了眸,她有些擔心。
“不睡了!”李九伸長胳膊嗷了一聲,長長的嘶啞之音十分難聽,帶着幾分賴牀的慵懶,直將窗外的鳥雀驚擾一片,引得各種撲騰之聲。
“取點深井水來冰冰這對眼泡子……”李九想搓眼,被胭脂眼疾手快的拽了手,不由擡頭低笑,“我沒事,女孩子嘛,有事沒事哭一哭,總是個宣泄。”拍了拍胭脂的腦袋,李九又伸出另一隻手,捏了丫頭的臉重重扭了下。
“疼。”胭脂吃痛,輕笑着拍了李九的手。主子一貫是這樣,縱是再難再不願意面對,也總是睡醒便一切都如最初,不會讓她們這些被擋在身後的人操心半分。
“將那瑪朵公主也叫起來,”自己都起了,客人自然也不能睡懶覺的,李九撇撇嘴。
“人家早已經起了,此刻該是等着用早膳呢。”胭脂取帕子幫李九擦拭着臉,低聲笑道,“要說啊,其實咱們宮裡的人也同外頭一樣勢力的,該是瞧出了主子您似乎不大喜歡這外族的公主,沒有一個去過分親近的。”
“再如何,這表面上都是我的人嘛,這是自然。”李九笑笑,繼而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又恢復了正色,“這瑪朵還有大用處,你們也莫輕怠了去。”
“這一點奴婢還是知曉的,如何都不會丟了咱太子宮的顏面去。”胭脂將李九拽了起來,這邊才幫她擦着胳膊,那邊這主子爺就又隨着枕頭倒了下去,不禁有些無奈的捏捏她的軟肉,將人扯了起來。
“自是放心你,只不過這東宮眼睛有點兒多,怕你沒顧上,反倒受連累。”李九懶洋洋的隨胭脂擺弄,心下卻是濃濃的退意,這般想法一初便有,可這許多年,卻沒有任何一個時候,這念頭有今日這般強烈過……
“您哪……顧好您自己個兒就成,莫在外頭受了委屈去,論的如何,咱也是這大安的太子爺,不能叫人欺了去。”胭脂笑了笑,“這話您一早說過,外頭的事情您來,屋裡頭的事情哪,胭脂做主。”
“我自省得。”李九笑了笑,心中感動,一直以來她心中其實是當這小丫頭是小妹的,可她如今纔算明白,胭脂又何嘗不是如此想着照顧自己呢?矯情的話多了,便沒意思了,她們都不是軟弱的人,這路,且要一起好好走下去呢。
“禮部那邊將服飾都送來了嗎?今日我要帶着這姣姣公主在衆人面前好好亮亮相的。”即是你瑪朵自己要跟過來的,入了這大安的皇宮,多少也是要代表你鄂溫克的立場,便是你沒那實權,令其他人瞧上一瞧,心中怵上一怵,也不枉我李九被你這般暗算了。李九面上劃過幾分冷笑,只要不是同自己相關的弟兄姐妹,在她的眼中,什麼人,都是可以利用一下的。好人?李九搖搖頭,她何時能算得上過……
“已經送來了,百靈和杜鵑在那邊服侍呢。”東宮頭一次有這種身份的客人,胭脂也是對下頭百般交代的。
“司馬家那小子呢?”今日自己宮裡的客人不少啊,李九擰擰腦袋,瞧着銅鏡中的腫泡眼有些發呆。
“司馬公子昨日並沒有回來。”胭脂有些納悶,“昨夜的守衛侯了許久,也沒人來通傳的。”
“莫理他,”李九想到昨夜聽聞的婚旨,不由氣悶,“往後不許他來我這裡住了,臭小子。”
“司馬公子惹您了?”胭脂升起幾分探究,“主子喜歡他?”
“我呸!”李九被驚了一跳,有些錯愕的回頭,“怎的如此說?”
“不是就不是了,這麼激動做什麼。”胭脂在幫李九梳頭,梳子都被碰掉了,不由撇嘴。
“不是……話不是這麼講的。”李九一把捉了胭脂的手,有些神經兮兮的,“胭脂你爲何這般說啊,我瞧上去有這心思?”
“沒有啊,我就是隨便問問。”胭脂若無其事,瞧着李九這嗤之以鼻的樣子,該是沒有那心思的,即是沒有,她就沒有興趣了,繼續專心的幫李九梳着頭髮。
“何來隨便,你何時會說如此隨便的話。”李九有些哭笑不得。
“您老人家一向沒有太多男女大防的,可往日裡接觸的,也都是自家弟兄姐妹,胭脂自是不會放在心上,可不論如何,我也是知道你內啥身份的,”胭脂左右瞧了瞧,怕隔牆有耳,又撇撇嘴,“所以啊難得見你有這般親暱的朋友,便着了心思問上一嘴唄。”
是了……一切都是因爲先入爲主。她李九當自己是男兒在同他人相處,可李天沐,卻是知道自己女兒身份的。
昨日大哥說的話,上次地道中大哥的反常,一幕一幕似影片般在李九的腦中盤旋,她似是突然明白過來,之前未曾抓住的重點此刻又重新回到了腦中,李天沐他……是不是也
如胭脂那般,以爲她喜歡司馬蘇鳳啊!
“今日要着正裝,奴婢給您選點兒薄的紗衣,大殿那頭許是十分惹的。”胭脂幫李九打理着長髮,絮絮叨叨。
可此刻胭脂的話卻再聽不到腦中,李九隻覺得耳中嗡嗡嗡的一片雜音。定然是這樣了!李天沐他,絕對是這般認爲的。
這什麼樑王!不知道眼睛是不是瞎掉了,他居然會以爲自己和司馬蘇鳳有什麼!羞怯連同氣憤,夾雜着另外一分不知道什麼的情緒在胸中衝撞,直教李九心緒紛雜煩亂,憋悶而矛盾。
“嘖,撅着個嘴做什麼,傻兮兮的。”胭脂在李九臉上彈了彈,取了冰涼的帕子覆在她的眼上。
“胭脂啊。”李九保持着不太高興的表情,靠着椅背仰着頭,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告訴這個丫頭。
“怎麼啦?太涼了嗎?”胭脂在選着玉扣,不由回頭。
“那個……你聽我說啊。”李九吸了吸鼻子,不由的有點兒緊張。
“……怎麼了?”胭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眼中疑惑而不安。
“……”該不該說呢,話已經到了嘴邊,李九卻又有些猶豫了,胭脂最是緊張她的身份,自小到大,那份謹慎與憂心她都看在眼中,若是告訴這個孩子,能不能受得了呢?
“哎呀!快講啊!急死了!”丫頭一把掀開李九眼上的巾帕,突然襲來的強光直教李九不適的要揉眼,手又被抓的個結實,整個人在這一瞬不愉的扭動。
“李天沐知道我的女的了。”李九睜開眼,直直的盯着胭脂,脣齒張合,終是決定將這事情告訴她。
一路走來,這個姑娘一直陪伴在自己身側,無論什麼風風雨雨,都是她們兩個一起度過的,此刻是她這邊出了問題,不該瞞着自己的姐妹的。況且這事定然不是結束,它或許是許多紛爭的開始,矇在鼓裡,對胭脂來說,並不公平,也不安全。
“……”小丫頭確是比之前胖了許多,此刻一隻小白胖手攥着還在滴水的帕子,望着李九,有些呆滯。
“樑……樑王?”胭脂的聲音有些生硬,李九瞧不出她是嚇着了還是驚着了。
“嗯,樑王。”李九點點頭,接過胭脂手中的帕子,在冰水裡浸了浸,自顧擰乾,隨意的覆在了臉上。
“您說的意思是,樑王殿下知道您是女兒身了?”胭脂的聲音有些顫抖,一把掀開李九面上的帕子。
“哎喲……”李九無奈的一聲低嚎,這是胭脂今日第二次掀開這冰帕子了。
“那……那那……”胭脂一點點反應過來,有些驚怕,聲音終是帶起了無措。
“目前來講,暫時還無妨,”要傷她,早就動手了,如今該是還在籌備,至少他將這事說出來了,便不會如此這般快的就對自己如何,“不過之後就不知道了。”李九憶起李天沐,心中有些煩亂,不由長嘆一口氣,接下來會如何,她也沒有把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