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弼的想法雖然大膽,但也精妙,也是眼前唯一一個可行的策略了,坐在下面的隴右將軍雖然多少也都有些贊同李光弼的想法,但心裡全都充滿了不願。
原因無他,無非就是職責的分配罷了。
左武衛都是李瑁從長安帶來的親信,左武衛的一衆將領也都是李瑁的心腹,按照隴右將士的想法,李瑁自然會將容易立功,而且相對安全的位置交給自己人,而讓隴右的人馬守城,充當棄子,他們的心裡能樂意纔是反常。
果然,李瑁說的話也印證了他們的猜想。
“衆將聽令!”李瑁拍案而起,高聲令道。
“末將在。”無論堂中之人如何猜想,李瑁既然開了口,也都起身應和了起來。
“左武衛中郎將李光弼領兵兩萬,渡湟水,取小道,繞襲敵後,取其左後翼。”
“諾。”
“左武衛將軍馬璘領兵一萬五,過石峽,翻羣山,從山路繞襲敵後,取其右後翼。”
“諾。”
“左武衛右郎將崔乾佑領輕騎兩千,夜渡湟水,速至湟水上游,積湟水之流,於六日後掘河口,水淹吐蕃。”
“諾”
“其餘人馬留守西都城,守城待命!”出擊的任務分配完畢,李瑁又對大堂中剩下的人吩咐道。
李瑁將行軍的令牌分發至各個將軍的手中,出城主攻的都是壽王一系的將領,隴右道的將領都被李瑁留下來守城了。
其實李瑁並非不願給隴右道將領立功的機會,只是這隴右一向都是太子的地盤,誰知道哪個是太子的心腹,一旦哪個領軍外出的將領爲了想借吐蕃之手鏟除自己,故意不盡心,這其中的風險可就太大了。
李瑁的決定自然有他的考慮,但到了隴右將領的耳中就是再明顯不過的偏袒了。
李瑁將立功殺敵的機會都留給了自己人,而隴右的將領都被留在了西都城,只能被動地守城。
很快,下面就開始喧囂了起來。
“壽王如此安排,難道在他的眼中只有左武衛的人才會打仗嗎?莫不是我們隴右將領都是一羣草包?”
“對啊,他這樣做恐怕難以服衆吧。”
“憑什麼讓我們守城,幹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下面的聲音就越來越大了,從一開始的悄悄嘀咕,變成了公然議論。
李瑁看着堂下衆將的反應,也頗感無奈,終究還是威望不足,這些邊鎮的將領不願買自己的賬。
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策,時間緊急,李瑁沒有時間再以仁德手段收買人心了,只能以雷霆手段強行鎮壓。
李瑁重重地一拍桌案,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了一卷聖旨。
李瑁右手舉着這卷聖旨,一雙冷目巡視着堂下的衆人:“此乃父皇所頒聖旨,賜本王便宜行事及遇事專斷之權,若遇忤逆者,三品及以下官員可先斬後奏,百無禁忌,你們還有何疑問嗎?”
李瑁是否真的會要他們的命,堂下衆人都拿不太準,但這聖旨的內容做不得假,李瑁眼中的殺氣也做不得假。
這壽王雖然戰陣經驗不足,但開元二十九年劍南一戰,他殺了十餘萬吐蕃士卒卻是真真切切的,一旦他的殺心起來,誰知道他會怎麼做。
堂下衆將看着如猛虎般將欲擇人而噬的李瑁,全都選擇了閉嘴。還沒到手的軍功和自己的性命相比,他們想都不想就做出了選擇。
李瑁見衆人不再爭論終於又坐了下來,將手中的聖旨收回了懷中。
“皇甫將軍乃軍中宿將,鎮守邊關多年,不知皇甫將軍可還有什麼補充的地方?”李瑁回過頭,向皇甫惟明問道。
皇甫惟明如實回道:“此計雖然兇險,但卻不失良策,若是運用得當,或可大敗吐蕃。只是想要順利吸引吐蕃的全部注意,恐怕並不容易。”
西都城雖然重要,但吐蕃軍也不傻,怎麼會將全部的精銳調來攻城,而忽視後方的防衛呢?這一點的確是個問題。
不過李瑁卻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自信道:“光靠西都城自然難以吸引吐蕃的全部注意,當然還要靠人。”
“靠人,如何靠?”皇甫惟明不解地問道。
李瑁回道:“吐蕃軍主帥結鬆力和本王有舊仇,早就想將本王殺之而後快,只要我們在城頭豎上本王的帥旗,本王再當面與他對質幾句,他一定會中計的。”
結鬆力在長安幾番受李瑁屈辱,早已結下不死不休的仇怨,李瑁用自己和結鬆力的私仇吸引他的注意,倒也不失爲一個可行的方法。
皇甫惟明原本以爲李瑁也是要隨軍出城的,他聽了李瑁的話,訝然問道:“殿下也留在城中嗎?”
李瑁點了點頭回道:“那是自然,除了本王,還有誰能叫結鬆力不顧一切地攻城,從而給後方創造機會。”
李瑁剛剛講完,下面的高適便立刻起身勸道:“有道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結鬆力此人仇視大唐和殿下久矣,殿下此番若爲誘餌,恐怕太過兇險,還請殿下三思啊。”
作爲李瑁的心腹,高適自然知道李瑁和結鬆力之間的瓜葛,也很清楚結鬆力對李瑁的仇恨,一旦計策失敗,西都城破,李瑁的處境就實在是太危險了。
不過李瑁並沒有回答高適的問題,反而轉過頭像李光弼問道:“若依你的計策行事,你有幾成把握?”
今日的定策關係大唐西北安危,其影響之大,不言而喻。此時李光弼還不是日後那個縱橫天下的臨淮郡王,他還從未指揮過如此規模的戰爭,被李瑁這般一問,心裡也有些沒底。
“六成。”李光弼斟酌再三,終於從口中吐出了這兩個字。
李瑁聽了李光弼的話沉默了起來。
過了片刻,李瑁忽然大聲笑了出來:“戰場之上波雲詭譎,瞬息萬變,三成已嫌太多,況乎六成。達夫美意本王心領了,但本王之意已決,不必再勸。”
李瑁走下堂去,解下腰間懸佩着的承影劍,鄭重地交到了李光弼的手中。
“此乃本王所配之承影劍,今日本王便將它暫借與你,見此劍如見本王,若有不從着,光弼可當場斬殺。”
李瑁這是在爲李光弼立威,李光弼緩緩地從禮李瑁手中接過承影劍,雙眼不自覺地竟有些模糊了。
他區區一個左武衛中郎將,並不多大名聲,何德何能竟讓李瑁能以身家性命相托,這份知遇之恩,古之君臣誰能比擬?
這早已不是伯樂這般簡單了。
一旁的皇甫惟明看着眼前的一幕,心裡也不禁覺得有些恍然。
區區數年,李瑁的勢力能發展如此之快絕非偶然,光是這份收買人心的手段和魄力,就是李亨遠遠比不了的。
太子啊太子,壽王遠比你想象的要危險地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