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國運==
六月初五, 風光無限,天氣甚好。
成元帝大清早攜京中百官啓程,一路馬快加鞭, 來到了青雲觀。
陸宴坐在馬上對着暮山遠眺——
綠油油的青草無窮無盡, 偶有一兩隻白兔穿梭在楊柳之間, 一切生意盎然, 與他夢中所見, 一般無二。
山雀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衆人紛紛下馬。
青雲觀的大門一關,周圍陷入了一片寂靜, 帝王一聲令下,幾個內侍幫着佈陣, 葛天師用左手捋着鬍鬚, 緩緩走到大殿中央。
就在這時, 鄭京兆捂住了胸口,直愣愣地栽倒下去, 呼吸一聲比一聲弱,整張臉瞬間變成青紫色,似是要停止呼吸......
四周霎時慌成一片。
陸宴眸光一滯。
這兩日鄭京兆的飲食他都派人注意過,並無異樣,若還在此時發病, 只能說明, 鄭大人確實有心疾。
陸宴將目光移到葛天師身上。
果不其然, 葛天師推開面前的一個內侍, 徑直走到鄭京兆面前蹲下, 對着鄭大人的胸口便開始摁壓,隨即又是貼脣吹氣, 半晌後,鄭京兆還是睜開了眼。
四周官員,皆是目瞪口呆。
喧譁過後,葛天師瞧了一眼更漏,隨即盤腿而坐,閉上眼睛,嘴裡默默唸着些什麼。
陸宴不耐地用食指敲了敲桌案。
要開始了。
半晌過後,成元帝道:“不知天師看出什麼來了?”
“貧道不敢言。”
成元帝道:“你但說無妨。”
葛天師皺眉搖了搖頭,嘆口氣道:“元慶十七年,晉國將有四場大劫。”
話音甫落,周圍傳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有人嗤笑、有人質疑、有人倒吸了一口寒氣。
陸宴擡頭,與周述安四目相對,隨後環顧四周,看到了六皇子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些他前世不曾注意到的,現在看來倒是愈發清晰了。
天色漸冷,山雨欲來,葛天師起了身子,抖了抖道袍,雙手舉高,逐字逐句道:“元慶十七年六月,長安城將爆發一場瘟疫。”
聲音又拔了一個高度,喊道:“七月!黃河沿岸會生洪災,這次洪災不比以往,一旦發生,會維持數年。”
“然到了九月......”
葛天師話還沒說完,洪御史拍案而起,大聲嗤笑,“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說,九月蜀地還有還一場地動!”
此話一出,葛天師的眼中明顯閃過一絲慌張,神神叨叨的步伐都不由來了一個踉蹌,“你、你如何知曉!”
成元帝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沉下面容,凜聲道:“洪御史,你怎麼還跟着測上國運了?”
洪御史出列,躬身道:“回稟陛下,微臣一介文臣,自是不敢置喙國運之事,但此人!臣敢斷定,他不過是個不入流的江湖騙子罷了!”
成元帝的抖了抖眉梢,道:“哦?此話怎樣?”
“微臣昨日於卯時歸家,一進門,家中小兒嘴裡便嘟囔着這位葛天師方纔所測的‘國運’,臣大驚,家中幼子不過七歲,哪能說出這樣不成體統的話來,便立馬派人去查,想堵住這流言,可流言就如瘟疫,一傳十,十傳百,根本防不住,眼下長安城內,想必是都知曉了。”
百官交頭接耳,連連點頭、附議,似是有許多人都聽聞了此事。
成元帝大力拍打桌案,怒道:“那爲何不早說!”
“此事蹊蹺,處處透着詭異,微臣本想調查清楚後再稟於陛下,實在沒想到會有人如此膽大包天......”
成元帝緩緩道:“朕問你,這流言最初是從何處傳出來的?”
洪御史道:“南門的赤地壇新來了一位姓朱的道士,流言便是從此傳出來的......其餘的,臣尚未調查清楚。”
聞言,葛天師連連後退,嘴裡喃喃道:“這不可能,這絕無可能。”
“陛下!”葛天師顫聲道:“貧道方纔所言,皆是上天的意思,句句屬實!”
“夠了!”成元帝對着周述安道:“此人妖言惑衆、故弄玄虛,即刻將他關入大理寺獄,擇日施以絞刑!”
一聽“絞刑”二字,葛天師“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陛下饒命!陛下!貧道絕無半句虛言,陛下不信貧道之言,大可等上一等,若是六月京城並無瘟疫蔓延,陛下便是將貧道凌遲處死,貧道也絕無二話。”
洪御史笑道:“即便是京中真來了天災,那也是赤地壇中的朱道士測出來的,於你有何干!”
周述安對身邊的楚一使了個眼色。
楚一上前一步,將葛天師摁倒在地,葛天師拼命掙扎,楚一隻好用了力氣。
大殿之上,傳來了一道道骨頭錯位的滲人聲響,和葛天師淒厲的哀嚎。
六皇子臉色鐵青,握緊了雙拳,
父皇本就多疑,橫生了這事,葛天師根本無法再取得帝王信任,可偏偏母后說過,此人是他能否登上大寶的關鍵。
無奈之下,六皇子只好給李棣傳了紙條。上面是兩句暗語。
李棣從內侍手裡接過,用袖擺擋住,緩緩展開。
他深吸一口氣,起身上前,“啓稟陛下,微臣以爲,此人身上疑點重重,還應細細盤問一番纔是,畢竟......他方纔還施以法術,救了鄭大人一命。”
這下,衆人又將目光轉移道鄭京兆身上。
鄭京兆祖祖輩輩都是京城人,又是成元帝一手提拔上來的,爲官多年,清廉正派,斷不會與這些歪門邪道之人相互勾結。
“就是!”葛天師睚眥目裂,咬牙道:“你們若是不信,那敢不敢把那朱天師叫來貧道對質!”
陸宴目光一暗。決不能給他再開口說話的機會。
反覆思忖後,陸宴也起身出列,盯着葛天師的眼睛道:“我只問一句,方纔那些預言,可是你今日擺陣所測出來的?”他特意將今日二字咬的重了些。
葛天師抖着下脣都:“自然。”
“確定?”
“貧道確定!”葛天師吞嚥口唾沫,道:“方纔的預言,皆是仙人貼着我耳邊說的!”
陸宴點了點頭,隨後對成元帝道:“啓稟陛下,倘若這些預言皆會成真,臣以爲,那位赤地壇朱道士的道行顯然要比這位高深些,畢竟這預言,也得分個先來後到。”
洪御史不屑道:“依臣看,他就是個無恥之徒,將旁人的本事拿過來據爲己有!”
葛天師一急,連忙反駁道:“你纔是無恥之徒!什麼朱道士!什麼赤地壇!全是胡扯!這些預言我早在年初之時便測出來了!”
陸宴面目肅然,道:“我再三問你,那些預言是否爲你今日所測,你是如何作答的?”
葛天師話中的矛盾,在場之人都聽出來了。
成元帝眼睛微眯,一時間恨透了這些魑魅魍魎,對着周述安道:“還等什麼,給朕壓下去!”
李棣握拳,這欲再言,卻感覺有人輕點了他的肩膀。
他知道,六皇子這是叫他不必再插手了。
蠢成這樣,被人幾句話就下了套,確實沒有扶持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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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事很快傳進了宮中,許皇后對六皇子大發雷霆,摔了一地的茶碗,顫着手指道:“你爲何、爲何不保下葛運!”
六皇子起身道:“母后怕是夢魘了!今日那情形,兒子怎麼保!青雲觀內,衆人左一句、右一句,羣起而攻之!除了洪御史是東宮的人,其餘皆是陛下信臣!兒子再多說一個字!就等於告訴世人,這葛天師是兒子找來的!”
許皇后雙手揉着太陽穴,低聲喃喃,“可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六皇子一笑,“我瞧着,母后八成是被這人給騙了!”
“你知道什麼!”許皇后道:“阿孃的探子自去年遇見他,便發現此人神的厲害,不但醫術高超,能測天下事、甚至還能制‘地雷’,燁兒,那‘地雷’威力甚大,一經燃爆,可至上百人重傷,還有.......”
“夠了!”六皇子坐到許皇后身邊,“兒子知道母后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我,可是母后,他若真是有這得天下的本事,爲何要來幫我!”
許皇后道:“葛運若是進不了宮,那你便要無休止地同東宮對峙下去,你父皇......”
六皇子低聲道:“母親耐心等待便是,等瘟疫出現,何愁扳不倒東宮?你我皆知,這瘟疫......”本就不是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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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天色已暗,皓月當空,周圍灰濛濛的雲,好似荒煙,瞧着不免有些悽楚。
陸宴回府後,坐在榻上,燃了燈,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