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情竇初開==
元慶十一年九月。
黃花滿地, 乍暖還寒,安華殿內一片笑語喧譁。
許家幾位姑娘正圍在許後身邊說話。
許皇后坐在羅漢榻上,對莊嬤嬤笑道:“這幾個丫頭一個比一個水靈, 瞧着比本宮當年美多了。”
許四娘許漣漪道:“姑母氣度高華, 萬里挑一, 怎是我們幾個能比的?”
許三娘許意寧點頭附和道:“眼下沒有外人, 侄女斗膽說一句, 方纔見了的那幾位娘娘,誰也沒有姑母好看。”
“嘴也是一個比一個甜,跟抹了蜜似的。”許皇后抿嘴一笑, 瞥了一眼窗外道:“天兒也不早了,本宮也就不留你們幾個了, 待會兒去偏殿, 拿上東西, 便回去吧。”
許家幾位姑娘一齊躬身道謝。
許皇后抿了一口茶,道:“三娘留下, 本宮與你還有些話說。”
衆人應是,退了出來。許皇后拉着許三孃的手道:“寧兒,你與沈家那幾位姑娘可親近?”
許三娘點頭,“沈三年紀小點,侄女兒與她話說的不多, 與沈姌、沈謠更爲親近。”
許後點頭, 直接道:“本宮有件事, 倒想請你幫個忙。”
一聽這話, 許三娘大驚, 立馬道:“姑母言重,侄女兒作爲許家女, 自當把姑母的話奉爲圭臬,不論姑母叫侄女兒作甚,都談不上‘幫忙’二字。”
許後一笑。
這便是她們許家的女兒,一個比一個拎得清。
許後附在她耳邊低聲嘀咕了一番,許三孃的眼睛越睜越大。
“娘娘!”
許後淡淡道:“放心,你按本宮說的做,這件事,本宮不會叫任何人疑上你,你與沈家那幾個,今後也會如往常一般。”
許三娘捏了捏手心,道:“侄女兒有句話想問。”
“你問。”
“那李棣,可是寒門之子?”
許後點頭,“是,剩下的事,你就不必管了,寧兒,你只需讓沈姌單獨赴宴即可。”
“侄女明白了。”
許皇后看着她道:“本宮知道,你不想嫁范陽盧氏的十一郎。”
許三娘道:“親事既已定下,意寧便是想嫁。”
許後笑道:“本宮還知道,你喜歡那宣平侯世子隨鈺。”
許三娘紅着臉道:“姑母!”
“好奇我如何知道的?”許後彎着眼睛起身,“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兒家,心事都寫在臉上,不難猜,寧兒,我拿你可都是當自己的孩子看,此事不論成不成,姑母答應你,幫你退了與盧家的親事。”
許皇后點了點她的鼻子道:“還不會叫你阿孃知曉。”
許三娘臉頰緋紅,低聲道:“姑母說的......可是真的?”
許皇后:“信不過我?”
許三娘急急道:“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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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許三娘便來到了雲陽侯府門口。
管家引着她走過長廊,來到瀾寧苑。這兒是沈姌的院子。
許三娘一進門,便拉着沈姌的手道:“阿姐,趁謠謠不在,我想與你說點事。”
沈姌無奈地笑:“你不是與她最好嗎?有何事還需要避着?”
許三娘道:“我的確有一事不想叫謠謠知道,阿姐答應我,誰都別說。這件事,便是許漣漪都不清楚。”
沈姌坐下,給她倒了杯水,道:“成,你說吧。”
許三娘坐下,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與范陽盧家十一郎有婚約,阿姐知道吧。”
沈姌點頭,“知道,這怎麼了?”
許三孃的臉越來越紅,掩着嘴,湊到沈姌耳畔,道:“他要參加明年的科考,眼下,已經到長安了。”
“阿姐,我與他早早就有了婚約,卻還不知他長什麼樣子......”
沈姌立刻會意,道:“你想見見他?他人在哪?弘文館?”
許三娘支支吾吾了半晌。
沈姌直接道:“你直接說吧,這也沒有外人。”
許三娘道:“皇后娘娘初八要在慕蘭湖辦一場賞花宴,除了往日裡那些女眷,......還邀了幾個學子前去賦詩,裡頭有盧十一郎一個,初八那日,阿姐陪我去好不好?”
沈姌道:“我若與你去,那謠謠......”
“不成!”許三娘急急道:“阿姐也知道謠謠那個性子,她向來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若是叫她知道了,她還不得可個勁兒打趣我......”
聽了這話,沈姌都能想到沈謠揚起下頷不懷好意的表情,嘆口氣道:“成,我與你去便是。”
許三娘拉住沈姌的手臂道:“你簡直是我的親阿姐。”
午時,許三娘離開雲陽侯府。
坐上馬車,對着車伕冷聲道:“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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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梧桐一聲秋。
初八,慕蘭湖。
馬車停下,沈姌與許意寧先去給許皇后請了安,隨後同許多女眷一同前往舒汨閣賞菊。
放眼望去——
慕蘭湖畔今日並不似往日那樣,行人絡繹、遊者繽紛。唯有步廊橋深處,站着幾位身着華裳的男子,各執一卷書說笑。
沈姌低聲道:“可是在那兒?”
許三娘點了點頭。
碧雲舒捲,綠波盪漾,槭梧微脫,松柏翠綠。
紅魚與鳧鴨相互追趕。
各家女眷正品茶聊天,許意寧低聲道:“阿姐,你陪我過去吧。”
沈姌杏眸一彎,“好。”
兩人連臂攜腕,一路走過去,到了那水榭附近,許三娘躊躇不前,滿臉都是女兒家那點心思。
許三娘道:“我快無法呼吸了。”
沈姌笑她:“那你去是不去呀?”
許三娘道:“阿姐在這兒等等我,我去找他問個路吧,就當是走散了。”
沈姌蹙眉道:“這會不會太明顯了?”
許三娘搖了搖沈姌的手臂,“那阿姐可有別的法子?”
這種事,沈姌哪兒來的法子,便道:“這種事,你別問我。”
許三娘道:“阿姐在這兒等我,一刻之後我若還沒回來,阿姐就去尋我,如何?”
沈姌道:“成。”
許三娘離開後,沈姌側目去賞湖水,日光斜照,霞光流影,心道:真美。
熟不知,在樹蔭後的男人眼裡,她纔是最美的。
眸光勝過秋波,笑意賽過煙火。
李棣呼吸都停住了。
她,便是雲陽侯府的嫡長女嗎?
片刻之後,有七八個侍女手持點心、茶水、香薰等物朝沈姌緩緩走來。
西風乍起,蟬鳴驟停,其中有個侍女暗暗加快了步伐,“不經意”踩住前人的裙襬,向前一撲,八個人接連向沈姌倒去。
茶水、點心、香薰,皆掀翻在地。
發出了“噹、噹”的聲響。
沈姌被撞,腳下一滑,整個人失重般朝後仰去——
侍女朝樹後看了一眼,四目相視間,李棣點頭,他快跑了幾步,縱身一躍,“噗通”一聲向湖中跳去。
侍女眉頭皺起,依稀間,她怎麼聽到兩道入水聲!!
再回頭一看!
這是怎麼回事!
眼下這個狀況根本來不及多想,她只好假意呼喊,“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其他幾個侍女也跟着一起呼喊,“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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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姌呼吸困難之際,她被人硬拉着向上一提。湖水嗆入鼻息,腦中空白一片。
她什麼都看不見。
什麼都聽不見。
整個人都是失重的。
待她睜眼時,剛好對上一雙眼,狹長又深邃,這是屬於男人的雙眸。
眼前人的額間、筆直的鼻樑上盡是水珠子。
“滴答”在她身上。
沈姌大口大口呼吸,越來越急促,她強逼着自己鎮定下來......
然而根本鎮定不下來。
她此刻,正被一個陌生男人打橫抱着......她的衣裳都溼透了!
美眸佈滿了驚慌。
她想說話,想讓他放自己下來,張開嘴,卻不由自主地咳嗽起來,男人將她放下來,輕拍她的背脊,輕聲道:“慢慢說。”
沈姌跟本站不穩,身子搖搖晃晃,男人只好把手伸過去,“姑娘扶着在下便是,在下不動。”
秋風拂過,沈姌打了個寒顫。
那雙漂亮的眼睛,死死瞪着他身上破舊卻乾淨的青衣,厲聲道:“你究竟是何人!”
說罷,她的身子又是一晃。
男人只好上前一步接住她,低聲道:“在下姓周,名述安,表字容暻,蘇州嘉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