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佔有慾==
京兆尹陸宴救了落水的沈家三娘, 一夜之間,鬧得長安城人盡皆知。
幾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鎮國公府會是怎麼個反應。
若是沈文祁沒出獄, 以沈甄罪眷的身份, 進了國公府八成只能當個妾。可眼下, 四品大員的女兒, 即便是名聲不佳, 也是萬不會給人做小的。
就這個事,有不少人還在私底下下了賭注。
有人賭長公主看不上沈甄的身份,此事只會不了了之;也有人賭陸宴這是看上了沈家女那張臉, 正如英雄難過美人關。
八月十六,卯時三刻, 晨光破雲而出, 保寧坊周圍便出現了不少伸脖張望的男女老少。
原因無他。
那個二十有四遲遲尚未娶妻的鎮國公世子, 此時就站在保寧坊沈府的大門之前。
朱門敞開,陸宴叫人將兩箱除寒的藥材搬了進去, 照規矩,東西進去,他的人則留在了門外。
又一番寒暄,他轉身離開。
有人搖頭感嘆,陸宴此舉, 不過是鎮國公府用來安撫人心的手段, 做做樣子罷了。
只是誰也沒想到, 那個矜貴清高、眼高於頂的驕子一旦做起樣子來, 簡直叫人瞠目結舌。就好像人一旦突破了自己的底線, 周身上下就自然而然地帶了一股“愛誰誰”的架勢。
第二日一早,陸宴再度出現在沈府門口, 這回,他又帶了個太醫來。
與此同時,沈府內院,沈姌正端着碗一口一口地給沈甄喂藥。
小姑娘身子骨弱,秋天落了水,到底還是大病了一場,昨兒燒了整整一個晚上。
聞太醫號過脈後,對沈姌道:“李夫人不必擔心,三姑娘剛落水就被陸大人救上來了,落不下什麼病根,就是這風寒之症,着實嚴重了些,照這兩個方子,按時服藥便好。”
“我知曉了,多謝聞太醫。”
聞太醫眼睛一眯,笑道:“應該的,應該的,長公主的令牌昨日兒就放到太醫署了。”
沈甄捂着胸口又咳了兩聲。
沈姌一愣,也笑了一下,“多謝聞太醫告知此事。”
“夫人客氣了。”
聞太醫走後,沈姌看着沈甄蒼白的小臉,不由長嘆了一口氣,若不是沈甄老老實實交代了事情經過,她怎麼也想不到,沈甄竟然是陸宴親手推下水的。
這樣的事,她真是聞所未聞。
“阿姐,我還要水。”小姑娘身上捂着被子,小臉慘白,嘴脣連點血色都瞧不見,就這幅樣子,任誰見了都忍不住心疼。
沈姌舀了一勺水,放到她嘴邊上,“還想吃什麼,告訴阿姐,阿姐待會兒就去給你買。”
沈甄用水潤了潤嗓子,忽然抱住了沈姌的腰。
沈姌端着杯盞的手連忙擡起,蹙眉道:“沈甄,都灑了!”
“阿姐會和離嗎?”沈甄輕聲問道。
這話一出,沈姌的身子一僵。這是沈甄第三次同她提起這個事。
沈姌看着她的發頂,輕聲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姐夫待我很好......”
沈甄坐直,眼眶一紅,啞聲道:“阿姐膝下無子,他卻接連納了兩個妾室......”
沈姌被她說的一怔,隨後蹙眉道:“這是你該說的話嗎?”
沈甄咬脣。
“我知道陸宴疼你,以他的身份做到這份上已是不易。”沈姌一頓,看着她的眼睛道:“可你若是真的嫁給他,嫁到了鎮國公府去,方纔那樣的話,日後再不許說。”
“別忘了祖母在世時,是怎麼教你的?”
沈姌出嫁前夕,沈老夫人將三個孫女叫到了屋內,語重心長地說了一番話。
若日後嫁爲人婦,務必要記得,
不得善妒。
不得爲難庶子。
不得同院子裡的妾室爭風吃醋。
那些小家子氣的事兒,我們雲陽侯府的姑娘做不得,既嫁爲人婦,便要勤勞賢惠、通情達理。
相夫教子,妻賢夫自良。
大道理,一向都是這樣冠冕堂皇。
記得老太太訓完話,沈謠走出來還笑着撞了下沈姌的胳膊,“咱家老太太就喜歡說這些大道理,李棣要是真敢給你委屈受,我敢保證,老太太第一個不放過他。”
想在回想,不由感嘆那笑容何其天真,好似再說,雲陽侯的女兒,怎麼會受那等委屈呢?
可緊接着,沈瑤被封公主,遠嫁回鶻和親。
一世一雙人,誰不想呢?這世上有哪個女人真心實意地願意與人平分自己的丈夫?
時至今日,沈姌終於明白,爲何一向護着家人不講道理的祖母會說那樣的一番話。
因爲人生無常,世事難料。誰也而不敢保證鐘鳴鼎食的日子沒有過完的那一天。
她比誰都希望沈甄能過的順意,卻也比誰都清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
賭男人的心永不會變,這真是這世上,最傻,最不值的事。只不過這些話,她並不會對沈甄說。
沈姌揉了揉沈甄的長髮,“甄兒,若是我同他真有和離的那天,也不會是因爲他納了妾。”
“阿姐是不是還有其他事瞞着我?”沈甄道。
“沒有。”沈姌給她蓋了被子,“你剛喝了藥,睡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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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藥材,又是太醫,陸宴的舉動是何意思,便是傻子也看明白了。
安華殿。
許皇后看了看自己的嫂子,也就是許家大夫人鄒氏。又看了看眼眶通紅的許意清,心裡可謂是極不是滋味。
“鎮國公府那邊的意思,我也算是瞧清楚了,我還聽聞,那聞太醫,是靖安長公主請去的。”鄒氏咬牙道:“只怕沈文祁前腳進京,陸家後腳就去提親了。”
許皇后閉目揉着太陽穴,“沈三娘能攀上陸家,本宮亦是沒想到。”
“娘娘,沈三娘若是嫁進了陸家,對魏王殿下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你說的這些,本宮又何嘗不知?”許皇后道。
俗話說當你厭惡一個人時那人也一定厭惡你,這話放到沈甄和許意清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
沈甄有多看不上許意清,許意清便有多看不上沈甄。
許意清自打知道了陸宴對沈甄的心思,心裡是越發難受了。
她攥了攥拳頭道:“沈甄若是嫁到鎮國公府去,那兄長的傷,是不是就算白受了?”
“住嘴!”鄒氏眼眶一紅,緩了緩才道:“清清,你先出去吧,我還有話要對娘娘說。”有些話,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聽不得。”
許意清走後,許皇后率先開了口,“我給大郎找的大夫,怎麼說的?眼下如何了?”
“威兒自打知道自個兒傷了根本,人就跟瘋了一般,府裡的瓷器都讓他給砸了,院子裡的姨娘險些沒讓他給活活掐死。”
鄒氏哽咽道:“直到娘娘找的大夫進了府,他的情緒才漸漸穩定,那大夫給他用了不少刺激的藥,前兩日還定了木板。”
“如何了?”
“沒感覺,丁點感覺都沒有。”鄒氏淚水滑落,拍着胸口道:“娘娘!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我連個嫡孫都還沒抱上!”
用了那麼多刺激的藥都沒有感覺,鄒氏也清楚,多半是廢了。
許皇后深吸一口氣,“世上神醫那麼多,本宮總會給大郎再尋來一個,眼下最重要的,是將他的人先穩住,傷了身子,難不成還不活了?”
鄒氏連忙點頭,“娘娘說的是。”
鄒氏走後,許皇后雖然沒發脾氣,可她看人的目光猶如臘月裡的冰錐,叫人望而生寒。宮女太監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安華殿烏雲密佈,京兆府卻是晴空萬里。
中秋休沐三日,剛一上值,就聽外面傳來了敲鑼打鼓聲,縣衙遞上了案子摞起來足有半尺高。
陸宴低頭翻着案卷,隱隱感覺周圍的人都在盯着他看。
陸宴將案卷往桌上一放,蹙眉道:“怎麼回事?這麼看我作甚?”
目光一對。
魯參軍拿起桌上的案卷,跨門而出。
孟惟見事不妙,也底下了頭,慌慌張張道:“我得將手裡這幾個案子得給周大人送去。”
只有孫旭提着嘴角,走到陸宴身邊,低聲道:“恭喜陸大人。”
陸宴側頭,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
孫旭笑意更濃,“屬下有一事想問。”
“孫大人直言便是。”陸宴道。
“沈家三娘,會畫人像嗎?”
孫旭清楚地記得,去年十月,陸宴帶來一位女畫師,那女畫師全程帶着帷帽,並瞧不見真容。
可由於她畫工極佳,聲音好聽,腰也細,孫旭便一直記到了現在。記憶裡兩個身影漸漸重合,即便陸宴不說,孫旭也有了答案。
陸宴眉宇微蹙,故作不解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