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正欲出言卻被人搶了話頭,“咱們宗室裡,幾輩的公主都長得像父親,姑母是這樣,阿如是這樣,蜃子也是這樣,天下哪有這樣的奇事!”
說話的正是豫王妃邊氏,豫王就是天子的同胞弟弟,兄弟二人歷來感情深厚,豫王在宗室也頗有影響。
皇后不動聲色,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話,也就順帶翻過這一篇,邊氏笑嘻嘻的看了眼皇后又對身邊人熱絡的拉家常,一時間殿裡的人話頭都被帶過去了……
邊氏回屋淨了手吃葡萄,冷哼一聲對侍女道:“她倒是越發的威風了,生怕人看不出不滿意這個兒媳婦……”
侍女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不過她可不敢附和,畢竟就隔着幾道牆……侍女苦口婆心勸道:“娘子管這些事做什麼,大王不也吩咐過不要牽扯進這種事當中麼!”
邊氏眼睛一瞪:“我還要你來教了!不過就是看不過去插了句話,她能把我怎麼着?”
侍女無言,看了眼天色想起豫王,道:“娘子看,天都要黑了,大王還陪在陛下身邊,也不知道今晚會不會又喝醉了……”
說到這裡邊氏也記掛起丈夫來,想起前幾晚他都是被擡回來的,不禁抱怨道:“也不知道跟陛下怎麼有那麼多話說!”
“大王雖是陛下同胞弟弟,可君臣有別,咱們大王要不是靠着裝聾作啞,陛下又怎麼會常常念着大王……”侍女低聲嘀咕道。
邊氏愣了下,丈夫雖然是陛下的同胞弟弟,而且一直備受信任,可他卻整日吃吃喝喝在享樂上花費了許多精力,對於天子交代的事情也是勉勉強強才辦的好。
邊氏是個利索的人,有時看不慣他的行爲就要說幾句,豫王卻道:“你知道什麼?陛下是我兄長,可他更是皇帝!”
邊氏噎住,丈夫的意思她細想一下便明白,這普通人家的兄弟是越親熱家族就越興旺,可在皇室裡步步驚心,你做什麼都有人盯着等着捅刀子。
別說你是陛下的親弟弟,陛下跟太子還是親父子呢,還不是互相採集防備!
丈夫若不是爲了整個豫王府,怎麼會吃成一個胖的眼睛只有一條縫的人!
想到這裡,邊氏臉色沉了下來,看向窗外,遠遠的宮殿有的已經在點燈了,宜蘭殿方向傳來了樂聲,她扔下葡萄皮,狠狠地‘呸’了聲……
太子妃留在宜蘭殿侍奉皇后,蓁娘抱着阿木一言不發回了屋,正巧惠氏和齊氏、楊氏、米氏來找她說話,見着蓁娘坐在榻上手撐着額頭閉着眼,阿木叮叮咚咚的敲着小銀碗,屋裡服侍的人都默立着。
幾人不免有些奇怪,“怎麼了這是?出門前不還好好的!”。
蓁娘睜開眼見到她們勉強擠出一個笑,道:“自己坐!容娘,去端水來……”
聲音有氣無力,楊氏用眼神詢問阿玉幾個,阿玉也露出不得解的表情,惠氏握住蓁孃的手道:“從沒見過你這幅樣子,可是在那邊受了委屈?”
今天蓁娘去宜蘭殿她們都是知道的,所以才這樣猜測,蓁娘耷拉着肩膀,將事情的經過一一說了出來,楊氏等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瞧!”蓁娘下巴指了玩的起勁的阿木道:“那碗和團扇還有玉佩就是賞給阿木的……”
齊氏嘆道:“有什麼奇怪的,哪一次不是這樣的,不給東宮找些不痛快就不舒坦……”
“阿木這樣一個孩子就被豎了靶子,更何況娘子呢……”楊氏跟着嘆道。
惠氏安慰的拍拍蓁娘,米氏動動嘴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屋裡一時寂靜。
這纔是最讓人無奈的地方,就算皇后那邊給了東宮天大的委屈,一個孝字就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何況皇后並未給了天大的委屈,只不過是綿裡藏針,讓你身上痛着臉上還得笑着……
楊氏一向豁達灑脫,可身爲東宮的一份子也不能表現的事不關己,她打起精神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別人只是一句話,你們就如喪考妣,殊不知這正是人家的目的,讓咱們自個兒先慌了神,然後就亂了套做錯事!”
“照阿韓的描述,人家是在挑撥嫡庶的關係,可大郎跟阿木是親兄弟,怎麼着也不該着了人家的道!阿韓,你有什麼想法嗎?”
蓁娘搖搖頭:“嫡庶尊卑有別,我不敢也不該有什麼想法!可我就是擔心娘子那邊……”她有些猶豫。
楊氏攤手下結論:“這不就結了!娘子有眼睛看得到,你平日怎麼做的以後就怎麼做,不然你可以看看,娘子保證是這個態度,不會爲了做給人看對阿木格外好,更不會心存芥蒂疏遠你們!”
蓁娘見她說的斬釘截鐵,急躁不安的心纔算是安穩下來,楊氏雖不問俗事,但對很多事情都是一語中的。
齊氏也點點頭:“這樣說來倒是咱們太過惶恐了,不知這委屈什麼時候纔是頭……”
幾人抱怨了幾句,纔打起精神一同吃了晚飯。
蓁娘看着奶母把阿木放進浴盆,小傢伙還是不肯放下銀碗,蓁娘看着扎眼睛,不由沉了臉道:“找些相似的東西給他玩,那幾樣是皇后和公主賞的,上了冊就收起來!”
侍女看了眼忙應是,看着肉嘟嘟的阿木,蓁娘嘆口氣坐在小杌子上,挽起袖子親自給他洗澡,阿木在水裡撲騰,水花濺了蓁娘一頭臉。
蓁娘抓住他的肉手作勢咬了口,阿木只咯咯笑,蓁娘點點他的小鼻子,“真是個傻孩子!被人賣了也不知道!還笑……”
收拾完了阿木,又哄着他睡着了,蓁娘才洗漱歇下,儘管身子疲倦,她翻來覆去還是睡不着,雖然已經做好了面對困難的準備,可遇到今天這種情況她還是覺得後怕。
不爲別的,她看着崑山公主親熱的抱着阿木的時候,腦子裡卻想的是大郎和阿木的親姑母、嬸子、甚至是祖母,都是不希望他們長大的……
第二日請安,太子一早就去了天子身邊侍奉,進殿時太子妃正在喝枇杷水,衆人忙關切的問候,太子妃擺擺手:“就是昨天喝了杯酒,估計晚上回來的時候吹了風,嗓子有些不舒服。”
高氏第一個道:“娘子身子骨歷來康健,不過還是得好生保養,今日還要去宜蘭殿嗎?”
太子妃點點頭溫聲道:“不過咳了兩聲,沒有什麼大礙!”
看着衆人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她不由得抿脣一笑:“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別擔心我!”
接着她看向蓁娘:“皇后和公主賜的東西都要收好,小孩子家家,玉佩什麼的還用不着……”
蓁娘趕忙應是:“昨日回屋就上了冊的,那玉佩頗有分量,阿木要戴着估計脖子疼!”她像往常一樣回話,太子妃點點頭,“那就好!”
囑咐了高氏幫着照顧蜃子和大郎,太子妃在衆人的擁簇下上了車去了宜蘭殿,衆人三三兩兩小聲說着話都各自回屋了。
齊氏拉着蓁孃的胳膊走到僻靜處,蓁娘不解,齊氏四周打量了一番才附耳道:“你可知娘子爲什麼不讓你給阿木戴玉佩?”
看齊氏一副嚴肅的神情,莫非這其中有什麼隱情,蓁娘心中有層防備,“莫不是玉佩上有什麼……不好的?”
齊氏點點頭,低聲道:“今年你是帶着阿木來驪山宮的,你只有兩隻眼睛,哪裡看得過來,回去好好給服侍的人提個醒,真要有個什麼閃失,咱們後悔也來不及了……”
蓁娘心中大駭,她知道有人會看着阿木礙眼,只是沒想到那些人窮兇極惡到如此,蓁娘只要一想到她帶着阿木到處走動,可能就有一雙眼睛盯着,隨時準備傷害阿木,心內就七上八下的。
齊氏見蓁娘白了臉,生怕自己的話嚇着了她,忙道:“阿韓,你先別急,這話本是娘子身邊的陳嬤嬤讓我知會你一聲,你也別怕,這裡不光有某些人,還有陛下呢!再怎麼着,阿木可是他老人家的親孫子……”
蓁娘咬咬牙,“既然娘子都這麼交代了,肯定不會是空穴來風,阿齊,你細細給我說一說……”
入睡前,蓁娘把周嬤嬤阿玉等幾個貼身一等宮人召集在屋裡,交代衆人,特別是阿木的四個奶母和服侍的宮人,在驪山宮裡衣食住行都要長個心眼。
她不便說的直白,但宮人們也不是傻子,連這點話外音都聽不懂。
阿木的四個奶母中,蓁娘頗倚重權娘,她生養過五個孩子,個個都健康活潑,更讓人放心的是她做事細心,別人做一,她就想到了三。
在大家退下後,權娘又悄悄的轉回去,蓁娘更加放心,細細交代了權娘一番……
好不容易伺候了皇后歇息下,太子妃纔回了自己的房間,“阿郎呢?”
“陛下今天召見了那個詩人劉升,又是在飲宴呢!阿郎也傳了話會晚點回來,讓娘子你先歇息……”陳嬤嬤同一羣宮人簇擁着太子妃進了屋。
淨手漱口後,坐在榻上吃了塊綠豆糕,太子妃才鬆了口氣,對侍女道:“先給我準備熱水沐浴,再做點甜湯,今晚我就不等阿郎了……”
“是,娘子,枇杷水再喝一碗吧!雖然下午沒有咳嗽,不過還是鞏固一下才好……”
太子妃點點頭,卸去臉上的脂粉,摘下頭上的簪釵,坐在浴盆裡享受侍女的按揉,正覺得昏昏欲睡時,忽然想起一事,對正在指揮侍女加熱水的陳嬤嬤道:“我讓你交代齊氏的事可辦好了?”
“上午就交代了,娘子放心,齊昭訓還是曉得箇中利害的!”陳嬤嬤輕聲道,話音落,又道:“不過娘子,你真的放心齊昭訓和韓昭訓走的這麼近嗎?”
太子妃閉上眼,鼻尖籠罩着陣陣花香,這是西域來的香露,價格昂貴且產量極少,陛下得了六瓶,三瓶給了皇后,一瓶給了貴妃,一瓶給了盧昭儀,一瓶給了太子,太子自然是給了她。
她本不願用這個,不過夏季易出汗,薰香有些悶,香膏有些膩,鮮花的香氣容易散發,倒是隻有這瓶香露用着還不錯。
太子妃想起太子對她說:“不喜歡的話就扔了,我另外給你尋一瓶來!”
“娘子?”陳嬤嬤小聲道。
“嗯?哦……”她回過神來,“齊氏和韓氏走得近些也沒什麼,特別是在這裡,我不可能一直把韓氏藏在身後,也不可能大張旗鼓的防着人,齊氏進宮最久,宮裡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在二郎的身邊護着些我也放心……”
陳嬤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不過還是決定要‘注意些’,對此,太子妃點頭默認……
蓁孃的日子過的小心翼翼,能讓她開懷大笑的只有小阿木了,天氣晴朗的午後,阿木坐在地板上,蓁娘坐在另一頭,她把小繡球扔給阿木,他卻總也接不住,扭動着胖嘟嘟的小身子到處找球,再扔出去。
這看似枯燥的遊戲卻是母子之間最快樂的遊戲之一,大熱的天,阿木被剃了個小光頭,上身只穿了個肚兜,下身一條輕薄吸汗的褲子,腳上穿着麻線編織的軟鞋。
又怕他身上長痱子,一天要洗幾次澡,泡在水裡也成了小傢伙最喜歡的事情!
蓁娘是有子萬事足,倒是惹得其他人羨慕不已,紛紛都跑到她的院子裡來消遣日子,一腔母愛無處發泄的娘子們把阿木當作了寶。
對於庶母們送來的衣物鞋襪小玩意,他笑的合不攏嘴,倒是蓁娘欠下人情,隔些日子就要宴請,賬冊上的支出一筆一筆增加,太子妃知道了忍不住笑,藉着賞賜阿木的由頭給蓁娘漲了例錢,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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