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愣住,吳舟垂眸弓腰對秦氏道:“燕王被降爵後意志消沉,許久都沒有下定決心,大家無比失望,遂與宋國公府結親。”
“十一年,陛下有意立許王爲太子,爲此還詢問過皇后殿下的意見,皇后殿下沒有反對。”
“但許王成婚之後,你就按捺不住了,打着爲許王好的旗號在王府裡一手遮天、肆意擺弄……”
“大家一向厭惡後廷參與前朝之事,並且你只是一個庶母,如今就敢當王府的家,那以後許王做了太子做了皇帝,你是不是還要把控朝政?”
秦氏瞪大雙眼不敢置信,顫抖着嘴脣道:“你都知道……你既然知道,爲什麼不提點三郎,還有皇后,她也知道,但卻沒有斥責過我,你們眼睜睜看着我犯錯,卻沒有一句警示,這難道也是試煉?”
秦氏忍不住咆哮起來,“這算什麼試煉!”
“你只不過是對二郎心存希冀,就算有心立三郎爲太子,可心裡也是希望他犯錯,這樣你就能冠冕堂皇的說,‘你看,我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沒有珍惜’……”
“陛下!陛下!”秦氏哭喊道:
“你從來就沒有公正過,先是二郎,然後是六郎,至始至終,你喜歡的都只有她韓蓁生的孩子,我們母子不過是讓她踩着上位的墊腳石!”
吳舟不動聲色的擋在形如癲狂的秦氏面前,生怕她發起瘋來傷害李暉。
提起六郎,李暉眸色瞬間變得陰寒,“我寵愛韓氏二十幾年,可她從未恃寵生嬌過,我讓三郎壓在二郎的頭上,他卻從沒想過報復三郎,我處處重用三郎,他也沒想過置二郎於死地……”
“反倒是你,苦心孤詣的塑造了一副與世無爭柔順低調的面孔,連我也騙了去……”
“原來你的心機之深已無人可及,多年謀劃就是爲了把三郎推上儲君之位,甚至滅絕人性的殺害無辜!”
秦氏醜態畢露,嫉妒讓她扭曲了面孔,“我十月懷胎生下三郎,看着他一天一天長大,那麼聰明,那麼優秀……”
“我知道自己在陛下心裡沒有分量,韓蓁有的我可以沒有,但她兒子有的,我的兒子必須有!”
“不僅如此,我要讓三郎成爲最優秀的皇子,我要讓你看看,你偏心養出來的二郎,連三郎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我要讓你後悔處處薄待我們母子!”
“從小到大,我每天都在告訴三郎,要讓他韜光養晦,我告訴他,不要跟二郎爭,你父親最喜歡二郎了,你要乖乖的,不要表現的比二郎好,否則你父親會生氣的……”
秦氏說着說着流出了眼淚,“他可真是個好孩子啊,我讓他藏拙,他就真的隱忍,我讓他去爭,他也只想堂堂正正的去爭……”
“可這樣是不行的,陛下的心是偏的,他再優秀也爭不過二郎……”
李暉接着道:“所以你就替他爭。”
秦氏聞言目露兇光,“陛下有十幾個兒女,我只有二郎和五娘,我不給他們爭,難道還期待誰的施捨嗎?”
“不!倘若三郎是個愚鈍的也就罷了,偏偏他那麼好,將來讓他給李淳業那個蠢貨磕頭行禮,我咽不下這口氣!”
“閉嘴!”李暉忍無可忍,怒聲喝道:“即使你覺得委屈,也不是你殺人的理由!”
秦氏偏着頭輕蔑一笑:“殺人?”
“陛下爲了皇位殺了那麼多人,包括你的親弟弟親妹妹,我只不過是殺了該殺人,有何不可?”
話音剛落,吳舟上前狠狠扇了秦氏一巴掌,厲聲呵斥道:“混賬!”
“居然敢說太子殿下是該殺之人!”
“你簡直不知死活!”
秦氏閉着眼受了這一巴掌,嘴角沁出了血絲,“我沒有想過殺六郎,可他做了太子,就不得不死!”
話裡話外,沒有半分哪怕一絲一毫的後悔和害怕。
李暉想起劉欽查出來的結果,原來早在寄奴入主東宮之前,秦氏就收買了東宮的一個小內侍。
她打的正是不管誰做太子,安插的人都能爲她所用的主意。
她也深知在宮裡服侍的宮人都會嚴查家世,有任何可疑之處的絕不選用。
於是費盡心思瞞天過海從那小內侍打破一隻秘瓷碗,到生病差點死了,直至家裡唯一的弟弟差點也被淨身,一步一步陷入秦氏編織的網,最後對她的吩咐死心塌地。
在東宮隱藏自己,只等冊立了太子,就能動手。
這樣想來,先前她做出與兒媳裴氏不和的行爲,也只是爲了聲東擊西。
如此狠辣的手段、深沉的心計、算無遺漏的鑽營,若秦氏生爲男子,必定也是一個人物。
只是李暉忍不住心中的傷痛和自責,既然早就知道秦氏不安分,爲何沒有早早的防備。
說到底還是輕視了這個女人,以爲在自己的掌控中,她翻不出什麼風浪。
卻沒想到,她的算計掩藏的那麼深,竟無一人察覺。
秦氏抹了把臉,冷聲道:“我做的那麼細緻,陛下還能查出來,想必是慕容氏那個蠢貨露出痕跡的吧!”
吳舟不屑的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秦氏,縱使你機關算盡,也總有蛛絲馬跡可循。”
“慕容氏與你狼狽爲奸,毒害太子殿下,還將罪證栽贓到姜婕妤身上,你們真以爲查不出來嗎?”
秦氏聽到這裡,臉上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笑容,“那陛下會如何處置慕容氏?”
吳舟道:“毒害儲君,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慕容氏已經被絞死,其母家,夷三族!”
“那接下來就是我了……”秦氏眼神恍惚,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
吳舟冷哼,並不回答。
秦氏俯身,悶聲笑了起來,吳舟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膽子,死到臨頭還不知醒悟!”
秦氏越笑越大聲,最後竟笑出了眼淚,她擡眼彷彿看着一個傻子般看着李暉。
取笑道:“陛下英明神武,怎麼手底下的人如此無能……
“是我把東宮的那顆棋子給了慕容氏,她就迫不及待的要害太子……”
“可我只讓慕容氏把廖穗草給了那個內侍,然後摻入寄奴的茗粥裡。”
“廖穗草毒性微弱,食用過多有傷心脈,寄奴又剛被立爲太子,陛下御駕親征,他如何不戰戰兢兢爲國事操勞,就是有一點不舒服,也只會忍着……”
“長此以往,只風一吹就病倒了,不過他年輕,身子骨強健,居然也能拖了那麼久,我可等不及了……”
李暉心痛至極,嘶啞着聲音道:“你做了什麼?”
“我?”秦氏狀若癲狂的一笑,似乎很得意,“陛下錯了,這次不是我做的,是另一個人!”
“她也恨毒了韓蓁,巴不得他們母子倒黴呢!”
李暉瞳孔微縮,“是姜氏。”
“是啊~”秦氏爽快的承認。
“不過姜氏膽子小,她可不敢給太子下毒,那也是個蠢貨,她只想讓太子多吃些苦頭,讓韓蓁也體會體會她當年的痛,所以就在玫瑰糕裡放了煮熟後的商陸嫩葉~”
“而那些糕點,全是四郎拿給太子的~”
秦氏表情似惋惜似嘲諷,“陛下,你把太子教的真好,親兄弟拿來的東西,他如何會懷疑呢?”
“就算是試食,商陸嫩葉煮熟後毒性弱,尋常人根本就不會感覺到任何不適,但對於食用廖穗草的人來說,商陸就是催命草……”
聽到這裡,李暉和吳舟,包括密室裡的李淳茜都明白了,廖穗草毒性弱,食用後只會造成輕微的不適,而那些不適,都會被寄奴忽視。
而告訴讓姜氏往糕點裡放商陸的主意,也只會是秦氏告訴她的。
李暉只要一想起寄奴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的模樣,就忍不住落下淚來。
那麼多醫者,一開始都認爲寄奴是風寒未愈加上操勞過度纔會生病的,直到他已經停止呼吸了,纔有人敢質疑這不是生病,是中毒,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秦氏愉快的看着李暉痛苦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感覺積攢在心裡多年的委屈和嫉妒都痛快的發泄了出來。
“陛下,這都是你的錯,若是你沒有偏愛韓蓁母子幾人,誰又會如此恨她,恨到以身涉險呢!”
李暉閉了閉眼,緊緊捏着拳,回想起這些年來的疏忽,愧疚和心痛憋在胸膛裡讓他喘不過氣來。
秦氏還在大笑,吳舟擔憂的看了看李暉,恨不得把秦氏活活打死。
這個毒婦!
半晌後,李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對吳舟吩咐道:“把她帶走。”
吳舟領命,叫了四五個身強體壯的內侍進來。
秦氏被抓住了手腳,不住掙扎大喊道:“放開我!”
“自古就是成王敗寇,我沒有後悔做這些事,但這些事三郎什麼都不知道,陛下,你殺了我就好,不要遷怒三郎!”
李暉沒有說話,吳舟一邊指揮一邊在心裡冷笑:殺了你?豈不便宜了你!
他揮手吩咐道:“拿帕子堵上她的嘴,拖走!”
秦氏看着李暉嘴裡還在喊叫,手腳並用的抓撓踢打,比那市井潑婦還要野蠻。
很快,她就被毫無尊嚴的按在地上捆住了手腳,嘴裡也被塞入了一塊令人作嘔的破布。
“三郎!三郎!”
她使勁喊道,喉嚨裡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李淳茜顫抖着身子滑坐在地上,臉色青灰,目光呆滯。
剛纔殿內的一幕幕如同晴天霹靂,讓他顛覆了對生母、對父親、甚至是對自己的看法。
原來生母是個佛口蛇心的惡人,爲了把自己送上太子之位,居然從那麼早就在演戲,而且還陷害兄長,毒殺寄奴……
李淳茜緊緊咬着脣滿心茫然無措,生母雖出身在沒落的書香門第,但也是從小習字唸書。
入了宮後,父親威嚴,母親賢良,她居然也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些聳人聽聞的事,而且還做的無人察覺。
她爲了自己殫精竭慮,費盡心機,卻把這世間所有禮法和規矩都踩在腳下,甚至不惜雙手沾滿人血。
她沒有親自動手,卻是罪魁禍首,她有沒有想過如果事情敗露會有什麼後果!
李淳茜忍不住流下眼淚,不知是對生母的譴責,還是對寄奴的愧疚。
門鎖被打開,劉欽站在李淳茜面前,面無表情的道:“大王,陛下傳召。”
沒有多餘的話,李淳茜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動不動。
劉欽也不催,只是默默等着,好一會兒後,李淳茜才扶着牆站起來。
纔不到一個時辰,他的人生就已經發生了天旋地轉的變化了。
生母做了那些大逆不道的事,秦氏一族,還有他和妻兒,豈能有好下場……
自己也就罷了,可憐裴氏和兩個孩子,也要跟着受連累。
明媚的陽光從窗櫺裡照射進來,有灰塵在半空中浮動,很久沒有這樣好的天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廖穗草是我瞎編的,跟商陸一起食用發生反應也是我瞎編的。
文中設定爲秦氏很小心翼翼,她也不敢突然一下毒死寄奴,所以要用□□,至於秦氏如何暴露的,下一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