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膩歪了快半個時辰,才慢悠悠的起了牀,蓁娘頭上只用一隻玳瑁簪挽着頭髮,訶子裙外披了件印花絲袍,未施脂粉的臉蛋看起來眉清目秀。
服侍着李暉洗漱後,蓁孃親自給他梳理髮髻,插上古樸的竹木簪,戴好黑色僕頭,爲他換上一件鴉青色的翻領袍之後,才收拾自己。
青兒爲她塗脂施粉,李暉坐在一旁端詳,看的津津有味,“我發現這兩年,婦人的髮髻越來越低矮了,這是怎麼回事?”
聽見他的疑問,蓁娘和青兒都笑了起來,“這些年,高門貴族的婦人出行越來越便利了,以前騎馬還戴着冪籬,如今許多人都不用那個了!”
“高髻好看是好看,但裡面用的假髻和木頭十分沉重,在家裡還罷,出門就難受了,所以現在大家都不喜歡高髻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李暉瞭然。
不過他又有新的疑問,“那你們的衣裳爲什麼也越來越寬鬆了?那日我瞧着蜃子進宮來,穿的衣裳居然露着雙肩,像什麼樣!”
他有些不贊同,蓁娘捂嘴笑,側頭喚容娘,“把我的衣裳拿來!”
容娘捧着一件緗色素面寬袖袍來,蓁娘站起身換上,李暉不解的看着,只見那衣裳輕薄的呈半透明狀,容娘整理衣襟,雖蓁娘只露了小半個肩,但胸前微露的溝壑卻更吸引眼球了~“她們年輕小娘子露着肩好看,我們有了年紀,再露着就難看了,這麼半遮半掩的纔是最新的風尚!”蓁娘解釋道。
李暉撇嘴,“我瞧着沒什麼好看的……”
蓁娘見他雖嘴硬,眼睛卻不住的往自己脖子以下看,心中覺着好笑,卻沒說破。
等她點上流雲花鈿,畫上斜紅,描好蝴蝶脣,妝容就已經完成了,拿起妝奩裡一隻小巧的琉璃壺,她輕點手指,沾了些香露抹在胸前。
李暉看的呆住了,被這一片屬於女人的風情而吸引住。
心中嘆道,難怪自古以來,女人們想着辦法打扮自己,嬌娘對鏡梳妝,着實是件賞心悅目的事,而且大飽眼福的人,是他……
“你買脂粉的錢還夠不夠?”李暉突然問她。
“不夠的話我給你補貼一些!”
蓁娘愣了一瞬,然後哈哈大笑,李暉有些不悅的看着她。
……
第二日,慕容氏請安過後正在修剪花木,門外侍女來傳:蕭美人來了!
慕容氏眼中似笑非笑,然後恢復平靜,拿過帕子擦手,讓人請她進來。
見着慕容氏在洗手,蕭娍兒快速的巡視了一圈,‘哎喲’一聲,略有些誇張的開口道:“你還有心情在這裡侍弄花兒朵兒的,昨天陛下明明要來你這裡,卻轉道去了甘棠軒……”
“今天給皇后請安,你沒看大家都是怎麼看你的麼!韓修儀也沒個表示,根本就沒把你放在眼裡嘛!”
蕭娍兒替慕容氏打抱不平,看她一副忿忿的表情,還以爲她纔是受委屈的那個人呢!
慕容氏柔柔一笑,把侍女端來的水放在蕭娍兒跟前,道:“陛下要去哪裡誰還能左右不成?”
“多謝你替我着想,只是這也沒什麼,韓修儀位分高,陛下的確也看重她一些……”
“你這是什麼話!”蕭娍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有些慍怒道:“如今你都成了宮裡的笑話,不出兩日,連宮外都會知道了,你母家是國公府,你不怕人指指點點,你親人也受了連累不是!”
聽到這裡,慕容氏臉色也有些黯淡,她苦笑着搖頭,“可是,陛下不來,我能有什麼辦法……”
“你傻啊!”蕭娍兒聞言心中暗喜,爲慕容氏出謀策劃起來:“陛下不來,你就去找他啊,山不轉路轉嘛!”
見慕容氏若有所思的沉默着,蕭娍兒知道自己成功了,她挺直脊背,語重深長道:“你呀,比我漂亮,還比我溫柔,陛下怎麼會不喜歡你呢!”
“韓修儀有四個孩子,這就是她最大的後盾,你也加把勁,抓住陛下的心趕緊懷孕,咱們宮裡的女人啊,還是有孩子才行,不然你看,日子過的有滋有味的人,都是有孩子的!”
慕容氏贊同的點頭,看着蕭娍兒感激道:“你說的有理,只要有了孩子,陛下就不會對我視而不見了……”
“可不是……”
送走了蕭娍兒,慕容氏坐在榻上呷了口水,然後冷冷一哼對玫娘道:“她自己沒腦子就算了,居然把我也當成傻子!”
“講起大道理看似是爲我好,實則句句攛掇我報復韓修儀……”
侍女玫娘擔憂的看着她,道:“那娘子可不能聽她胡說,韓修儀不僅盛寵在握,且陪伴了陛下多年,不是咱們能輕易撼動的!”
慕容氏嘴角扯出一抹笑,目光微閃,“我當然不會那麼蠢,韓修儀再受寵,她也一天比一天老了,陛下正值壯年,再多的情意也敵不過歲月的流逝……”
韓修儀有四個孩子又怎麼樣,她才十六歲,也能爲陛下生育皇子皇女。
常言說父母愛幺子,如今後廷裡許久沒傳出喜訊了,若是她一舉懷上,一定能將陛下的心搶過來!
門外有交談的聲音傳來,一個嬤嬤快步走進來,衝慕容氏行了個禮,道:“娘子,韓修儀說午後請你去甘棠軒賞花!”
賞花?這是什麼意思?炫耀?示好?
慕容氏和玫娘面面相覷,片刻後,還是玫娘道:“不管怎麼樣,咱們去了就知道了……”
“你說的是……”慕容氏點點頭,站起身道:“咱們也不能空着手去,去膳房做些點心吧!”
……
蓁娘把焙乾的茉莉花放在青瓷碗內,緩緩的澆上滾水,那花朵立刻就舒展開來,水也成了琥珀色了。
“這是丹孃親手做的,你嚐嚐看如何?”蓁娘笑眯眯道。
慕容氏坐在蓁孃的對面,恭敬的雙手接過瓷碗,埋首輕嗅,擡起頭笑道:“好香啊!”
她飲過一口才放下,“公主真是心靈手巧,夫人好福氣!”
蓁娘謙虛的擺擺手,“她呀,唸書不專心、女紅也懶得動、琴棋是碰也不碰,整天就想着玩,所幸還喜歡種花,拿去送人,還是挽回了幾分面子!”
“夫人哪裡的話!”慕容氏不贊同道:“公主金枝玉葉,尋常人家的娘子做那些活是爲了討好公婆,公主又無需討好誰,只要她快樂就夠了!”
蓁娘心裡聽着很妥帖,不住的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從前我逼着她寫字,結果她眼淚汪汪的說手疼,阿郎還生了氣把我說了一頓,不許我再逼她學這學那,說只要她開開心心的,比什麼都強!”
“現在我也想通了,她終究是會嫁人的,以後離了我還不知道會受什麼委屈,何必拘着她,我也捨不得……”
慕容氏把帕子遞給蓁娘,好奇道:“說起來,這會兒二公主和三公主在做什麼呢?”
“她們呀,去大公主府了,大公主的長子今日生辰,她們吵着要去湊熱鬧,把我鬧得頭疼,就讓她們去了!”
“原來是這樣……”慕容氏瞭然。
正聊着,阿梅端着手進來,衝蓁娘福禮,說寄奴醒了……
蓁娘對慕容氏歉然一笑,道:“那孩子昨晚積了食,今天精神不大好,你先坐着,我去瞧一瞧!”
慕容氏趕緊擺手表示沒關係,眉宇間有些擔憂之色,“我也跟夫人一起去看看吧,天可憐見,六郎平時那麼乖巧,就是不舒服了也只是忍着不說吧!”
這話說到了蓁孃的心坎上,她像是找到了知音,忙不迭的點頭,“可不是,那孩子平日最省心,也最讓人心疼……”
蓁娘走在前面,腳步有些匆忙的進了內室,寄奴不舒服,因捨不得他一個在外廷,也怕宮人照顧不周,蓁娘把他安置在甘棠軒,好讓他睡個午覺,就在書房裡支了張榻。
“寄奴……”
她看見奶母正在給坐着的兒子喂水,滿臉憐愛之色。
“阿姨!”
寄奴不舒服,看着也比平時的少年老成更幼稚一些,見着蓁娘就開始眨巴着大眼睛。
蓁娘哪裡忍得住,忙過去摟住他,嘴裡唸叨着:“肚子舒服了一些沒有?餓不餓?”
因他積食難受,所以連午飯也沒有吃,聽見生母的關懷,寄奴俊逸的臉笑的像一朵花,“舒服了好多!阿姨,我想吃雞蛋羹!”
“好啊!”
蓁娘溫柔的摸摸他的臉,很想低頭親一口,但一來寄奴已經大了,二來慕容氏還在這裡,她沒法下嘴。
“還有沒什麼想吃啊?”
母子倆親暱的說話時,慕容氏也在悄悄打量蓁孃的書房。
蓁孃的品級高,甘棠軒也比曉風堂大許多,而且因着李暉的偏愛,這裡離延英殿很近。
而這個房間,沒有太多的裝飾,只是樣樣都透露着主人的悠閒,慕容氏發現窗前的高几上,擱着一個小小的柳條框,裡面隨意的放着一根還未打好的絛子。
絛子旁是一個絳色的荷包,那荷包慕容氏認識,正是李暉隨身佩戴的……
霎那間,她心裡升起一股難以言說的酸意。
李暉何等身份,吃穿用度無一不是最精貴的,後廷妃妾每年都親手給他做針線,能上他身的沒幾樣,穿戴許久的更沒幾樣。
曾經服侍李暉更衣時,慕容氏發現那荷包針腳不算精緻,當時她還有些奇怪,現在就明白了,原來那荷包是韓修儀做的……
餘光瞥見蓁娘準備給寄奴穿衣裳,慕容氏忙退了出去,收拾好後,三人才坐下說話,“六郎,知道我是誰嗎?”
寄奴乖巧的點頭,“慕容庶母!”
“噯!真乖!”慕容氏笑起來。
看着雖年少,眉眼卻神似李暉一般深邃的寄奴,她的心忍不住狂跳,如果她也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宮鬥什麼時候才能鬥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