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禮社?哥老會的堂口?”
“是的,副座,那些不明人員最後都回到了崇禮社。”
鄔春陽和歸有光查清影院周邊埋伏者的來歷之後,沒有留下任何人監視,直接回到了位於南岸的指揮部。
因爲他們的敵人不是個體,而是一個組織,一個成員遍佈山城的組織,只要監視人員露出一絲破綻,行動就有暴露的可能。
與其冒險監視,不如先暫停行動,彙報完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辦。
另一邊,左重聽完兩個手下的彙報,絲毫沒覺得意外,當知道目標日諜身份的那刻起,他就猜到了某些事情。
“走,去找孫仁義聊一聊。”
起身說了一句,左重率先走出又冷又溼的帳篷,鄔春陽、歸有光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三人乘車直奔山下的海棠溪碼頭。
等汽車停在文仁堂茶樓的門口,茶倌又迎了上來,笑呵呵的將他們請到桌子旁坐下,自己一溜小跑去叫孫仁義。
講到這裡,左重意味深長的對孫仁義說道:“做我們這一行的都知道一條真理,那就是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的安排。
“抱歉,孫掌旗,你的茶倌真的是日諜。”左重面色慢慢變得嚴肅,反問孫仁義:“你記不記得昨天他穿了什麼顏色的衣服?”
“沒什麼,日諜猖獗,我這兄弟也是爲了咱們的安全着想,來,喝茶。”
視線回到茶樓,孫仁義滿臉不敢置信,結結巴巴道:“不可能,我看着他長大,他認識什麼人,說過什麼話,孫某都清楚。
能聽得出,孫仁義非常看好茶倌,將其安排在公口負責接待客人,甚至有培養成下一代掌旗的意思。
“左長官,你這是?”
我們所接受的一切訓練,就是爲了欺騙敵人,利用敵人,不要說你,就連中統的……總之這件事很正常,不用介意。”
“左長官,孫某不是不識好歹的哈兒(傻┴子),這次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以後但凡需要幫忙,您只管說話,來,請。”
左重不在乎對方的態度,繼續講出自己懷疑茶倌的理由:“兇案現場的情況孫掌旗也看到了,兇手手段殘忍,到處可見鮮血。
孫仁義被這個問題搞蒙了,語氣難免有些衝。
可這在情報領域很正常,潛伏几年、十幾年,甚至幾代人都有,比如特務處當年在金陵破的那件案子一樣。
孫仁義心裡咯噔一下子,他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什麼叫鳩佔鵲巢,也知道對方說的事情很可能成真。
沒過多久,一身綢緞長袍的孫仁義從外面匆匆進來,發生了手下被殺的事情,他這個掌旗也有不少事要處理。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通過茶倌進入哥老會的人應當不少,你的海底(花名冊)上肯定有記錄,還需要我再多說嗎?
“黑色,黑色怎麼了,難道穿黑色衣服的就是日諜嗎?”
作爲一個哥老官,受人恩惠絕不能不認,孫仁義忽的一下站起來,把左重和鄔春陽跳了一跳,然後就看到對方抱拳表態。
問完,他眼睛瞥向孫仁義,嘴角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對方心中發慌,不過孫仁義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
面對這個問題,左重輕笑一聲:“解釋?那要是目擊者也是日諜呢,你不會覺得對方在你的文仁堂這麼多年,只爲了潛伏吧。
確實有一些人是經過茶倌進入的文仁堂,而且這些人有頭腦,敢打敢拼,是堂中的中堅力量,當時他還覺得這是手下有識人之明。
而且我們剛要找可能見過日諜的人問話,這些人就被滅口了,日本人對我們的舉動似乎一清二楚,你說說,這是不是很巧?”
對,這裡面一定有誤會,左長官,請你一定要好好查清楚,不能冤枉了好人,他是我精挑細選出來,準備當堂主的人選。”
見到左重,他連忙請三人到後堂,大堂人多眼雜,不適合談事,更不安全,誰知道會不會有人突然給他一刀。
左重口中輕輕吐出三個字,眼睛緊緊盯着對方,想看看孫仁義的反應,關於崇禮社的情報還在蒐集,對方應當比他們清楚。
“左副局長,如果他是日諜,爲什麼要留下活口,一旦目擊者醒過來,那他豈不是暴露了,這一點如何解釋。”
孫仁義的客套話剛說到一半才意識到不對勁,舌頭當時就打了結,自己的親信什麼時候成內奸了。
孫掌旗,你也不必太生氣,你的確在茳湖上行走了很多年,可被職業情報人員欺騙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不過想法終究是想法,他知道真要這麼幹,自己恐怕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這幫苟特務沒一個好玩意。
現在回過頭來看,一幫特務想在茳湖幫┴派混出頭,自然是再輕鬆不過的事,嘶,這麼說,還真是軍統救了自己一命。
直到那時我才反應過來,去尋找那5名袍哥的茶倌穿的正是黑色衣物,回來時身上還滿是泥水,恰好可以遮蓋住所有的氣味。
要是某個沒有頭髮的人和徐增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會非常理解,畢竟在出家賊這種事上,沒有人比他們更懂。
另外,即使內心已經相信了左重的解釋,孫仁義卻依然不死心,仔細想了想,還真從中找出了一個破綻。
這位哥老會大佬有些失態,可以理解,任誰知道跟了自己十幾年的晚輩是內奸,都會難以接受。
“什麼?還有誰?”
孫仁義激動的看着左重,試圖從對方口中得到一句否定的答覆,但是左重的回答註定要讓他失望了。
“崇禮社,熟悉嗎?”
你的運氣不錯,不然用不了多久,你就會不明不白的死去,然後由你的心腹上┴位,到那個時候文仁堂就成日本人的了。”
左重用蓋碗撇了撇杯中的些許浮沫,笑眯眯跟對方解釋道,接着又輕描淡寫問了一個問題。
這說明什麼,說明兇手要麼在現場換上了新衣服,要麼有辦法讓人看不見血跡,換衣服不現實,萬一被人撞見很容易暴露。
這話說的很好聽,孫仁義真想拽着對方的衣領問一句,要是你培養十幾年的手下是地┴下黨,你特娘是什麼感想。
“不,國府沒有哪條法律不允許穿黑衣,問題是鮮血時間久了呈現暗紅色,混雜在黑色中很難分辨。”
一口氣把想說的話說出來,孫仁義以茶代酒,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還把杯子倒了過來以示誠意,很茳湖的做法。
這娃兒從豫省老家跑到山城來差點餓死,我看着可憐就收他入了哥老會,怎麼?左長官是不是有事要他去辦?
伱放心,別看他年紀不大,但也是老茳湖嘍,人脈也廣,你有什麼要辦的只管說,他肯定能幫您辦好。”
孫仁義看了看歸有光,又看了看一臉淡定喝茶的左重,有些疑惑的問道。
“跟了我有十多年了吧,不是親戚,那時候民國剛成立十多年,各地都在打仗,城裡到處是逃難的百姓。
說着說着,孫仁義的眼睛越來越亮,不管從什麼角度考慮,他都不希望自己手底下出現日本人。
與漕幫、宏幫不同,哥老會的暴┴力屬性要少很多,行走茳湖全靠名聲和這張臉,認識的同門越多,能量越大。
恰好那天勘察現場,我不小心在衣袖處沾上了血,在茳邊沉思時我從黑色衣服上聞到了一股味道,但用肉眼卻無法觀察到。
“哎呀,沒得事情,不就是日諜諜……諜……”
人家給面子,左重得接着,他同樣起身喝盡杯中之水,笑吟吟的客氣道:“老孫,不用這麼客氣,況且也不是你一個人被騙。”
“對了,孫掌旗,這個茶倌跟了你多少年了,能負責公口,一定很受你的信任,是親戚?”
四人分別落座後,茶倌給幾人倒了杯茶,便很守規矩的退了出去,不過歸有光突然拿出煙站在門口放起了哨。
連牆壁、地上都有血,兇手距離更近,不可能不沾上,奇怪的事情來了,你我的人都沒發現案發時有人衣物上帶血,對吧。
所以茶倌這個差事還真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爲人處世應對得當是基本要求,而且得掌旗信任纔可以擔任。
日諜不傻,我們讓他去找人,結果人死了,他是第一嫌疑人,必須找一個人證爲他證明,所謂目擊者無非是出苦肉計。
聽到這個孫仁義來了勁,人類就是這麼複雜,光是自己倒黴很難接受,要是其他人也一樣,那就好受多了。
放心吧,所謂的傷者已經在我們的“保護”中,由古處長負責,若不是爲了迷惑日諜無法審訊,此事早就可以水落石出。
左重同情地看了看對方,口中輕輕吐出一句話:“多謝孫掌旗的美意,左某可不敢讓一個日諜幫忙。”
結果這話一出口,孫仁義的笑容沒了,面色鐵青道:“當然熟悉,那是老子拜把弟兄的堂口,去年他死了,現在的掌旗姓武!”
左重和鄔春陽互視一眼,知道事情麻煩了,一個被日諜掌控的袍哥堂口危害太大了,而且,這只是崇禮社,若是還有……
想到這,兩人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須馬上查清日諜情報網,這些日諜多存在一天,對國府的威脅就多一分。
來不及安慰痛失至愛親朋的孫仁義,左重將其叫到一邊叮囑了幾句,國仇家恨之下,孫仁義面露兇光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