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姓中尉邁着堅定的步伐走進居住的帳篷裡,目光恰好與前來搜查的宋明浩相撞,兩人對視中微微頷首示意。
都穿着這身軍裝,即使不是一支部隊,那也有同袍之誼,特務並未打擾其它官兵,專心搜查着辛力生的物品。
“報告,發現白藥、磺胺,數量不少,藏得非常隱蔽,要不是全營搜索,還真發現不了。”
這時有小特務從外面跑進來喊道,手上捧着一個彈藥箱,半開的盒蓋下是幾十個茶褐色的玻璃瓶。
“什麼?”
宋明浩心中一驚,白藥和磺胺都是政┴府嚴禁買賣的一級管┴製品,任何人都不得私下交易和儲存。
他連忙伸手從盒裡拿起一個瓶子放到鼻子前,立刻聞到了一絲熟悉的刺鼻中藥味,沒錯,就是白藥。
再看看包裝,是軍中專用的蠟封,這種方法可以隔絕水分和空氣,就算泡在水中也不會導致藥品失效。
事情嚴重了,這麼多緊俏的藥品絕對不是一個防空部隊少尉可以搞到的,莫非是辛力生身後之人搞的鬼?
這傢伙很狡猾,沒把東西放在鋪位,而是放到了軍營中到處可見的彈藥箱裡,否則第一次搜查就會被發現。
可日本間諜蒐集藥品幹什麼,總不能是爲了倒買倒賣吧,鬼子在情報上舍得花錢,間諜並不缺少經費。
想了半天沒想明白,宋明浩擰好瓶蓋將藥瓶放回盒子,接着站直身子看向帳篷裡表情各異的軍官和士兵。
“你們知不知道辛力生偷偷蒐集管┴製藥品?”
官兵們腦袋搖得飛快,開玩笑,目前這種環境下,偷偷蒐集藥品的不是黑┴市商人,就是異己分子。
前者還好,萬一沾上後者,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聯合抗┴日聽聽就好,果黨和地┴下黨依舊是勢同水火。
宋明浩無奈點點頭,不再逼這幫被嚇破膽的傢伙,猶豫了一下他告知在場的官兵,營區的封┴鎖已經結束,但他們最好不要離開太遠。
原因是辛力生的案件可能需要他們的配合,軍統會對那些主動提供幫助的人向軍韋會請功。
說完他讓特務們小心看管藥品便匆匆走出帳篷,準備向左重彙報此地的發現,藥品是一條重要線索,或許可以由此找到辛力生的上線。
宋明浩走的痛快,可聽到請功這兩個字的官兵們不淡定了,不少人目光閃爍,回憶着辛力生坪時有什麼異常。
有人悄悄來到杜姓中尉額身邊,小聲詢問:“老杜,你跟姓辛的算是熟悉,知不知道他那些藥從哪搞到的?”
不僅是提問之人,旁邊的人也都豎起耳朵,萬一聽到什麼內┴幕消息,那就是晉身之階,誰不心動。
結果杜姓中尉迷惑的搖搖頭,接着躺倒了行軍牀上,拉起被子蓋到了頭上,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見狀衆人只好悻悻散開,可面對軍功的誘┴惑,仍然有人不死心,紛紛出去打聽消息,很快帳篷裡就剩下了三個負責搜查特務和杜姓中尉。
不過特務們沒發現,幾米之外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正透過被子的縫隙,一動不動地盯着辛力生牀上的藥盒……
防空部隊營地外,軍統臨時指揮部。
山城冬季的天氣永遠是那樣的潮溼和寒冷,由帳篷臨時改造的審訊室裡氣氛凝重,配合擺了一地的刑具,讓人心中生寒。
左重和古琦小聲交流中坐到了一張小桌子後,兩人對一會的審訊分工做了溝通,而對面的審訊椅上是表情惶恐的辛力生。
此時這位少尉失去了抓捕現場的囂張,沉重的手┴銬和腳┴鐐讓他明白,他的身份已經從軍人成了階下之囚。
左重慢悠悠地將幾份檔案整理好,雙手拿着筆,凝視着辛力生,開門見山介紹了他們的身份。
“辛力生,我是軍韋會調查統┴計局副局長左重,這位是古琦處長,現根據《戰時軍法條例》對你進行訊問。
注意,是訊問,這代表我們有權對伱使用包括刑訊在內的所有手段,說吧,你是不是日本人的間諜?”
辛力生打了個哆嗦,縮着肩膀坐在那一言不發,緊緊抿着嘴脣保持沉默,他心裡清楚,實話實說就是死路一條。
官邸裡住着的是那位,跟對方遇襲扯上關係,不光自己要接受軍法處置,就連家人也會被連累,絕對不能承認。
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辛力生閉上眼睛,做出一副引頸待戮的模樣,似乎要死扛到底。
負責唱白臉的古琦看到對方這個反應,拿起檔案重重摔在桌上,憤怒的指着對方,大聲呵斥。
“官邸北方的那堆篝火是不是你放的?防空部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說!嘴硬的日諜我見得很多,大刑之下全招了。
你不要以爲只要咬死不說,我們沒有證據,自己一死了之就可以保住家人,幼稚,營救你家人的隊伍已經在準備。
老實交待,用不了多久你就在山城能見到他們,不交待,營救行動也可以變成制裁行動,何去何從,你要想清楚。”
“是我!是我!我都說,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或許是被最後那句話刺┴激到了,距離審訊開始還不到兩分鐘,辛力生突然張開嘴吼道,字裡行間都是絕望的情緒。
漢奸之所以是漢奸,就是因爲意志不堅定,想讓這種人在刑訊和死亡的雙重威脅下再爲日本人賣命,那是不現實的。
況且辛力生很可能是被威脅成爲的間諜,內心本就痛恨鬼子,稍微施加點壓力就能讓其開口,這麼快吐口非常正常。
面對對方的苦苦哀求,早就刁慣了的左重不爲所動,上了審訊椅知道後悔了,聽到家人被制裁知道害怕了,早幹什麼去了。
這麼說或許有點不近人情,但如果辛力生能在第一時間向特務處或者軍統求助,事情根本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雖然自首必然會影響他未來的晉升,畢竟跟敵方情報系統有過聯繫的人,上峰在任用的時候難免會有所顧慮。
不過一面是國┴家、民┴族的利益,一面是敵人,即使有家人安全的因素在,依舊不是辛力生選擇投敵叛變的理由。
外人不清楚軍統的能力可以理解,作爲軍方的人,辛力生不會不清楚,只能說他既不想耽誤前程,又想讓家人安全。
世上哪有這種好事,說到底他還是僥倖心理作祟,覺得只要沒人發現就可以兩不耽誤,甚至藉助鬼子爬上更高位置。
左重暗自冷笑,對着古琦輕輕點頭,示意審訊進入下一階段,然後撥弄手中的鋼筆,淡淡問┴道。
“具體說說吧,日本人是怎麼威脅你的,又是怎麼聯絡你的,是誰向你透露委座在黃山官邸以及你的上線、聯絡方式、代號。
不要急,一條一條的說,我們有的是時間,你交待的越清楚,你的家人就會越快脫離危險,要是敢胡說八道,後果你知道。”
辛力生的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後悔之色,神情黯淡的低下頭,聲音沙啞着說出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部隊還在茳城時,有人給我寄了封信,信中說他們挾持了我父母和弟弟妹┴妹,讓我去武昌城一處地點接頭。
我去了,到場的是一箇中年男性,個頭很矮,自稱是日本軍方的情報人員,也是我以後的上線,代號蚯蚓。
他威脅我爲日本軍方做事,否則就殺了我的家人,要是答應可以給我錢、幫我晉升,爲了家人我只能答應。”
果然,日本人還是威逼利誘那老一套,但招不在新,管用就行,尤其是面對國府官┴員的時候。
左重想完冷冷看着辛力生,這傢伙說得好聽,什麼爲了家人,恐怕更多是爲了有錢拿、有官做吧。
辛力生還不知道內心的那點齷齪已經被看穿,繼續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迫叛┴國的受害者,回答着左重的問題。
“當時他問了問軍中各型號防空武器的作戰數據,以及防空部隊的位置便讓我離開了,隨後就失去了聯絡。
直到西遷山城,部隊移防到現在的營地,蚯蚓再次以密寫信件通知我去碰頭,地點在海棠溪碼頭一家飯店。
見面後他給了我一張紙條和一瓶液┴體,並告訴我紙條上是行動地點和時間,液┴體用來┴干擾警犬的追蹤。
他………他讓我到時在官邸的北面點燃一堆篝火,還交待了行動的細節,包括如何辨認夾竹桃,如何下毒。”
說到這裡,辛力生說話開始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兩隻眼睛快速眨動,同時呼吸變得短促。
左重判斷,一定是日本人跟他說了黃山官邸的具體情況,否則對方不會是這個反應,果然辛力生接下來說的話證明了這個猜測。
“我問蚯蚓爲什麼要這麼做,他說,他說委座在官邸,讓我爲日本轟炸機進行地面引導,不然就殺了我父母!”
辛力生咬牙說出了內情,這種事情瞞不過去,一旦蚯蚓被捕,他不覺得日本人會爲一個漢奸保密。
但他也沒有放棄治┴療,聲淚俱下說起了自己有多麼無奈,叛┴國純粹是被威脅,哭喊着解釋道。
“我沒得選,我沒得選啊,長官,求求你們饒了我吧,快點去救我的家人,要是讓日本人知道我被捕,一定會殺掉他們的!”
他越說越絕望,恍惚中想到了嚴厲的父親,溫柔的母親,調皮的弟弟和妹┴妹,他只想拯救他們,讓家人坪安無事。
對此左重顯得有點興致缺,捂着嘴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論演技,辛力生在老戴這些人的面前就是個弟弟。
靜靜觀賞了一會這略顯的浮誇表演,他心中逐漸不耐,心說來勁了是吧,於是敲敲桌子打斷了對方的哭訴。
“現在後悔,遲了!從你選擇爲日本人竊取情報的那刻起,你和你的家人的性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救不救人,那不是你該管的事情,想讓我們救人,那就幫我們儘快抓到蚯蚓,爭取立功贖罪。”
立功贖罪!?
這四個字驟然出現在辛力生的心頭,猶如一道閃電在他的腦中不停迴盪,下一秒他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了一句。
“報告左長官,我要立功,我知道地┴下黨的情報!”
(有彩蛋,2.14號每月一休,祝大家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