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繫警察廳,馬上進行排查,哼,幾天前剛僥倖逃脫,今天又露頭,膽子真是夠大的。”
左重冷笑一聲將指紋圖樣和照片扔到辦公桌上,對鄔春陽下達了命令。
20世紀初,隨着西方國家開始使用指紋作爲身份認證標誌,前朝也逐漸引進了這項技術。
1910年,前朝設立了“指印圖書館”,用以收集和保管各類指印,並將其用於犯罪偵查和身份鑑別。
到了民國七年,民國首次現代化人口普查中便有指紋登記一項,國府西遷之後,指紋登記更是戶籍資料的必須內容。
只要嫌疑人不是黑戶或外地來渝,軍統就可以通過指紋找到人。
但從幾萬甚至幾十萬適齡人員中篩選出嫌疑人,是個費時費力的浩大工程,軍統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此事交給白問之的人就好。
國府辛苦養着他們,這幫黑皮總不能天天吃白飯吧,除了欺┴男霸女之外,對方也得乾點正事。
鄔春陽明白左重的意思,拿起指紋圖樣轉身準備離開,不想左重又張嘴問了兩件事。
“二號死者僞裝身份調查的怎麼樣了,還有,中央大學附近的飯館有沒有人見過袁初宇?”
案發後的碰頭會上,左重定下了五條偵查路線,上述兩條線索以及尋找更多目擊者都是一處的工作。
“副座,這兩件事是老吳在跟進,聽說他們發現了一些線索。”鄔春陽回道。
左重擺擺手讓他先走,接着拿起電話通知吳景忠來總部見自己,有了發現不報告,這怎麼行。
聽說對方最近經常去見中山大學的那位老同學,這特娘算什麼,他左某人成備胎了?
一個小時後,滿頭大汗的吳景忠站在辦公桌前,一臉惶恐地解釋道:“副座,卑職想將線索覈實了再向您彙報,絕非故意隱瞞。”
“哦?那覈實的怎麼樣了。”左重看着對方,不輕不重的敲打了一句。
吳景忠擦去額頭汗水,將腰彎成了九十度,恭敬報告道。
“卑職帶人排查了雙溪溝附近的44家工廠,3處碼頭,7家貨棧,詢問了三百餘人,最終在一家貨棧獲得了一條線索。
二號死者的樣貌與一個叫許班子的背夫高度相似,此人是陝省人,今年33歲,單身,自稱老婆孩子死於日本人手中。
我們對其住所進行了搜查,在牆角發現了一枚未擊發的勃朗寧手槍彈,彈底標識與追擊現場殘留的彈殼爲同一批號。
陝省站外調覈實,當地確有此人,不過早在民國十八年便已病故,又經貨棧老闆辨認,確定許班子就是二號死者。
據查對方在渝的社會關係非常簡單,貨棧同伴沒見過他與陌生人有過接觸,不過他一個人住,下班後做了什麼沒人知道。
調查人員問了許班子的鄰居,他們都說許班子生活很拮据,這跟碰頭會得出的嫌疑人活動經費缺乏的結論相符。”
說完二號死者的情況,吳景忠沒有停,繼續彙報第二件事。
“弟兄們秘密詢問了學校方圓三公里內的飯店,包括夥計、常客、老闆在內的所有人員都沒見過袁初宇,至於城區其它飯店,排查還需要一點時間。”
左重陷入思索,袁初宇跟同舍友人說出去吃飯,學校附近的飯店卻沒人見過他,這事有很多種可能,沒辦法確定具體原因。
既然如此,不妨先跳過這個問題,換個方向破局,袁初宇找不到,那跟他碰面的人呢?
現在軍統手裡的牌不少,除了一號、二號死者照片,還有出現在袁宅的可疑人員照片。
雖然最後一張照片拍得不算清晰,但只要將這些牌在合適的地方串聯起來,一樣可以發揮最大效用。
左重靈機一動,擡頭看向吳景忠:“老吳,春陽那裡也有了進展,當日逃走的一個嫌疑人去了袁宅,可惜被這傢伙給溜了,暫且就叫他三號嫌疑人。
你將一號,二號死者和三號嫌疑人照片給那些飯店的老闆、夥計、熟客再辨認一遍,他們沒見過袁初宇,不代表沒見過嫌疑人。”
吳景忠反應過來,一般來說,暴露的情報人員應當立即撤離,至少要進入潛伏狀態,三號嫌疑人卻反其道而行之,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敵人很可能只有四個人,經過追擊戰,對方現在已經無人可用,只能冒險派出三號嫌疑人。
如果袁初宇失蹤當天跟誰去過飯店,這4人的可能性最大,吳景忠馬上告退,安排手下進行第二輪詢問,反正試試又不花錢。
或許是運氣來了,沒過多久,外勤人員便反饋了一條消息,有人在某家飯店見過三號嫌疑人!
吳景忠收到消息立馬向左重做了彙報,又馬不停蹄地趕到現場,在飯店後廚對目擊者進行了詢問。
“你的身份?”
“廚子。”
“你確定見過我們要找的人?”
“是的,長官,我肯定沒看錯。”
“說說當時的情況。”
吳景忠收回照片和模擬畫像,表情很是嚴肅,對面的廚子看到他這幅樣子,結結巴巴回憶道。
“那天傍晚,照片上的人來小店訂了桌飯菜,我擔心客人有什麼忌口,做菜前便與他聊了兩句,五點過一刻飯菜做好,他帶着提盒走了。”
吳景忠眉頭一皺,明白了爲什麼沒人見過袁初宇,原來對方不是在飯店吃的飯,緊接着他又問了個問題。
“你們當時都說了什麼?”
廚子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戰戰兢兢道:“我問他有何忌口,他回沒有,我又說飯菜若是涼了味道就不對了,他說自家離飯店不遠,五點一刻回去正好,客人到了就能吃,不礙事。”
“停,他親口說的自家離飯店不遠和客人到了就能吃?”吳景忠抓住了一個關鍵信息。
廚子點點頭,事情剛過去沒幾天,他確信自己沒有記錯。
吳景忠在屋裡來回踱步,袁初宇失蹤那天,山城的最低氣溫是9攝氏度,全天有大風,即使有提盒保溫,超過15分鐘飯菜就會涼透。
而袁初宇離開學校投遞完信件,時間同樣是五點一刻左右。
再從那句“客人到了就能吃”分析,袁初宇從郵局到三號嫌疑人落腳點之間的路程也在15分鐘以內。
綜合以上信息可知,當天5:15分,三號嫌疑人拿了飯菜回家,袁初宇將信放進郵筒,5:30分之前,兩人在一處地點碰面吃飯,那時飯菜還熱着,時間線對上了。
一個正常人15分鐘可以走多遠?
答案是800到1500米!
先不考慮袁初宇的步速,三號嫌疑人拿着提盒不可能快跑,那樣只會引起不必要的關注。
那麼對方會不會是乘坐山轎離開的呢,還是不可能,帶着提盒坐山轎太顯眼。
至於汽車……
吳景忠搖頭,若是對方有汽車,完全沒必要在中央大學附近購買飯菜,去其它地方豈不是更安全。
也就是說,郵局距離三號嫌疑人落腳點,飯店距離三號嫌疑人落腳點都爲1.5公里,且郵局、飯店不在同一個方向。
想清楚這點,吳景忠命人找來山城地圖、鋼尺和圓規,計算後圍繞飯店和郵局各畫了一個圓圈,兩個圓圈重迭的區域內包括了兩片居民區,一所學校以及三個機關駐地,三號嫌疑人的落腳點就在這裡面。
“怕是涉及到上萬人哪。”
吳景忠看着地圖小聲感慨了一句,隨即自嘲一笑,有了明確的方向總好過大海撈針,只要能抓到嫌疑人,莫說上萬人,就是再多一倍也得查。
而且山城終究是國府的地盤,在自己的地盤上做事沒那麼多顧忌,實在不行還可以出動軍隊,敵人這次插翅難逃。
想到對方連累自己被副局長責怪,吳景忠抽出配槍用力拍在了桌子上,滿臉都是殺氣。
一處發現三號嫌疑人落腳點的消息很快傳回了羅家灣,左重得知後叫來古琦給對方佈置了任務。
“老古,老吳那裡的搜查工作由你指揮,我會讓警察廳和衛戍司令部全力配合你,我只有一個要求,動作一定要隱蔽。
軍方只能在外┴圍布控,我們的人和警方以戶籍登記的名義入場,僞裝必須做好,到時城內其它區域也會動起來掩護你們。”
古琦琢磨了一下,爲了驅趕難民和清查地下黨,山城警方經常入戶登記檢查,多來一次倒也不扎眼。
況且敵人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他們正好可以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念及於此他微微頷首做了表態。
“好的,副座,我會叮囑弟兄們,行動開始後,自我起所有人穿便裝和警服行動,三人一組互相監督,確保消息不泄露。”
“恩……”
左重輕聲回了一句,沉默數秒忽然開口:“一處發現袁初宇秘密收聽、記錄紅俄電臺,二處還查出對方有筆兩萬美元的存款。
春陽猜測袁初宇可能破解了某些加密信息,並用這個秘密敲詐了不該得罪的人,老古,你覺得這個推論靠不靠譜?”
古琦沒有立刻回答,認真忖量一番後給出了不一樣的看法。
“卷宗我看了,對於袁初宇破譯加密信息這件事,我基本是同意的,否則無法解釋對方的異常舉動。
但敲詐是門技術活,就算袁初宇真的破解了加密信息,他去敲詐誰,其它國家的領事館嗎,這不現實。
我更傾向於是嫌疑人首先聯絡了袁初宇,因爲一個學生很難跟間諜扯上關係,哪怕他可能在破譯上擁有非凡的天賦。
那嫌疑人又是怎麼知道袁初宇懂破譯的呢,副座,這是問題的關鍵,目標身邊一定有嫌疑人的眼線。
是對方把袁初宇的某些信息透露給了嫌疑人,由此引發了後面之事,我看袁初宇的好友方全就很可疑。
中央大學的被詢問人員都說過,此人跟袁初宇最是要好,若是袁有什麼秘密,方全最有可能知道。”
聽到古琦的話,左重暢快大笑,對方的想法跟他完全一致。
民國跟後世不同,後世想知道什麼上網搜索一下就行,可在這個時代,信息和階層相當閉塞,以袁初宇的社會關係,根本不可能認識能給出兩萬美元的人或勢力,此事必有外力影響。
拍了拍古琦的胳膊,左重笑着道:“咱們是英雄所見略同啊,我已經下令,嚴查袁初宇的同學、老師,恩,尤其是方全和那個數學教授。”
從不記仇左慎終說完起身走到窗邊看向西方,他有一種感覺,這件案子弄不好要把天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