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2月的一天。
蔗糖商社二樓靜室之中,左重對小澤川說着“Z計劃”的後續安排,他已經訂好了前往日本本土的船票,明天就要離開瓦胡島。
“小澤君,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工作將由你獨自完成,離開前我還會做一些安排,具體是什麼,明天你自會知道。
到時你用備用死信箱向東京彙報,‘南佳一郎’潛伏油庫暴露,爲避免被俘自殺身亡,但在死前傳回了油庫的建築數據。”
說着,左重將一張記錄了各種數據的圖紙遞給小澤,上面是他從修斯處獲得的情報,但在某些關鍵數據上,他做了“細微”改動。
比如紅山油庫頂部的土層厚度,被他從64.7米改成了32.5米。
前世,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日軍沒有攻擊珍珠港的油庫,太平洋艦隊殘餘艦船得以迅速恢復戰鬥力,現在有了他的參與,天知道會發生什麼變化。
民國需要的是日美開戰,而不是日本海軍將太平洋艦隊徹底消滅,美國真要敗了,民國也不好受。
所以必須保住油庫,同時不能暴露假間諜的身份,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關鍵數據上動手腳,通過錯誤信息誤導鬼子。
至於日本人有沒有能力炸燬紅山油庫,這個問題不需要討論,鑽地彈的構想在上次歐戰時就已出現,各國的軍事研究機構都有技術儲備。
以鬼子的一根筋,誰敢保證對方不會突然爆┴種,造出媲美英國“高腳櫃”的鑽地彈。
以“高腳櫃”爲例,如果從兩萬英尺(6100米)的高空投下,它能造成一個80英尺(24米)深、100英尺(30米)寬的彈坑,並能穿透16英尺(5米)厚的混凝土。
日本人只需要投下3到5枚類似炸彈,就能讓太平洋艦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陷入油料不足的境地,擴大日方的戰略優勢。
搞不好本世界的世界線會朝着《高堡奇人》的方向發展——日德勝利,英美投降,洋基佬在城市裡打游擊。
對面的小澤川張大嘴巴,南佳君要撤離了嗎,還要把他自己一個人丟在瓦胡島,這怎麼行,他當即想說些什麼,但左重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小澤,前期的任務都已完成,未來你要做的就是每隔七天去一次珍珠港製高點觀察港口內的軍艦調動情況,並將獲取的情報傳遞給東京,危險程度很低。”
大致交待了餘下任務的內容,左重又拍拍小澤川的肩膀,給其畫起了大餅。
“我是爲你着想,一旦Z計劃成功,首功必然是你,以你的軍銜和資歷,直接成爲聯合艦隊的艦長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我給你一個建議,你要想辦法前往‘雪峰號’任職,並且在交戰時儘量營救落水的同僚和美國水兵。”
小澤川腦袋瓜子嗡嗡的,不明白對方說這些話的用意,自己爲什麼去雪峰號,又爲什麼要營救敵人,難道南佳君有了新計劃?
左重倒是沒別的意思,只是看在兩人的交情份上提醒一二,畢竟太平洋戰爭後期太過慘烈,小澤只有去三大祥瑞①之一的雪峰號上服役,纔有活下來的可能。
作爲合作伙伴,他不想看到小澤去做海龍王的女婿,況且戰後他也需要在日本海軍方面紮下一根釘子。
救美國人則可以讓小澤逃過清算,否則以麥天蝗的“寬宏大量”,對方即使不死在前線,也得死在監獄。
沉默了好一會,小澤川點點頭,表示自己會按照左重的建議去做。
“恩,很好。”
左重滿意點頭,接着身體前傾,小聲叮囑了一件事。
他希望小澤可以拉攏島上的日裔移民,尤其是對自身現狀不滿的年輕人,引導他們在日軍偷襲珍珠港時乘火打劫。
打劫的目標暫定白人居住區,學校,政府,警察局,ONI駐地等等,目的是摧毀美國在夏威夷的統治基礎。
從政┴治上說,美日民間的仇恨越大,對於民國和未來的神州越有利,爲民族計,只能苦一苦瓦胡島上的無辜百姓了。
更重要的是,僞裝和化妝並非萬能,左重想利用這些頭腦發熱的傢伙除掉見過他的美國人,比如ONI特工。
不然戰後有人認出,民國軍統副局長曾在夏威夷出現過,到時他是死呢?還是死呢?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兩句話左重時刻記在心裡。
在自身無法出手的情況下,借刀殺人是唯一的辦法,瓦胡島上有日裔移民幾十萬,不用用太可惜了。
千萬別小看被煽┴動的普通人,盲從是可怕的,美國人有槍又如何,人數衆多的日本暴┴徒會給山姆大叔一個深刻的教訓。
“哈依,我明白了,但拉攏需要資金.”小澤先是應了一聲,又吞吞吐吐道。
蔗糖商社的盈利是公帑,不能隨意動用,每一分錢都要交待去向,他總不能用自己的錢貼補任務。
左重聞言意味深長說了句:“東京方面肯定會同意這個計劃,花了多少錢,你可以酌情上報,不會有人計較這種小事。”
反正錢是鬼子的,他說這話一點不心疼,拉磨還得在驢子前面放根胡蘿蔔呢,執行如此危險的任務撈點錢怎麼了,總不能既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吧。小澤川嘴巴一咧,動力這不就來了嘛,什麼是酌情,酌情便是自己說多少就是多少,東京不可能派人過來查賬。
忽然,沉浸在喜悅中的小澤又意識到一個問題,他連忙詢問左重,自己要什麼時候撤退。
Z計劃發動時,漫天飛舞的炸彈可沒長眼睛,要是死在“自己人”的空襲下,那死得未免太冤了。
左重深深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小澤君,你真是太誠實了,假設你被ONI盯上了,東京方面會如何處置?”
“當然是撤退,再派……”
小澤川一拍大腿,是啊,在空襲前找個機會告訴東京自己已經暴露不就得了,爲了避免計劃泄露,東京定然會讓他撤退。
細枝末節談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對接起任務的細節,確保左重離開後不會出現意外。
晚上,左重和小澤邀請當地朋友參加告別聚會,大家對“南佳”返回日本很遺憾,但也表示理解,畢竟“南佳君”的弟弟即將前往民國戰場,哥哥回國送行很正常。
席間,左重感到空間裡的手機發出震動,他微笑着對客人們舉起酒杯,默默猜測是誰發來的電文。
第二天早晨,謝絕了衆人相送,左重坐上出租車前往火奴魯魯碼頭,消失在小澤等人的視線中。
幾個小時後,紅山油庫北部山區發生了一起爆炸,火奴魯魯市警在現場發現了一具看不清樣貌的人體殘骸,根據膚色判斷死者爲亞裔男性,報紙上也刊登了認屍告示。
又過了幾天,長谷機關收到了海軍軍令部的通報,通報上軍令部對“南佳一郎”的玉碎表示深切哀悼,隨着通報一起到來的,還有500日元的撫卹金。
長谷一面鄙視軍方的小氣,一面將錢揣進了錢包,蒼蠅雖小也是肉,500日元夠他和未婚妻吃一頓法國大餐了。
瓦胡島發生的這起爆炸案,民國報紙只是刊登了一條簡訊便放到了一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德日意聯盟之後的國際形勢上。
9月27日,德國、日本、意大利在柏林簽訂軍事同盟條約,即《德意日三國同盟條約》,通稱《三國軸心協定》,又稱《柏林公約》,條約有效期爲10年。
此事標誌着軸心國徹底成形,民國的有識之士們明白最危險的時刻到了,但只要撐過去,國際格局將會發生極大變動。
因爲德日意聯盟,最着急的不是民國,而是英美國家,受日本壓力關閉的滇緬公路再次開通就是明證。
果不其然,這兩三個月,通過滇緬公路運輸到民國的物資翻了幾倍,山城一下子成爲了阻擋日本在亞洲擴張的重要力量,各種援助紛至沓來。
11月29日,美國總┴統指示國會在24小時之內給予山城一筆5000萬美元的平準基金貸款,還要求進出口銀行另外提供一筆5000萬美元的商業貸款。
第二天,華盛頓發表了財政援華聲明,消息傳到民國,給正在苦苦掙扎的各方抗日力量增添了幾分士氣。
當夜,山城所有高檔飯店和夜總會爆滿,國府的官員、軍官們通宵達旦,用醉生夢死來排解心中的鬱悶和興奮,聽說某人跟達令都多吃了一碗飯。
山城黨部。
徐偉明坐在辦公室裡,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拿着《中央日報》,不時低頭吹一吹滾燙的茶水,再呷上一小口,有種說不出悠閒和適意。
門外,黨部工作人員個個滿臉笑容,商量下班後去什麼地方瀟灑,彷彿戰爭已經過去。
至於他們爲什麼這麼開心,無它,荷包鼓了。
有了美國人的財政支持,國府難得大方了一回,不僅將停發了幾個月的薪水一次性補齊,還發了一筆戰時“救濟”補貼。
徐偉明聽着外面的吵嚷聲,無奈地嘆了口氣,目光在《夏威夷油庫爆炸》這行標題上停留了片刻,腦中下意識分析起新聞背後的信息。
作爲情報人員,他清楚油庫這種要害位置不會無緣無故發生爆炸,此事說不定是特工所爲,德國人嗎,還是日本人。
就在徐偉明頭腦風暴之際,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放下報紙將話筒放到耳旁,對面傳來了合作伙伴白問之的聲音。
“老徐,軍統李主任剛剛來了電話,說是元旦那天晚上7點請咱們喝酒,這老小子是不是又想要錢了?”
白問之的語氣很是惱怒,任誰一個月內被敲了幾次,都會是這種反應。
自從聽了左重的建議,從李齊五那裡取得了商業電臺的許可,李齊五就一直用這件事向他和徐偉明索要好處,金額高達數千美元。
李齊五如同貪婪的水蛭一般趴在兩人的身上,生意賺得那點錢還不夠應付對方的,即使是好脾氣的徐偉明聽到這事,也是一肚子的火。
①很古怪的三艘軍艦,具體自行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