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鎖解除前25小時。
山城軍政部第一醫院,即金陵的中央醫院,國府西遷之後被軍政部直接管轄,坐落於沙磁區的高灘巖。
整個醫院佔地數百畝,固定牀位超過300張,加上臨時牀位,總牀位超過1000張,爲當前民國最大的軍方醫院。
其院長的軍階自然也水漲船高,達到了陸軍三等軍醫監,相當於陸軍少將銜。
果軍的技術軍官軍階,共分爲監、正、佐三級,等於將、校、尉。
每一級又細分一等、二等、三等,等於上、中、少三級,並且前方綴以軍種以及專業崗位。
不過對方這個少將,跟左重的銓敘陸軍少將比起來,還是有點差距的。
亂世,拿槍桿子的總歸要比拿手術刀的說話硬氣。
故而當第一醫院院長收到通知,軍統副局長即將來訪時,立刻召集了一衆醫院高層,準備迎接左重的到來。
不多時,一輛救護車從後門駛入,繞開人員複雜的住院區在辦公區外緩緩停下。
左重由車上走下,身後跟着古琦、鄔春陽、吳景忠、宋明浩和歸有光,一行人俱身穿便服,快步走向歡迎人羣。
面對一羣上校、中校的問好,左重擺擺手讓這些人全部滾蛋,只留下了院長一人,然後帶人來到對方辦公室。
“左副局長,不知您此次前來,有何貴幹?”
院長看着眼前的特務們,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心裡把這些年乾的壞事回憶了一遍,腳下有些發軟。
第一醫院的院長可是個肥差,藥品、器械的採購,人員的招募,那都是油水頗豐的環節。
旁的不說,他才幹了一年多的時間,老家就買了幾千畝的良田,海外銀行的賬戶上也多了幾萬美元的存款。
想到這裡,院長先生冷汗直冒,彷彿看到了自己被帶走問罪,家產被查抄一空的畫面。
左重毫不客氣地坐到了院長的椅子上,目光在對方臉上看了又看,過了許久輕笑一聲,給其吃了一顆定心丸。
“呵呵,好了,此次過來,左某是有公務需要你們的配合,並非查禁貪腐。”
院長拿出精緻的手帕擦了擦額頭冷汗,點頭哈腰道:“是,是,左副局長您儘管吩咐,鄙人一定全力配合。”
“恩”
左重拿起桌上的一方端硯細細把玩,目光看向窗外的住院區,口中問起了近期從前線返回山城的傷兵情況,尤其是那些由於化學武器受傷的傷兵情況。
能成爲第一醫院的院長,院長貪歸貪,但在專業技術上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聽到這個問題立刻脫口而出。
“因遭受毒氣攻擊,送往第一醫院的將士已達到300餘人,目前正在接受專業治療,只是由於藥品短缺,效果不是太佳。
這些人被分別安置在甲區和乙區的隔┴離區,以防疫病傳染,同時也可避免軍心動搖,左副局長,不知您的意思是?”
左重緩緩放下價值千金的端硯,起身揹着手來到窗前,望着遠處來來往往的醫生和護士,淡淡下令。
“將這些人的病歷拿來,普通病區之中,那些不能說話以及面部有包紮的病人,他們的資料也一併拿來。”
院長聞言心有疑惑,卻又不敢多問,連忙下去執行命令。
一旁的古琦使了個眼色,宋明浩帶人悄悄跟了出去,秘密監視院長以及其他醫院高層,防止有人通風報信。
幾小時前,確定了日諜的藏身地可能是軍方醫院後,一處、二處的特務快速甄別了相關地點。
但調查人員在大部分醫院沒有發現異常,少數符合甄別條件的傷兵來歷清楚,身份可靠,最後只剩下第一醫院沒有排查。
考慮到此地病人最多,情況最複雜,古琦果斷將大部分力量抽調至附近,並陪同左重前來接觸院方。
另一邊,院長的動作很快,辦事也很穩妥,親自去醫務科拿來了病例和檔案,期間沒跟任何人接觸,很懂規矩。
看着厚厚一沓檔案,古琦、鄔春陽、吳景忠三人開始甄別,歸有光則緊緊盯着院長,防止對方狗急跳牆。
半個小時過去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
在鄔春陽三人的努力下,數百名傷兵被排除了嫌疑,只有不到兩百人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進入了待查範圍。
他們當中,有人所屬部隊被打散,無法證明來歷,有人沒有入院後的治療記錄,還有人連入院檢查檢查都沒做,這些都符合日諜的特徵。
圈定了嫌疑人的大致範圍,剩下的就是如何從這些人裡找出日諜了。對此古琦早有定策,他向鄔春陽、吳景忠下達了一條命令。
“把第九戰區戰地醫院轉送的傷兵挑出來,其它戰區不用管。”
根據半田的招供,襲擊安全屋的日方行動人員來自獨立混成第十八旅團,而獨立混成第十八旅團的駐地,正是第九戰區的轄區。
所以日本人裝成傷兵混進山城,大概率會利用第九戰區下轄部隊的假身份,順着這條線索查可進一步縮小嫌疑人名單。
有了具體標準,甄別工作很快就有了收穫,一個個看似正常的傷兵被找了出來。
“我這有一個,第20師2團的炮手,入院原因是毒氣彈中毒,入院時間是六天前。”吳景忠通報道。
“我這也有一個,第10軍戰場救護隊送來的,也是毒氣中毒,入院時間是五天前。”鄔春陽幾乎同時出聲。
古琦快速翻看着檔案,當翻到其中一張的時候,手上突然一頓,擡起頭沉聲說道。
“我這有個人,住在普通病房,身份是暫編第2軍少尉,姓王,雖然沒有中毒,但面部有包紮,且入院後沒有接受檢查,更沒有治療記錄,七天前入院。”
“恩?”
左重輕咦了一聲,快步走來拿起檔案看了看,發現對方病歷傷情一欄上寫着面部外傷幾個字。
望着檔案,左重感覺自己抓到了一條大魚,這個少尉入院後的表現符合他們對日諜的推測,入院時間也與其它嫌疑人差不多,唯一的區別是傷勢。
可如果對方的民國話流利,根本不需要裝成啞巴,恰恰日軍軍官大多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有些人的民國話說得很純熟。
所以傷情的不同,不但無法排除此人的嫌疑,反而證明了此人身份的特殊。
在左重思考時,古琦三人把檔案篩了一遍,共找出了42個身份可疑的嫌疑人,遍佈甲乙病區的隔┴離區,普通病房也有幾個。
這個數字與半田交待的日方行動人員數量大致相符,古琦沉吟了一會,轉身問了院長兩個問題。
“隔┴離區的進出管理是否嚴格,有沒有哨兵或者定期查房?”
院長乾笑了兩聲沒有說話,很明顯,所謂的隔┴離區有名無實,傷員們可以自由出入。
古琦強忍怒意,看向左重:“副座,既然敵人有條件離開隔┴離區,我認爲可以動手了。”
左重邊聽邊翻了翻桌上的醫療記錄,敏銳地發現了一件事,這讓他眼中的殺意愈發熾烈。
自從敵人入院後,跟他們同病房的傷兵接連離奇死亡,用腳後跟想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敵人是在用一切辦法排除暴露的風險。
冷冷瞄了眼旁邊的院長,左重覺得或許該給第一醫院換個院長了,不,應該是送這傢伙去軍事法庭。
原因不是對方貪,國府裡誰人不貪,渾濁一片的時候清┴白也是種罪過,和光同塵是無奈之舉,沒必要過分苛責。
他介意的是對方佔着茅坑不拉屎,死了這麼多傷兵,身爲院長竟然一點都沒察覺,這是嚴重的玩忽職守。
可惜了那麼多的軍中弟兄,沒死在前線,卻在自己的醫院裡被人害了。
左重心下想着,表面上笑着送走了院長,幾個小特務將“陪同”對方直至行動結束。
等到院長肥胖的身軀走遠,左重招招手將手下們召集到身邊,徵求起衆人的意見,內容是如何抓人。
醫院內人員衆多,環境複雜,強攻容易造成大量傷亡,是下下之策。
宋明浩擰眉思索,鄔春陽和吳景忠彷彿有些想法,但沒有開口,最終還是古琦說了個辦法。
“副座,用藥!”
他這句話一出口,宋明浩恍然大悟,鄔春陽、吳景忠點頭贊同,至於歸有光,繼續無所事事。
左重樂了,這一個個的,都是影帝啊,明明有辦法就不說,明擺着是要給古琦送功勞。
古琦也心知肚明,感激地對其他人拱拱手,大恩不言謝,弟兄們這麼給面子,將來他必有厚報。
左重沒有摻和他們之間的事,搖動電話的話柄接通了軍統值班室。
“我是左重,告訴凌三坪,讓他派人把進口的麻藥都送到第一醫院院長辦公室,記得穿便衣。
再通知總部何秘書帶女性行動人員過來,我在這裡等她們,速度要快。”
沒有解釋原因,左重簡單說了幾句,等到對方恭敬回令後,他放下話筒繼續旁聽古琦等人完善行動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