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某處。
一人伸頭看了看窗外,回過頭對着屋內的另外幾人點點頭,然後繼續監視外面的動靜。
“各位,接下來我說,你們聽。”
幾人當中,一個面部有疤痕的男人兇狠地說了一句,見其他人沒有反對便再次開口。
“告訴你們的手下,不得擅自外出,民國人絕不會想到我們在這裡,只要不出去,你我會非常安全。
如果讓我知道,有誰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離開此地,回到茳城後,等待他的一定是無邊無盡的痛苦。”
疤臉男陰惻惻的聲音在房間中迴盪,所有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因爲對方不是在開玩笑。
傳聞,這位獨立混成第十八旅團中佐大隊長,曾經一口氣殺了十幾名不服從命令的士兵和軍曹,行事狠毒,故而在軍內有着蝮蛇的外號。
衆人想到這立刻將頭往下用力一頓,無非是不出門而已,跟性命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他們目前最緊要之事是安全撤離,因爲軍統跟國府其它部門不同,是個難纏的對手,這從事發後對方的反應速度便能看出。
但犧牲的弟兄也擊中了敵人,您看,這是湯姆遜留下的彈孔,地上還有血跡,對方起碼有一人中槍。”
這幫人的槍法很準,將彈着點的散佈面積控制在極小範圍內,這需要嚴格訓練才能做到。
“副座,處座,小心腳下。”
其中1號死者中了八槍,三處在頭部,五處分別在左胸和下腹,2號死者中了六槍,眉心、心臟和肺部各中兩槍。
左重和古琦走下轎車,只剩一大半的安全屋在風聲中顯得搖搖欲墜,周圍保護現場的小特務見狀迎了上來,護送二人走進了門廊。
三十分鐘內,山城對外的水陸交通被徹底封鎖。
“託那個該死的民國女特工的福,密碼本的篩查還需要一點時間,你們繼續隱蔽,我去尋找技術人員。
疤臉男見衆人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臉上露出滿意之色,低頭看看錶確認了當前時間,開口叮囑道。
古琦小聲介紹:“副座,這是1號和2號死者的死亡地點,他們或許是發現了外面的動靜,準備去門口阻敵,可惜沒來得及。
四十五分鐘,大規模的搜捕在城內展開。
介紹完現場情況,古琦指了指門內左側牆壁上的幾個凹坑,以及牆邊地面的一灘血跡。
說完,疤臉男大步離開了房間,留下的人互相看了看沒出聲,轉身去傳達命令。
不到十五分鐘,軍統就派出了追捕人員。
再強調一遍,軍統不像諸位以往遇到的民國人那般無用,勇士們絕對不能隨意走動,我們在這很安全。”
根據彈殼分析,敵人使用的武器除了MP18,還有白朗寧1911手槍,這兩種武器很適合短兵相接。
左重靠牆蹲下身子,銳利的眼神掃過牆壁和地面,根據血跡大致估算了一下出血量,許久後起身詢問。
凌醫生解剖後還發現,兩名死者體內都出現了巨大的空膛,技術人員判斷,對方應當使用了國際上明令禁止的達姆彈。
窗外。
伴隨着殷勤的招呼聲,左重邁入建築內,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了不遠處的地面上,兩個用石灰圍成的人形痕跡分外顯眼。
要不是他們的計劃周密,預先準備了撤退路線和僞裝身份、藏身地點,恐怕已經被軍統特務堵在現場了。
狂風吹過樹梢晃動,發出簌簌的聲響,閃電忽地劃過長空,映照出城市之上的烏雲壓頂。
“老古,流了這麼多血,中槍者必死無疑,對方沒留下屍體嗎?”
“沒有,應該被帶走了,保險起見,我已經在所有醫院、診所部署了監視人員,密切注視近期去就診的槍傷患者。”古琦說了自己的安排。
“不錯,但估計沒什麼用,敵人不會傻到直接去醫院,對方說不定有醫療兵。”
左重說着拍了拍雙手,準備往二樓走,可在擡腳的瞬間又停住腳步,轉身看向旁邊的大門,上下打量了一眼。
門框上原本有兩扇堅固的實木門板,現在只剩下幾塊碎片,左重皺起眉頭,問了古琦兩個問題。
“這門是怎麼回事,其它碎片找到了沒有?” 古琦一愣,疑惑的搖搖頭:“暫時沒發現,目前現場勘察的主要任務是屍檢和證據固定,還沒有進行到外┴圍搜索,副座,這裡面有問題?”
他不明白副局長問這個問題的意義何在,安全屋發生過爆炸和火災,門板又是木質,被炸飛、燒燬很正常。
只是說着說着,古琦自己也察覺到了其中的漏洞,當即瞪大雙眼,口中喃喃道。
“不對,就算還沒有搜查過周邊,也不應該一塊碎片都見不着,爆炸再猛烈,不可能將所有木頭炸成齏粉。”
剛剛心生失望的左重聽到他的話,欣慰地微微頷首,還行,總算沒笨到家。
另一邊,古琦繼續自言自語:“如果敵人通過暴力手段進入安全屋,守衛聽到聲音肯定會尋找掩體,而不是站在毫無遮掩的門口。
結合現場的痕跡,敵人很可能是利用鑰匙打開了門,守衛以爲對方是自己人,雖然有些警覺和懷疑,但還是準備上前溝通。
在這期間,守衛或許是發現了破綻,又或是溝通中敵人露出了馬腳,率先朝守衛開槍,於是造成了我們現在看到的場景。
同時,爲了避免泄露鑰匙這個重要線索,對方在撤退前將門板帶走,故意造成大門被爆炸損毀的假象,試圖掩護給他們鑰匙的內鬼!”
古琦越說越自信,一切都對上了,那個內鬼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安全屋的鑰匙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接觸到的。
按照軍統的規矩,所有財物都有詳細的登記和借出記錄,只要找到誰曾接觸過那把鑰匙,便能找出鼴鼠!
左重看着他興奮的樣子,露出了善意的輕笑聲,做工作有天分是好事,可沒有天分難道就不幹了嗎?
當然不是。
遇到事情學會多思考,同樣可以幹好工作,勤能補拙嘛。
點明瞭偵破路線,左重沒有再過問接下來的事情,也不管正在命令小特務聯絡總部的古琦,快步走上二樓勘察第二處現場。
一個小時後。
天空中逐漸有水珠墜落,雨,終究是落了下來。
左重走出小綾子犧牲的書店,古琦舉着一把黑色雨傘跟在他的身旁,還有更多打着雨傘的特務分佈在街頭巷尾,警惕地監視着來往的行人。
“走,去看看書店老闆。”左重擡頭看看天空,聲音低沉的說了一句,然後踩過一個小水坑,登上了轎車。
隨着一連串的關門聲,數輛轎車啓動後將左重的專車夾在中間,沿着公路向着仁心醫院駛去,車輪濺起一片片水花。
軍統以往保護證人時,通常會在外面建立專門的安全屋,比如湯山溫泉案,何逸君待的那所小別墅。
但存放電臺的安全屋被襲,證明了這個辦法並不保險,至少當前不保險,出於這個原因,古琦將書店老闆安置在了仁心醫院。
那裡不僅有專門的警衛部隊,還有衆多養傷、養病的特務,敵人想在醫院對目擊者下手,基本上不可能。
車隊到達醫院後,左重在凌三坪的帶領下走進了一間位於頂樓的病房,與正在和家人聊天的書店老闆談了談。
二人談話的重點是兇手進入店鋪後的細節,現場勘查和目擊口述總歸有差別,有時候案件真相就在隱藏在這些細微的區別當中。
書店老闆到了這會仍有些驚魂未定,見到大長官到來更是坐立不安,可看着笑容溫和的左重,還是忍住恐懼老老實實說了起來。
按照他的說法,當時他嚇得躲進櫃子裡,只能透過門縫看着外面,加之油燈熄滅,能見度和視野不佳,這導致他沒看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而且兇手本來還想搜索店內,幸好被聞聲趕來的警員哨聲驚動,這才匆忙撤退,不然他也在劫難逃。
雖然後來警員的哨聲不僅沒有靠近,反而越來越遠,但不管怎麼說,白問之的手下廢物了這麼多年,終於是雄起了一把。
只是有一點值得注意。
書店老闆表示,兇手之間沒有任何對話,搜索小綾子身上的物品,拿走地上的書籍,這一系列動作都是無聲進行,配合得非常默契。
這進一步證實了碰頭會時衆人提出的想法,敵人有軍方背景,沒在生死關頭磨鍊過,對方絕做不到如此淡定。
結束了問話,左重走到醫院樓頂點燃了一根菸,遠處的市區在大雨的遮掩下顯得朦朦朧朧,如同這件案子,讓人看不真切。
襲擊安全屋的兇手、出賣自己弟兄的鼴鼠、紙張、僞裝身份,種種線索,紛紛擾擾間一齊涌入他的腦海。
“轟隆~”
一聲驚雷猛然炸響,左重掐着煙的手指動了動,放空的目光慢慢收回,放在了一輛疾馳而來停在樓下的汽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