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豆麻袋,不要開槍!”
隨着聲音在寂靜的黑夜中響起,國府和地下黨雙方都驚訝的看着說話之人,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思議和些許茫然,不明白對方爲什麼要這麼做。
只有左重、歸有光、鄔春陽以及李副部長四人神情微妙,一點都不意外,似乎早就有所預料。
而埋伏的敵人聽到這句話沉默了幾秒鐘,之後同樣以日語回話:“表明你的身份、軍銜,不要隨意動作,禁止靠近。”
對方的日語口音很標準,說話間帶着濃重的日式口令味道,沒有在日軍中長時間服役過的人,絕對學不來,這間接證明了埋伏者的身份。
“哈依!”
說話之人在衆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猛地鞠了一躬,擡起頭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和任務。
“關東軍情報部大尉三景啓司見過諸君,我奉土肥原將軍的命令潛伏敵軍,你們應該看到了我在沿途留下的暗號。”
“搜戴斯乃。”
對面的鬼子回了一聲,順帶解釋起岸邊爲何開火:“指揮官閣下正在配合駐軍吸引異己份子的火力,由我們執行後續任務。”
自稱三景啓司之人點點頭,換成民國話再次強調:“這些異己份子的身份非常重要,不能開槍。”
說完,他看向或震驚或憤怒的衆人,指着人羣裡的李副部長:“此人是地下黨情報部門的負責人,掌握着異己份子在帝國佔領區的全部情報人員。
帝國在華北、華南的多次情報失利,都與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帝國和土肥原將軍需要的是情報,而不是一個毫無作用的死人。”
繼而又將手指對準徐恩增:“這位,不僅是山城政府的中統副局長,還是果黨重要人物陳部長的親屬。
掌握了對方,帝國就能瞭解國府內部的所有政┴治秘密,這些秘密可以讓國府高層投鼠忌器,甚至與帝國合作。
請放心,以我的觀察,徐先生是個聰明人,也是個識時務的俊傑,不會做毫無意義的抵抗。”
笑眯眯“誇了”徐恩增一句,三景啓司的注意力放在了左重身上,卻沒有直接介紹,反倒問了一個問題。
“諸君,你們應該聽說過左重這個名字吧?”
“納尼?左重!”
暗中的敵人發出一聲驚呼,並大聲重複了一遍左重的名字,顯得非常意外,還有點驚喜。
聽得出來,左重在日本人當中確實有些名氣,這是用一個個日諜生命換來的,日本人對他早就欲除之而後快。
三景啓司笑了笑,看着淡定的左重緩緩開口:“是的,此人堪稱是帝國情報機關最大的敵人,開戰前就破壞了帝國在金陵的情報網,無數勇士因此玉碎。
大本營和參謀本部多次懸賞此人,諸位的運氣很好,你們眼前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軍統局副局長左重,左君,不出來跟我們打個招呼嗎,這未免太失禮了。
可惜啊,那些牛肉罐頭我是無法享用了,不過沒關係,等到了太原第1軍司令部,我一定會好好招待左君,土肥原將軍也在那裡,我想你們會有很多共同語言的。”
三景啓司或者說崔宏用面帶笑意,點破了左重的真實身份,眼中盡是狂喜之色。
要不是場合不對,他恨不得仰天長嘯以此表達內心的激動,自己竟然抓到了左重,這可是左重啊!
帝國對邊區首┴腦的懸賞高達百萬銀元,對左重的懸賞不僅金額更高,還有職務和軍銜上的晉升,不枉他在游擊隊潛伏了這麼久。
跟着這幫土八路鑽山溝,吃不飽、穿不暖只是一方面,最危險的是要跟帝國勇士作戰,而且下手必須毫不留情,否則很容易死在自己人的手上,或者被人看穿。
現在抓到了左重,他很快就可以成爲少佐乃至中佐,帶着一大筆錢返回本土,過上夢寐以求的好日子,三景啓司再也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指導員!你”
游擊隊的小戰士帶着哭腔喊道,他無法接受崔宏用是日本人這個事實,可剛剛出聲就被旁邊的國字臉漢子捂住了嘴巴。
何止是小戰士,晉南遊擊支隊的隊員們這會全部神情恍惚,士氣低落。
誰能想到,曾經跟他們一起並肩作戰,自述跟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指導員,竟然是日本人的間諜。
但怎麼會呢?!
這幾年打鬼子,對方永遠衝在最前面,不知道殺了多少敵人,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回傷,好幾次命懸一線,這樣的人怎麼會是特務。
“呵呵。”
面對三景啓司炙熱的目光,左重輕笑一聲從小特務身後走了出來,像是沒看到周圍那些黑洞洞的槍口,拱拱手讚歎道。 “崔先生,哦,不,三景君,你好,沒想到你就是那個日諜,你隱藏得可真夠深的啊,連我都被騙了。
也是,遇到伏擊時,你對待鬼子的手段甚是狠辣,光是我親眼見到死在你手上的敵人就不下於十人。
如果我沒有猜錯,真正的崔宏用已經死了吧,你冒用對方的身份,以進步青年參軍的方式潛入邊區,所圖非小啊。
若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怕你會繼續潛伏,甚至打入到邊區的高層,只是我有一件不明白,還望三景君賜教。”
“哦?左君請說。”
三景啓司不否認也不拒絕,反正第1軍的增援部隊轉眼就到,左重今天絕無逃脫的可能,不如讓對方當個明白鬼。
左重再次向前走了幾步,不忙不忙道:“在黃河東岸的時候,晉南遊擊支隊的突然出現,不是巧合吧。
追擊和伏擊同樣是場戲,目的是爲了取得我的信任,順便讓你進入駐地,爲轟炸機進行引導,對也不對?
不過你爲何不直接動手,反倒採用這種危險且複雜的計劃,這一點我想不明白。”
“啪~啪~啪~”
“不錯,左君猜得很準,不愧是民國最厲害的情報專家。”
擡起雙手輕拍了幾下,三景啓司面帶笑意:“挺進隊沒能在韓城留下慰問團的車隊,土肥原將軍便猜到貴方有可能從帝國佔領區前往匪區,於是通知我帶人在大寧縣沿河搜索。
至於爲什麼不直接抓人,原因很簡單,帝國曾多次派遣情報人員進入邊區,卻沒能獲得有用的情報,將軍決定順水推舟,讓我藉助慰問團和你的掩護,潛伏駐地執行引導任務。
如此可一舉三得,一能破壞南洋華人對國府和地下黨的資金援助,二能趁機消滅反抗分子高層,第1軍也可以渡過黃河,徹底佔領陝省北部,直搗黃龍結束戰爭。
當然,將軍要是知道左君也在慰問團裡,肯定是不會下此等命令的,必然會親往大寧縣迎接,請左君去司令部把酒言歡,不知道左君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三景保證知無不言。”
閒着也是閒着,三景啓司不介意跟左重多聊兩句,等他們到了太原,自己再想跟這種大人物說話就難了。
左重聽了他的解釋連連頷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而後又好奇的詢問對方,今夜的埋伏是怎麼回事。
三景啓司心情不錯,有問必答:“那日在浴室得知左君的真實身份,我立刻與其他帝國特工聯絡,將左君身份和即將來此觀摩的消息傳回了太原。
將軍得知後命我等一定要將左君請到佔領區,爲此不惜動用最後一支挺進隊,左君或許不知,挺進隊是筱冢義男司令官精心挑選的帝國精銳。
他們每個人都經過特殊訓練,精通行動和刺殺,絕不是貴方和八路軍可以抵擋的,所以左君不用再拖延時間了,趕緊命令你的人投降吧。”
對於勸降,左重突然轉頭和李副部長相視一笑,接着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看向察覺有些不妙的三景啓司。
“多謝三景君爲我解惑,左某沒有其它問題了,這麼說來,去廢棄窯洞取走情報的神秘人,就是你的下線嗎?”
此言一出,三景啓司神色大變,雖然還不知道原因,但他明白自己已經暴露,情急之下衝着暗中埋伏的挺進隊大喊行動。
按照計劃,一旦行動出現意外,挺進隊會殺掉所有人,只俘虜左重、李副部長和陳先生三人,向黃河方向移動與增援部隊匯合。
小特務們和游擊隊員聞聲紛紛準備舉槍,卻被歸有光、鄔春陽和李副部長阻止,想象中的槍聲也沒有響起。
“快開槍!開槍!”
三景啓司聲嘶力竭的喊着,結果沒有得到任何迴應,心中不禁升起了一個絕望的猜想。
這時,黃河岸邊的槍炮聲漸漸停息,隨即周圍火光大亮,一個身穿日本軍┴服的男子舉着火把來到衆人面前,對着李副部長行了個標準的日式軍禮,用生硬的民國話說道。
“首長好,反戰同盟第一小隊前來報到!”
聽到這一句話,徐恩增擡手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先是八路軍的游擊隊指導員成了日本人,然後埋伏的日本人又對着地下黨喊報告,他懷疑自己還沒有睡醒。
徐恩增迷糊,三景啓司可不迷糊,反戰同盟四個字一出,他便瞬間拔出手槍,企圖做最後一搏殺掉左重。
但歸有光的動作更快,擡手看也不看就是一槍,子彈擊中三景啓司的手腕,手槍掉落地面,鮮血從傷口汩汩流出。
槍聲剛響,幾個小特務便從多個方向躍起將三景啓司牢牢摁在地上,還順手卸掉了他的手腳關節和下巴,防止他自殺,整套動作非常熟練。
見大局已定,左重邁步走到目光兇狠,仍在拼命掙扎的三景啓司面前,蹲下身子拍了拍對方的臉,發出了一句嘲諷。
“土肥原就沒告訴你,反派不要多話嗎!”